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盛放的百花,飞舞的灵禽异鸟,都再吸引不了他一点神思,在这道淡淡立于险峰之前的仙影四周,整个世界仿佛都只能成为陪衬之物。
遥情静静立在这玉玄峰上,如云雾般的目光俯视着昆仑半边山水,风带来湿润的雾气在她身周盘旋环绕,散出了能让天仙神魂颠倒的异香,鸟雀灵禽围绕着为她歌唱,却仍然驱不走她眉间那一丝淡淡的阴影。
“这就是你曾经生活的地方么?”她轻轻扬手,接住了一片不知从哪坠落的花瓣:“不是很好看呢!不过你若能在,那也无所谓了。”
忽然,她的眉头轻轻的扬了扬,静静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幼童,那一双澄澈的黑瞳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西山的脑中一片空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不知道,他已经无法思索了,脑海中唯一的一个念头便是,世上怎会存在这么飘亮的人?在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雨与那沁人肺腑的异香中,他只想膜拜,哪怕这一生都只做她一人的仆人,仿佛都是几生难求的福分,在遥情转身的那一刻,他真的想跪下去,脑中猛然响过几道惊雷,唤回了几分神智,终没让他成为那位仙子的奴仆。
“你流鼻血了呢!”耳中忽然传入了遥情的语声,如珠落玉盘,连贯轻柔,将他的思绪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啊,哦!”西山猛的惊醒,用手一抹鼻头,果然一片血红,一时间羞愧、兴奋等情绪刹那充斥胸间,这鼻血却反到是流的更厉害了。
遥情略带几分兴趣的望着忙不迭擦着鼻血的他,这鼻血就仿如那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任他如何努力,使尽周身解数都止不住,这一生中,被她容貌所迷者不知多少,其中比他更夸张者也有许多,不过,如此这般情势的,却还是第一次呢!她轻轻弹了弹柔软的手指,一点碧光缓缓飞出,没入了他的鼻中,一瞬间,西山只觉鼻头一片清凉,鼻血瞬止,而下一刻,清凉之感已遍布了全身,甚至渗透入了灵魂。
刚刚因飞行而产生的疲劳之感荡然无存了,只听“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冲破了堤坝,他的神念瞬间扩散向了四周,随着意念转动,一块石头便高高飞起,体内灵力更是翻滚汹涌,咆哮若那奔腾的寒苍江,他就这样突破到驱物期了么?而那点绿光却未消失,静静的沉入了丹田,不断的散出阵阵清凉之气,只是,那境界突破时刹那的平静,在看到遥情嘴角微扬起的幅度后,就这样荡然无存了,绝非他好色无用,他敢发誓,整片玄荒的男儿站在他的位置上时仍能平静而对的恐怕已能屈指数清了,更何况他这个心境修为远远不足的小修士呢?
他自认舌头并不笨拙,不过这时,却娜娜的说不出一个谢字来,不过,遥情似并不在意这些,刚刚那瞬间的平静超脱的眼神,仿佛和千年前另一双眸子重合了起来,一摸一样,再分不清了,如轻风吹过水面时微荡起的柔波,沉静而温和,仿佛包含了一切,那两道目光,难道还会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么?是不是看错了呢?可是,怎会呢!那双眸子,已深深的烙印在了她灵魂的最深处,怎样都无法磨除。
她静静凝望着那双已再度变得痴迷的黑瞳,于是,西山刚刚止住的血红似乎又有爆发的趋势,她也察觉到了,淡淡一笑,终于转开了目光,向他招了招手:“过来吧!很飘亮的呢!”说罢,她转过身去,目光凝注在了那条奔流的寒苍江上。
她的话,他怎会违逆,当下心中紧张、喜悦等诸般情绪交替闪过,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后,保持了一段恭敬的距离,丝毫不敢跨越,目光也凝注向了下方的寒苍江,不过那颗心啊!却始终停在她的身上。
茫茫的昆仑山脉,绵延上千里,险峰穿云,奇景无数,此刻的寒苍江,正显出那令人目绚神迷的异象,那奔腾咆哮的江水,竟在那微暖的阳光中笼上了一层寒霜,流速也慢慢减慢了下来,直至真的凝成一条横跨千里的冰龙,更让人惊讶的是,却还在后头,在那临近黄昏的夕阳余辉照耀下,整条冰龙都开始慢慢显出了彩色,一股股冰冷的彩雾腾空而起,在浮动的风中散放开来,在空中凝成一朵朵五彩盛放的莲花,终又散开,四散飞舞,这莲花虽是由寒气凝成,但奇的是,散出的芬芳竟还要超过真正的芙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浓浓的异香已遍布了十里地界,闻者无不神清气爽,为之陶醉。
这寒苍绽莲的异景乃是昆仑八大奇景之一,但与其他的异景不同的是,自从这寒苍江自东奔腾向西开始,这异景就每日都显现了,只要你在下午卯时左右,站在这寒苍江边,便都可看到,这世上凡物都是以稀为贵的,长此以往,这寒苍异景也就显得寻常了,到如今,也很少有人会刻意来欣赏它了。
虽说不算稀有,但其景还是十分壮阔绚丽的,不过,若与身边佳人的绝世容颜相比,那就只得相形见绌了,何况这异景只要想看几乎日日可见,仙女姐姐的绝世容颜错过此时,未来玄荒茫茫,就不知何年再能有缘相见了,自然应该把握每分每秒,将那一颦一笑都刻印在心底,未来才不至遗憾,西山如今虽正视着这寒苍江水,余光却都笼在佳人身上,而他的精神,也完全在这一丝余光上。
仙子身穿一身鹅黄色长衣,袖口裙摆上都刺着精美玄奥的奇纹,隐隐的似某种禁置,身边更有清风带雾盘旋环绕,使她的身影越发的朦胧如幻,更奇的是,不知哪里飘来的莫名花瓣,总绕着她身旁飞洒,带出阵阵异香,西山不由的心下震撼,难不成真是天宫仙子,否则怎会有如此异景环伺。
他看的入神,眼光中的遥情微垂的眼帘却微微扬了起来,妙目微转,向他扫来。
西山不由大惊,险些没从这千丈高峰上掉落下去,以为仙子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真是羞愧不知何处能容身,干脆就从这儿跳下去,摔死算了。
遥情却不知他心中想法,只是淡淡笑道:“怎么样,漂亮么?”
西山刚刚连半点妙景都没看进去过,即刻啊了一声,乐乐道:“漂,漂亮。”这才向此刻的寒苍江望去,却恰见这异景的高潮,那冰龙已溶解,江水带着漫天彩雾奔腾向西方,隆隆的咆哮声中,滚滚的彩色云雾就如化作了液体般漫天飞洒,本来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清香也已完全转为了浓浓的异香,吸入鼻中,让人忍不住微闭起双眼,飘飘若仙,仿佛整个人和灵魂都要被溶解在其中一般。
彩雾漫漫,奇香四撒,身边更有仙子佳人,西山只觉神仙之境也不过如此了,就算下一刻便会死去,却也不枉此生了!
遥情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玉笛,将笛口轻放在唇边,随着一阵芳香的吐入,那本平平无奇的玉笛竟在刹那笼上了一层蒙蒙云烟,云雾朦朦胧胧,如真如幻,先是在两人周围盘旋,随即竟无限扩张开去,遍布了整个世界,这里仿佛已不是昆仑山了,而是一片无数时间与空间的交汇之所,沧海桑田的变换,红尘中的盛衰兴亡,都如一卷浩然宏大,而又不断变换的画卷般展现在他的眼前,而在那已超脱了一切音律,美的难以形容的笛声中,这一切都仿佛在慢慢远去,他就如一片落叶,却不下落,而是在那一阵轻柔的风中,飘飘荡荡的飞向了苍苍茫茫的远方,随着那悠悠缭绕的笛音,已变得模糊的世界里不知从何处飘来无数仙影,如那仙界的天女般洒落漫天花雨,几乎要将他淹没,朦朦胧胧的歌声悠悠响起,就如从上古传来一般,让人的神思穿越了无数时光的浪潮,阐述着那天穹不变的至理。
浊流已退,凡尘已远,何必留恋?
垂老将相,白骨红颜,贵贱终究会行远。
春秋交替千千年,一梦而醒笑痴念。
愿君斩断溯源,与君共化彩蝶,游戏人间!
日月转,星辰灭,数十个纪元,望玄荒风云变幻,情仇爱恨,兴衰成灭,终究化烟。
宏图霸业,美人如花,过千年,待浮华落尽,不过杯土,回首间,往事如烟,梦幻一场。
只愿作落叶,超脱五行外,舞于山水间,只看那春花秋月,沧海桑田。
火一般的夕阳,映红了整个世界,寒苍江也已恢复了平静,仍是缓缓而流,奔向遥远的西方,遥情收回玉笛,望了脸上神情已变得安详平静的西山一眼,唇边那丝笑意仿佛又浓了几分
“是谁说极乐曲只能为人送终呢!”目光又投到了那双澄澈的黑眸上,可惜,那里再没有露出过让她心颤的目光,不过她相信,她是不会看错的。
“我该走了呢!”
“啊!”刚刚的平静与安详荡然无存,这一曲修改后的极乐仙曲终究不能让他真正的逍遥洒脱,“您,您还会再来么?”他几乎是本能的冒出了这句话。
“再来。”遥情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目光望着渐渐暗沉下去的天空:“大概很难了呢!”
望着他刹那变得一片灰暗的眼睛,她心中罕见的升起了一丝不忍,轻轻扬手,一页薄纸便飘飘荡荡的飞向了他,西山连忙伸手接住,向纸上望去,只见那是一章乐谱,下面还有一段歌词,正是刚刚那首能让他神游八荒的仙曲,他不懂乐理,看不懂其上的意思,不由又向佳人望去,只见她秀眉轻锁,似在思索什么,末了,眉头舒展,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浅笑,这一刻,如春天第一朵花的悄然绽放,为那冰寒的世界带来了一缕生机,这第一次盛放,何其之美,他不由又看的痴了,倏不觉其他一切,眼中,只有那能倾倒众生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