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鹏飞道:“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不会觉得遗憾,会常常后悔么?”
贾涉道:“总是会有遗憾的……或许会后悔吧!我也不知道……我只是……”
顾鹏飞伸手,轻轻环住贾涉的肩膀,低声道:“如果你已经完全不喜欢我了,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满心欢喜,但为什么却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
贾涉勉强笑道:“哪里有很痛苦?”
顾鹏飞道:“你和令狐春水的事,我两年前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我曾经很难过,但……但我自己也不明白,今天听你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才知道还有更让人难过的事情!”
贾涉抬头,想说写什么,便被顾鹏飞深深的吻住。
贾涉开始有些抗拒,最后却激烈的回应起来,城墙被苍茫的落日染成了红色,两人在城楼的角落里接吻。贾涉发现,即便是在心中,对自己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但是事到临头,根本无法抗拒顾鹏飞的吻。
顾鹏飞缓缓的松开贾涉,看着对方的脸。贾涉的脸上微红,眼中布满水汽,其中流露出的是对自己的不舍和眷恋,和从前没有半分两样。
顾鹏飞低声道:“别再说那种傻话了,我爱你!你也爱我,是不是?”
贾涉听见顾鹏飞这样说,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甜蜜。过了片刻,才道:“是……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可是……我不能够抛下春水,决不能!”
顾鹏飞将贾涉紧紧的拥在怀中,下巴抵着贾涉的头,过了半晌,才道:“我……知道,因为,你也爱他!”
贾涉道:“所以,你们两个,我只能选择一个……你没有了我,还有儿子,也会过得幸福快乐。但是如果我离开了春水,他为了我千里迢迢一路归来,他早已抛下一切,我不能负他。”
顾鹏飞顿了顿,道:“是,我知道!我们三人之间,总是要有一个了结。但现在,不是时候!敌国大军压境,大战一触即发,百姓即将陷入战乱,国家安危亦在此刻。我们现在纠缠于这些事情,不是大丈夫所为。待到击退鞑靼,天下太平,我想,我们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贾涉微微闭了眼,片刻之后睁开,道:“你说的不错,是我不对,这几天全想这件事情了。现在头等大事,还是如何对付烈匕图的几十万大军!”
顾鹏飞露出微笑,拍了拍贾涉的肩膀:“走吧,我们去和李文德还有张杰将军好好的商量一下,看该如何部署!你或许还不知道,陛下此次亲率六军,坐镇建业。他已经听说你回来的消息,估计不出三天,便会召见你了!”
贾涉精神一振,不可置信道:“陛下他真的到了建业?我还以为是烈匕图胡说八道!真是个好消息!”
顾鹏飞带着迷恋的目光,看着贾涉,和他携手走下城楼。
当天晚上,贾涉便和顾鹏飞,李文德与张杰三人,商议该如何阻截烈匕图的大军。又将商议结果,写了折子送给赵启。等到商议完结后,贾涉一个人回房,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四处张望。
张杰走在贾涉身旁,见他四处望,便问道:“太傅在找什么?”
贾涉道:“好像,好像一整天都没见到春水!你看见他了么?”
张杰“啊?”了一声,随即含混道:“没……没看见过……”
贾涉哦了一声,缓缓的回到自己的房中,一眼就看见自己的桌上放着一幅画。
贾涉快步上前,将那幅画拿起,只见画上画着一株桃树,桃花开得灿烂,树下一江春水缓缓向东流。在画的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当年所遇是何人?不识张郎是张郎,我爱的不是你,你爱的也不是我。相濡与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贾涉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猛然击打了一下,隐隐的窒息感迅速的弥漫开来,将他包围。
他大口的呼吸,片刻之后,冲出房外,大叫:“春水!令狐春水!春水!你在哪里?”
他径直冲进令狐春水所住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他奔出府衙,在街道上大呼大喊,见人就问,但得到的都是摇头。
最后他冲至城门处,终于在南门守军处得到消息——在傍晚时分,令狐春水出城去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贾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甚至连站也无力站起,他顺着城墙角,缓缓的坐下,心中一幕幕的闪过和令狐春水相处的那些画面,往日想起这些,他的嘴角都会不知不觉的带上微笑。如今想起,眼泪竟无法控制的一滴滴落下,最后竟如决堤的洪水,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忍不住痛哭起来。
正在贾涉抱头呜咽的时候,忽听见耳边顾鹏飞的声音响起:“阿涉,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贾涉抬头,脸上还留有泪痕,他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将攥在手中的画递出:“春水他,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说道此处,又忍不住溢出泪水。
顾鹏飞皱了皱眉,道:“别这样,张将军还在一旁看着呢!”
贾涉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天,硬是将自己涌出的泪逼回去,却听见张杰道:“贾太傅,你也别太伤心了!”
贾涉咬着唇,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神情呆滞,又自言自语:“我这一路上,又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他要走,为什么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他为什么……他就算是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不是我,好歹认识一场,招呼总要打一个……就算是厌弃我了,他总归当面要说一声,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贾涉一连两三天都精神恹恹的,李文德和顾鹏飞都已经得到消息,赵启听闻贾涉带着烈匕图帐下水军将领张杰来归,要亲自前来犒赏。两人都在积极准备迎接皇帝前来。贾涉也想要打起精神,却总是感觉头脑昏沉,他只要一静下来,就会不断的思索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到底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到底为什么会被突然抛弃。
三日后,赵启抵达鄂州城,张杰,贾涉,顾鹏飞,李文德等一起前去接驾,赵启先抵达鄂州府衙,在召见众人之后,将顾鹏飞留下,单独谈话。李文德去城中巡视,张杰和贾涉知道等一会皇帝必然会召见自己,便留在外面的偏房中等着。趁着等待的时间,张杰终于忍不住偷偷的对贾涉道:“贾太傅,你当真不知令狐春水为什么突然离开?”
贾涉猛然抬头:“张将军,你知道的是不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他为什么?!!”
张杰颇为为难,过了片刻,才道:“我本来是答应不说的……但……哎,但等一会陛下召见,你再这么魂不守舍的,终究是有些失礼。也罢,反正他已经走远了,或许已经……我告诉你也没什么……”
贾涉紧紧的抓着张杰的胳膊,他看见张杰的衣袖不停的抖,就说:“你说就说,胳膊别抖!”
张杰道:“是你的手在抖!那日我们三人一同南归,江面上乱箭齐飞,令狐春水他受了伤……”
贾涉叫道:“你胡说,他受伤,我怎么会不知道!!”
张杰道:“那时候我正好挡在你面前,你没见到罢了,而他又刻意隐瞒,还让我别说,我也不愿多事……”
贾涉摇头道:“不,箭伤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他没必要瞒我,更没必要……”
张杰叹了一口气,道:“一般的箭伤的确没什么。但是鞑靼的水军所配备的箭矢,想必你也知道,这次为了南下,大汗准备充分,箭头都喂了毒,我肩头中箭,还剜去了两坨大肉,才保得住性命。他胸口中箭,总不能将心给剜掉吧……”
贾涉的嘴唇直哆嗦,却听张杰道:“其实,他走的那天,我遇见过他……我劝他说好歹跟你说一声。他……他说他去找过你了,看见你在城楼过的很好。他说他只是想找个地方等死,不想让你见到他狼狈的样子。”
贾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却听张杰道:“我估摸着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差不多没了,他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了,贾太傅你别再总为这事魂不守舍了吧!”
贾涉的耳边只听得到轰隆隆的雷声,他忽然想起以前令狐春水都非要跟自己一起睡,赶都赶不走,但是在鄂州城中的时候,却主动说自己要住一间房。那天早上,令狐春水端着稀粥,脸色苍白,自己只以为是他没有睡好的原因。
贾涉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中也浑然不觉。片刻之后,他大踏步的走向外面,却迎面正撞见顾鹏飞进来。
顾鹏飞道:“阿涉,陛下要召见你,命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