牡丹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正殿,浑浑噩噩的在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鬼地方慢慢的走着。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只知道她的心好痛,似乎世间所有的痛都在这一刻全部聚集到了她身上,她从来都没有那么痛过。就算小时候被牙婆打骂教训,就算是被劫匪抢劫逃跑时狠狠的摔倒在地,腿上都流出了大量殷红的血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痛过。心里就像是被尖锐的利爪狠狠的挖去了一角,血肉模糊,被扯的生疼。
低垂着脑袋,整个人从远处看上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挥之不去的笼罩在全身。牡丹的眼眸低垂,很是空洞,失去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灵动可爱,现在就如同一摊死灰一般,毫无生气,整个人都沉寂的可怕。
她好冷,她的心好冷。全身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冰冷无比,哪怕现在身旁就有一个滚烫的火炉,她觉得她也暖和不起来。因为她感觉不到热度,就像是置身冰窖一样毫无热感,全世界丢失去了热度,独留这一室冰冷。
她这是怎么了?在心痛么?心痛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么?那种摸不到触不到的痛,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痛,无法抑制,也无法控制。她为什么要心痛啊!她明明不想心痛的,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了呢?她的心是她的,可她却为什么没有办法掌控她的心不让它再继续痛下去?她不要心痛,没有什么值得心痛的。
眼睛开始酸涩起来,鼻头一痛,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也止不住的从脸上滚落下来,划过紧抿的唇角,划过那一身的绯红,渐渐融入神界圣洁的泥土中,成了泥土的养分。
她在心痛什么?她为什么要心痛?她心痛的理由是什么?谁能告诉她。是因为无忧无虑活了十六年后结果突然被人告知她并不是人,她只是一块能够摄人魂魄并且封存了司徒三千年法力的玉石么?还是因为……因为司徒……因为司徒隐瞒了她,因为司徒靠近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他那三千年的法力,并不是真心待她……还是因为她竟然可笑的被他迷惑,不可救药的爱上他,结果却被无情的决判她只不过是司徒用来恢复法力的一个无用的玉石……
牡丹想不通,她也不愿去想,因为每一种可能都像一把利刃深深的插进她的肌肤,狠狠地割着她的皮肉,不留一丝余地的攻破着她心底那道最敏感最脆弱的防线,似乎要将那道防线扯破,然后进一步啃噬防线后的脆弱。
她这是爱了吗?爱过后却被背叛的滋味就是这样痛苦的么?可是怎么从前不曾听人提起过爱上一个人又被背叛的感觉是这般的难受?为什么她看到的恋人都是一脸幸福的模样?米老爷和米夫人也好,米三小姐和水公子也好,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相爱的幸福,可为什么偏偏到了她这里,就没有那种幸福了呢?她好痛苦,她恨不得现在就能死去,以防再受这种噬心的非人之苦。
可是她去哪里死好呢?她该怎么死?
牡丹抬起失神的眸子空洞的看了看四周。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与她眼中的灰白截然不同。牡丹突然感觉那些白白的刺眼,白的让她抓狂。她感觉那些与她内心截然相反的颜色都在肆无忌惮的嘲笑她,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嘲笑她的愚昧无知,嘲笑她就像一个丑陋的跳梁小丑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却不自知,依然在那里出尽洋相,引人哄笑。牡丹似乎都能听见它们古怪的笑声,笑的是那样诡异,笑的是那样张狂。
牡丹无助的抱着双臂蹲了下来,慢慢拭去眼角苦涩的泪水,缓缓闭上眼睛,听着周围怎么赶也赶不走的猖狂笑声。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这么伤心是为了什么?她凭什么伤心?就因为喜欢上了司徒,却被司徒欺骗而伤心么?喜欢到底是什么?她这,算是喜欢么?牡丹不明白,她想她也可能不会明白了。
蹲了好久,感觉双腿有些酸胀,便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双腿有些麻,牡丹踉跄了几步,险险站稳,揉了揉发黑发疼的眉心,拍拍脸,深吸一口气,将憋了许久的浊气尽数吐了出去。
她想通了,什么骗不骗的,即使她前世就是一块玉石又怎么样,至少她现在不是。她是牡丹,她就是牡丹,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才不是那冷冰冰的玉石。前世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现在,她也已经把三千年的法力还给司徒了,以后和他便再也没有关联了,他做他的绝色狐仙也好,做他的猖狂狐尊也罢,都和她牡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他是妖而她是人,自古以来妖和人真正幸福在一起的又有几个?她不去肖想了,也懒得肖想,司徒……就当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过客吧!那段一起欢笑一起悲伤的旅程她会记一辈子,当是美好的留念。
如此想着,牡丹心下便是一阵轻松,微微勾唇一笑,迈起轻快的步子向前走去。
可这来之不易的轻快感没有一会儿便完全消散了。牡丹皱着眉犯愁的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雪白,连连叫苦。天啊,这到底是哪里啊?她该怎么出去……
牡丹知道自己还在麝香山,只不过是迷路了而已。她是一介凡人,能来一次神界的麝香山是三生有幸,能在麝香山里迷路也绝对是三生有幸!她没有来过麝香山,刚刚和司徒一起来的时候因为被这麝香山的壮丽景象给震惊了,所以她没有看清楚来的路到底是怎么样的,现在,她更是不知道回去的路……
牡丹在原地跺跺脚嘟囔了几句后认命的走起来。总是要走的,因为她牡丹还想回到光州然后在光州开个酒楼当个钱数也数不完的小富婆哩!所以哪里能被困在这恐怖的麝香山?她又不是嫌命长了。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想一辈子都不要再踏进这麝香山一步!好吧,其实这次离开下了凡界之后就算她想上来也没人会带她上来了。
牡丹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一望无际的白雾之中,寻找着下凡界的出口。
走着走着,牡丹只感觉眼前一花,一股不同于苍茫的白色,带点粉意的白冲进了视觉。那是一棵盛开着无数樱花的樱花树,一片片花瓣在无风的半空中簌簌落下,柔弱无骨的飘零着。
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一袭黑衣,微微仰着头看着那美丽的樱花,眼角上挑,眼眸里满是温柔的神情,似乎所有的东西看在他眼里都会被化成一汪春水,好不柔情。丝丝缕缕的白色樱花花瓣落在黑如研墨的发丝上,落在神秘幽深的黑色衣袍上,再顺着衣摆落入云堆里,如梦似幻。
牡丹呆呆的看着那个男子专注的神情,不禁痴了起来。那男子并不俊美,却让人难忘,一眼便能记住,然后牢牢的刻画在心里,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分毫不差的在宣纸上临摹出来。但吸引牡丹的并不是那看一眼就能记住的样貌,而是那眼眸里藏也藏不住,根本不容许她去忽视的专注柔情。
那种感觉竟让牡丹有一时的窒息。
不似司徒的魅惑邪肆,不似黄泉的冰冷无情,而是一股不言而喻的轻柔幽深,似乎在许久许久之前,曾有人这样用同样的眼神专注的望着她。那一瞥一睨,一弯一垂都恰到好处,与记忆中的倒影完全重合,不差分毫,好似是同一个人在望着她一般。那种感觉,分明很遥远很遥远,却又近在眼前。
咫尺天涯,遥不可及。
牡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安静的看着那个男子,看着他慢慢融入到那一片雪白之中。
不远处有一座雄伟的宫殿,那宫殿火一般的艳红,远远看去像是一团明艳的火焰在灼灼的燃烧着。正门上方用同样火红的颜色写着雄浑有力的“神火宫”三个大字。整个宫殿给人一种身处火海般的炽热,令人口干舌燥。
从牡丹这个角度看去,正好是那雪白的樱花树与火红的宫殿融合在一起。那融合是那样的巧妙,不需刻意,很是自然。安静的揉合起来。而那个男子就穿着一身黑衣站着那一片红一片白之间,毫无违和感。
看了许久,也不见那男子动一下,像是雕像一样。牡丹也看够了,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去。她可没有忘记在前一刻这个被称为修罗的荧惑拿着那让她惧怕的神火要杀了司徒,这样一个可怕的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只是……牡丹又回头悄悄看一眼依然一动不动的荧惑。为什么对他,她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在看到他的时候突然就从心底爆发了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呢?还有那莫名其妙的情愫,到底是什么……
牡丹一边慢慢的踱步,一遍皱着好看的秀眉,怎么也想不通。
“既然来了,为何不过来与我说说话?”出神间,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吓的牡丹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栽到在地。
牡丹不可抑制的惊叫起来,死死的闭上眼睛等待接触地面时碰撞的痛楚。可等了好久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身子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牡丹微微睁开了一点点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腾在半空,并没有摔下去。原以为自己运气好所以没有摔跤,等到惊喜的彻底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正身处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下,脑袋上空全是精致的樱花。不止樱花,另一半视线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疑惑的扭过头,发现原本一动不动的观赏樱花的荧惑此时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神依然专注,却少了那几分难见的柔情。
她什么时候到荧惑怀中的?又是怎么到荧惑怀中的?牡丹并没有去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