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茹月终于是痛苦地挣扎起来,被妖娆单手钳制的双手也挣得越来越狠。妖娆秀眉一皱,清丽的容颜瞬间变了表情,略显狰狞。“再动一下,我把你的脸划花了!”手上的劲儿也松了不少。此话一出,苏茹月顿时又不敢再挣扎了。
沐漓烟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妖娆,她此时的心智只怕已经所剩无几了!越是这时越不能刺激她,不然她真气逆流,走火入魔,到时候所有人都得遭殃。封阳绍本也是疯癫之人,妖娆的样子不知比他要正常多少,是以也未注意。苏鸣不会武,自然看不出,只以为她是心中恨得惨,才会有些失控。这时也只能再放软态度,商量道:“先坐下好好说,这样也不是办法,是不是?容、妖娆姑娘。”此时再用“容儿”这个称呼定会火上浇油,雪上添霜,苏鸣不敢再冒这个险。这两个孽障虽然惹下滔天大祸,但是毕竟是苏家的人,要处理也应该是苏家的人处置,让他们在这里杀了,实在是……苏鸣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妖娆闻言神色一瞬间松动,想了想,点头应允了。封阳绍见女儿首肯,自己也随她。
于是,一行人到了大堂,一一落座。苏茹月,苏子成终于从她父女两的钳制中暂时逃了出来,松了一口气。苏茹月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颈子,伤口不深,甚至就是因为它很浅,才让人觉得可怕。伤口的血已经干了一点,暗红色的蜈蚣般,分外丑陋狰狞。
苏鸣小心翼翼地与这两人周旋,沐漓烟他们只是看着,不置一词。但是,也许是出于女子间的心有灵犀吧,沐漓烟总觉得妖娆是另有打算,绝非渐渐妥协。
苏鸣见妖娆的脸色似乎越来也好,以为是奏效了,心下想,她还是心软,暗暗冷笑,面上仍是一片忏悔。
屋子里弥漫的是檀香的香味,但是又有些不同,与沐漓烟在皇宫中所燃不同,沐漓烟嗅觉灵敏,自然就发现了。这时,身边坐着的寒雪玉,给她度了一股真气过去,眼神示意,不要睡过去了。沐漓烟被这凉气激的一个激灵,霎时清醒不少。难道是这檀香的问题?
好个苏鸣!真真是老奸巨猾!他一开始就打算把人都骗到这里的吧!沐漓烟心里一面厌恶他的虚情假意,一面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智谋,不愧是在商场里爬摸滚打几十载的老油条!
妖娆笑意盈盈地听完苏鸣一大段话,说得真是感人至深,若不是对他本性了解甚多,恐怕就会被骗了呢!心里这么想,一边计算着时间,终于到了,刚才一直在暗中凝聚自己的真气,终于快要凝成了。妖娆所习的媚术,有个致命的弱点。当初她急于求成,练功练得是下乘阴功,本就容易心神不稳,走火入魔。是以,一旦动怒,真气就容易散开,更危险的是逆流。
此行,妖娆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拖了这么久,早在进这个地方时妖娆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香味,这种香她恰巧见过,是西域的一种奇药,只要闻了有半个时辰,就会浑身瘫软,任你是绝世高手,解开这药也不容易!不过,这老狐狸,千算万算,必定没算到自己就有这种药的解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和爹服下了。
果然,苏鸣随意看了一眼屋里的滴漏,时间差不多了。他缓缓站了起来,笑问妖娆:“现在感觉如何?”
妖娆淡淡冷笑,未答话。正在最后关头,此时破功可就得不偿失了!但是由于凝聚真气不是件易事,所以妖娆的额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苏鸣误以为她是在试图解毒,不由轻蔑一笑。“年你曾是苏家女,劝你一句,别白费力气了,这药是西域奇药,就算你是绝顶高手,想要解开恐怕也要花些时间。何况,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活了没十几年的小丫头!”
苏鸣,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根本不是关心我,对我不是愧疚,对我父亲亦没有悔恨之意。就算有过,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一丝一缕了,早就被这些年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毁得荡然无存!恐怕此刻,你连母亲的模样都忘了,若非我出现,想来你会一辈子舒舒服服地做你的苏老爷,一生都刻意忘记或者根本未用心记得过,母亲,还有父亲,还有自己。忘记自己的恶行,忘记自己是个伪君子,道貌岸然!
妖娆嘲讽地想道,为自己那个几乎没怎么有印象的母亲感到悲哀,眼泪,猝不及防,潸然滑落。
很多年了,妖娆很多年未曾哭过了,久到都快忘了,眼泪是什么样的,从脸上划过是什么感觉了仿佛是焰火,灼得她的眼眸生疼,心紧紧地缩了起来,小口小口密密麻麻的痛。也就是这一瞬间,妖娆一掌劈向了眼前笑着的,让她恶心无比的人!掌风凌厉,卷挟了巨大的痛恨和悲哀,排山倒海般直直穿过了苏鸣的身体。苏鸣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将死的鱼,翻出了大片的眼白,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掌,几乎费尽了妖娆全部的力气,穿过了苏鸣的身子,势头仍然未见减弱分毫,直直朝着苏鸣身后,还愣怔着的苏子成!苏子成毕竟常年纵欲过度,体质虚弱,这一掌即使在苏鸣身上缓冲了一下,于捡回一条命也无济于事。他被这剧烈的风直接摔在了墙上,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尤肿着的脸上皆是被掌风割出来的细密的伤口。一身软绸衣相当凌乱,发也散了,占了血水,狼狈异常。他背后是一个大坑,若不是大堂的墙厚,只怕人早已飞出去了!苏子成动了一下手指,整个人就直直从墙上又摔了下来。腿抽了几下,最后一蹬,命丧黄泉。
其余人纷纷运气抵挡,在沐漓烟身边的寒雪玉衣袖一挥,直接将沐漓烟揽在了怀里,低声道:“别乱动。”之后运气,将妖娆那减弱不少但仍是有几分危险的掌风抵挡了下来。风声终于停了,沐漓烟却是一把推开寒雪玉,扑过去看妖娆。
妖娆脸色惨白,却是笑得满足,笑得轻松,“我我终于终于可以解脱了”沐漓烟定定地盯着她,伸手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泣不成声。“你……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啊!”
沐漓烟对妖娆一直有种特殊的执着。因为妖娆太像自己了,尽管表现形式不同,但是心里有许多地方都是一样的!现在的妖娆,就仿佛当年明白一切的绝望的自己,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是自己留恋的了,除却一死,再无其他。只是自己那时还有外公外婆,还有疼爱自己的小姨,有这些牵挂,她才死捱着,咬紧牙关,没有让自己走上黄泉路。那时,她已经站在了四十层的大厦屋顶上的天台,只要再迈出一步,就是人间地府,天人永隔。至今沐漓烟都记得那种慢慢渗透全身的痛苦,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她实在是接受不了有人同自己一样,却是真真正正地走上了绝路!
“妖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在这个世上,你还有牵挂的啊!你的父亲,你的朋友,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他们都需要你!没有你,他们要怎么办?!”沐漓烟不管不顾地在她耳边嘶喊,声音里已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痛楚。
妖娆身子一震,又是一口血,沐漓烟白色的裙裾上仿佛绽开了妖冶的红艳牡丹,带着血的气息。沐漓烟慌乱地替她擦着嘴角、脸上的血,却是怎么也擦不完。
“你、果然懂我!可是我早已是死了的人了当年让我逃过一劫,现在又怎么会、让我逃过第二次……”急速地喘了几口气,妖娆突然拽过沐漓烟的手,抓得死死的,艳红的蔻丹掐在沐漓烟的手上,见了血印子。之后,手劲一松,缓缓地滑了下去。沐漓烟瞳孔骤缩,看着她缓缓闭上了那一双妖冶的眼眸,唇上血色全无,整个身子都软软地靠在沐漓烟身上,还有温暖的气息,渐渐冷了下去。
沐漓烟哇的一口血,地上多了一大朵梅花,触目惊心!
寒雪玉等人是束手无策,谁也不知为什么沐漓烟反应这么大,想前去拉开,却又怕她情绪太过激动,发生什么不虞之事,一向淡定的寒雪玉,常年是冰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毫不掩饰的疑惑,焦躁,担忧!
一旁的封阳绍,从头到尾,都只是愣愣地看着,仿佛定住了一般。突然,他仰天长啸,一手将苏茹月劈成了两半,笑得癫狂,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哭哭笑笑道:“苍天!你这不公的天!终于有了开眼的一天吗?!”之后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死去的妖娆。半响,痛苦地呜咽了一声浅儿,双手生风,齐齐击向自己的胸口,血顺着眼睛,耳朵,鼻孔,嘴角蜿蜒而下,他缓缓地倒下了。脸上的神色,同妖娆一样,满足而安稳,仿佛在说自己解脱了,终于不用再活得满身心的痛苦了,千疮百孔的生活啊,终于不用再苦苦挨着了……
沐漓烟愣愣地抱着妖娆早已冷了的身子,不再嘶声竭力地哭,眼泪却是没断过,一直一直,决了堤一般,止都止不住。
看着妖娆,沐漓烟仿佛看见了那时的自己,痛苦绝望,潮水般袭来,冷了心冷了身,眼前是黑白的画面,雨下得很大,听不见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