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二话不说,手一挥,冷冷的道:“放箭!杀了这狗杂种!”
张柔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然这么讨厌堂弟,说杀人就杀,此刻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况且又在张杰的营帐中找到他通敌信,此刻也不再劝降,只是命自己的副官赶快发信号调集战舰过来,好歹要活捉到张杰,好和烈匕图交代。
张杰在水中奋力游泳,张宏所带士兵乱箭如雨,噗的一声,一枚羽箭射入他的臂膀,鲜红的血即刻在水中荡漾开来,张杰身上连中两箭,手臂酸软,张宏催促船只赶来,眼看张杰就要葬身河底,忽一声清啸,一片红影闪过,张杰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朝下沉的自己,将自己拖回去。
张杰回头,见救自己的人是令狐春水,不由的红了双眼,大声道:“你们快跑,我要和这混蛋拼了!”
令狐春水不理会他的话,带着他急速潜行,爬到贾涉所在的船边,两人爬了上去,张杰的双手握得紧紧的,双臂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冒血,张宏大声道:“张杰,你果然叛国,你儿子的命也不要了吗?”
张杰大声怒斥:“我是汉人,你也是汉人,却帮着鞑靼杀害汉人,到底谁卖国,谁叛国?!”
张宏被张杰骂的脸上一阵发红,恼羞成怒之下,一剑下去,将张杰不满十岁的儿子也杀死江中。
张杰长声大叫,作势要再次下水前去和张宏拼命,却被令狐春水拉住,令狐春水低声道:“张将军,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杰大叫:“滚,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为我妻儿报仇!”
令狐春水还要劝,却忽听得贾涉下令:“调转船头,杀回去!”
令狐春水一愣,张杰却噗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朝着贾涉叩头:“贾太傅的恩德,末将永远不忘!”
张杰此刻已经没有再称呼贾涉在鞑靼的官职,而称呼他在天水朝的官职了。
令狐春水不再多话,张杰将衣襟撕破,缠上自己手臂的伤口,两人挥动武器,打落射来的乱箭,划船的侍卫,都奋力挥浆,不过片刻,便已经接近张宏冲到最前面的小船,张杰已经红了眼睛,不待两船靠拢,便大喝一声,从甲板上跳起,跳到张宏所在的船,连挥数剑,将张宏一条手臂砍断,张宏眼见形势不妙,即刻跳入水中逃走,张宏所带士兵还要前来追赶,张杰立在船头,大声道:“我们都是汉人,眼看鞑靼欺南下,难道还准备自相残杀吗?!”
张宏来得及,调集的都是张杰的旧部,此刻张宏落水逃跑,他的父亲张柔一看形势不对,早就调转船头逃了,江面上数百条小船,都是张杰的旧部。此刻张杰发话,众人都沉默不语,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平日在鞑靼,虽说烈匕图不歧视汉人,但其他的鞑靼人都是对他们排挤打压,虽烈匕图南征,不过是因为战利品丰厚。
现在张杰立在船头,振臂高呼:“我父本是南朝将军,诸位也有亲友在南朝,我们都是汉人,现在我要南归,愿意跟我走的,到我身边来!”
即刻便有两三条小船驶到了张杰身边,大多数却还犹豫观望。
贾涉缓缓地从船上站起,大声道:“我朝陛下,登基三年,平西川,灭奸贼,是个宽厚仁和的明君,陛下已经下令,有愿意南归的汉人,皆不计前嫌分与土地。若有立功者,加倍封赏!现在鞑靼想要灭我族,我们岂可为虎作伥,不辨是非?”
张杰的众多部将,一听到了南朝能够分得田地,又因为本身都是汉人,一时间呼啦啦的过来了一大片,江面上小舟穿梭,不多时敌我情势已经逆转。
张杰见还有小部分没有动静,也不愿在多留时间,勒令部下,全力划水,顷刻之间,便已经驶出数十里,张柔带着水军在后追击,这部分人却顺风顺水,根本追之不及,张杰带着部下,和贾涉令狐春水顺流而下,不过一夜路程,天亮之时,便已经抵达鄂州城外。
张柔此刻见到已经孤军深入,双方在鄂州城外的江上交战,鄂州城的守军得到贾涉的信号,及时出援,双方交战,张柔败绩,率军而归。
张杰带着上千名士兵南归,进入鄂州城中。
时隔多年,贾涉再次来到鄂州城中,不由的感慨万千,驻守在鄂州城的,是李凤娘的爹李文德,见到贾涉归来,欢喜不尽,将贾涉等人带去安歇,又向朝廷通报,说贾太傅带军来归。
等他向赵启写完折子之后,想了想,又用飞鸽传,将贾涉已经回来的消息,送到了在西川驻守的顾鹏飞处。
贾涉在江中逃奔半夜,白天又跟着李文德一齐去安顿张杰带来的水军,直到晚上的时候,才疲惫之极的倒在床上,一睡不醒。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尚未睁开双眼,便觉得一种熟悉的感觉直击心底。
他的手被另外一张粗糙的大掌握的紧紧的,掌心的厚茧,以及那种温暖的热度,让贾涉尚未睁开眼睛,便已经叫出了那人的名字:“鹏飞!”
“阿涉!”那个熟悉的音调,带着一丝沉厚和沙哑,在贾涉的耳边响起,贾涉睁开眼,终于见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人。
那个人的双目中有着细密的红丝,脸上有着风霜之色,比贾涉印象中的又黑了一点,但眼中的神情,却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样子。
带着一丝眷恋,两份惊喜,三分柔情。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片刻之后,两人开始接吻。
直到贾涉的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顾鹏飞才微微的松开贾涉,声音微微的颤抖:“你终于回来了!”
贾涉盯着顾鹏飞的脸,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鹏飞,我每天都在想你!”
顾鹏飞握着贾涉的手,声音哽咽:“我也是!你在北国,肯定吃了不少苦,都瘦了好多!”
贾涉微微的笑了笑,猛一抬头,看见令狐春水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处。
顾鹏飞顺着贾涉的目光看去,便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令狐春水,令狐春水的手上,还端着稀粥。
两人相见,不免格外尴尬,令狐春水走进房中,将粥放在桌上,淡淡的道:“我见你没吃东西,就给你带了点回来!”说毕,转身就走。
贾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春水,你去哪里?”
令狐春水回过头来,深深的看着贾涉,又将目光移到顾鹏飞身上,最后停在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道:“你和顾将军许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我随便出去转转!”
说毕,便走了出去,贾涉心中有些茫然,更有些不知所措。
顾鹏飞见贾涉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样子,便道:“你要不先吃早餐?”
贾涉回过神来,穿好衣服,喝了稀粥,喝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喝不下去了,将碗放下,抬起头问顾鹏飞:“鹏飞,你听说了那些谣言么?”
顾鹏飞道:“听说过,但是既然是谣言,我也从来没信过。我相信你绝不会叛国,此次你不仅自己归来,还成功策反了烈匕图的水军将领,就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你放心,陛下决不会被谣言所蛊惑前来问罪于你!”
贾涉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小声道:“那些谣言,也不全是假的……”
顾鹏飞没有说话,贾涉继续道:“至少,有些是真的。我没回来之前,已经想好了,我想,我大概和你是不可能的了!”
顾鹏飞的手在微微的发抖,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怎么忽然这么说?”
贾涉道:“因为……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春水在一起,我不会再离开他,在北国……在北国,我和他已经很亲密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你是决不会原谅我的。即便是你原谅,我……我也没打算离开他……所以,我们大概,只能这样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顾鹏飞低低的嗯了一声,脸上不见悲喜,只是摸了摸贾涉的脑袋,道:“你或许有些累了,先别说这些,你很久没有回来,不如我带你去看看鄂州城怎么样?这几年日夜备战,城中防御和你那次在这里的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贾涉点了点头,与顾鹏飞一同走出房中,李文德陪在一旁,三人在城中观看布防情形。
李文德陪了两人一会儿,便找了机会离开了,贾涉和顾鹏飞并肩走在城墙上,他总觉得自己心中压着一块大石头,不说不快。走到城门处,贾涉猛然止住脚步,看着顾鹏飞道:“你虽不问,但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能瞒你。”
顾鹏飞微微的笑了笑,声音十分的温和:“那你说吧,我听着!”
贾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从他离开天水朝,抵达烈匕图营帐处说起,自己如何前去哈里格处劝说令狐春水,又如何被烈匕图封为国师,如何策反张杰,最后又如何逃回来。
等到全部讲完了,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十分。贾涉看着城头落日,道:“烈匕图的大军,不过数日就会抵达。我想,我和你,就这样吧!”
顾鹏飞一直沉默,用脚踢着城墙上的石子,此刻听贾涉说完,忽然道:“所以,你是已经不喜欢我了,要和我划清界限么?”
贾涉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