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你怎么不叫我?”将近中午的时候,就听到张月月失控的大喊大叫。
不用看,陶艺成也知道她有多慌乱,肯定是忙着穿衣服、洗脸刷牙。
“你都动不了,干嘛还要勉强自己?”
张月月气恼自己竟然睡着了,也恼他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失魂落魄地坐到了沙发上。
久久没有听见动静,陶艺成好奇地走了出来,问:“怎么了,被老板给骂了?”
张月月仰天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又瘫在了沙发上。
陶艺成突然就觉得好笑:“看来不只是被骂,还被辞了!”
“你闭嘴!”张月月终于跳了起来。陶艺成被她这一刹那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张月月的力气可是出了名的大,如果她发怒了,把失去工作的怒气发泄到自己身上,会不会揍自己一顿?
想到这里,陶艺成不敢再摸老虎屁股了。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拼命要打两份工,你平时也挺节省的,住到我这里两个月了,眼看天气变凉了,你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请问你的钱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张月月没吭声,只是身子往下一沉就坐到了白绒毯上,见陶艺成有给她准备早饭,直接把碗推到面前吃了起来。
饿得厉害,一点儿吃相都顾不上了。陶艺成想吐槽她要注意女孩子的形象,想想她刚才那么霸气的一句“你闭嘴”,就没开口了。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陶艺成问道:“张月月,上次我都对你讲我女朋友的事情了,你对我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又怎么样?我就这么靠不住吗?”
张月月瞟了他一眼:“不,你还不错。”
陶艺成以为她只是官方的恭维:“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了。”本想着变一下话题,能改善一下她的心情,结果还是这么无趣。
张月月却摇摇头,冷冷一哼:“突然间就想说了。”吃了个半饱,她停了下来,声音低落了不少:“我觉得好累呀,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陶艺成毫无意外地想起了那个电话,若说拥有一个那样的母亲,不算是幸运吧?
“是你家里的原因吗?”当看到张月月抬头看他时,他说道:“有一次你手机落家里了,一直有人打电话,我就接了。”
他貌似事不关己地摊摊手:“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像机关枪一样嘟囔个不停,根本没给我插话的机会,最后我只好挂掉了。”
张月月闻言,不禁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那应该是我妈吧?”
陶艺成点点头:“嗯。”他还惟妙惟肖地把那天听到的话,给模仿了出来。
原本还郁闷不已的张月月,立刻被逗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那笑容里就带了些苦味儿:“你说的真像,差点就以为我妈又追来了。”
陶艺成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可如今的情况是不得不问了:“既然是家人,为什么要躲避她?”
张月月重新趴回了沙发上,她觉得这样说话不累:“你不知道,我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中。我家里有四口人,我爸我妈,我上面还有个哥哥。我会躲着她,真是无可奈何。”
张月月来自一个落后的山村里,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很重,男孩儿是宝,女孩儿绝对是草。她的哥哥叫做张鹏鹏,从小就只会插科打诨,跟着一帮皮孩子到处玩耍胡闹。
三天两头不是去偷人家地里的玉米、挖人家地里的花生,就是非要在田地里奔跑,把人家的秧苗给糟蹋透了。方圆几里就这么一个村子,每天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说是全村皆知。
老张家的张鹏鹏,在村里甚至附近的镇子上,都恶名远扬。因为他的无事生非,总是有人上门来,找她父母理论。
顺带着,张月月也经常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有村里的老人遇到她,直接说道:“丫头,你可不要学你哥哥,竟使那坏性子。”
更有闲着没事、多嘴的老奶奶说:“女娃子可不要学坏喽,在家好好干活,以后好找婆家。不过有你这哥……啧啧啧!”
张月月听了,感到羞愧不已,却也只能咬牙忍着,装作没有听见。只是走在路上被人家指指点点,总觉得手指戳着脊梁背,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得子如此,爸爸妈妈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一如既往地宠哥哥,不止帮他擦屁股,还毫无怨言,从未想过要儿子去改好一些。
张月月本来是有些很少很少的零花钱的,就这么因为哥哥的错误连连,为了赔偿人家,被父母给一次次地用了去。
就算张鹏鹏不惹事,他也会以哥哥的身份,霸道地把她的零钱给拿走,自己和那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去。
张月月在家里很不受喜爱,告了状反而招家长骂,说实话,能一日三餐吃好饭睡好觉就已经很不错了。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中,有很大的可能产生两种效果。一个是心生恼恨,继而生出欲望,为了实现某些目标或者让待遇公平一些,而变得不择手段。
也或者就像张月月这样的,发现没人站在她这边,除了沉默隐忍,就是强迫自己变得无欲无望。只要没有想要的东西,也就不会心里难受。
“哥哥的学习成绩每次都拖车尾,即使如此,爸爸妈妈还是愿意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去给他交学费。”
张月月苦笑道:“而我的成绩虽然算不得名列前茅,可也绝对不差。可即便是这样,爸爸妈妈还是不肯给我交学费,在我高二期中考试完毕,就强硬地让我辍学了。”
陶艺成皱皱眉,他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认识的人也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因此觉得很是稀奇。于是问道:“后来呢,你有没有把学给上完?”
至少也该九年义务教育吧?
张月月笑了一下,不知是笑自己的无奈,还是笑他的无知,轻叹口气:“一开始我确实想把学上完的,可我没有钱啊。”她的眼圈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把陶艺成给看呆了。
“辍学之后,我就在家里跟着我妈种地,做了好几年,后来……”她皱起了眉头,似乎不愿意提起,可不说又觉得极其不痛快。
她坐起来,愤怒地拍了一下茶几。
陶艺成吞了口口水,幸好自己这茶几是大理石质的,若是木头的,说不定真的会被她的一巴掌给拍碎。
拍了那一巴掌之后,张月月的手握成了拳头。她用恶狠狠地目光死瞪着自己的拳头,就好像那是谁的头,恨不得立刻扭下来:“你知道他们有多过分吗?”
陶艺成连忙道:“你说你说,不要激动,你说,我都听着呢。”
张月月确实很需要一个听众,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听她发泄一下心中的感受。她倔强地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哥哥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我妈……她竟然让我嫁给村子里的一个瘸子。”
陶艺成茫然地摇头:“为什么,难道村子里没有更好的人选吗?”都穷到这种程度,只能嫁给一个瘸子了?
“有啊,可是那个瘸子家离很有钱。”张月月一脸难受地看着他:“只要我嫁给瘸子,我家就能得到五千块的聘礼,我妈就能用这个钱给我哥娶媳妇了。”
陶艺成明白了,这是换亲。他小时候迷一些神话剧,大一些迷战火剧,都市剧和偶像剧看得不多。对于换亲这个,还是偶尔看了一本小说,里面有一个情节便是如此。
但陶艺成从来都认为那是小说中虚构的情节,现在听她说起,才猛然想起一句话来: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中的时候,老师为了让学生记住课本上的内容,天天洗脑似的念啊念。
后来内容是记住了,实际的意思倒没多想。时隔多年,早已忘了课本中写了什么,嘴却能习惯性地溜出来。
看着张月月一脸的悲愤难当,陶艺成无语地摇了摇头,这当父母的行为,确实缺德了一些,为了儿子的未来,就要赌上女儿的幸福。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真的嫁给那个瘸子了?”
张月月又恼怒地拍了一下茶几:“呸!傻子才会嫁给瘸子!老娘我直接逃了出来!”
陶艺成摸了摸脸上溅到的几滴口水:“说话不要这么粗俗,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不要这么激动。”
那会让他想起他听过的,那个张月月母亲的声音。若梦里真遇上,那绝对是噩梦一场。
张月月在家里一直都很乖,对于哥哥她是有意见的,但是后来发现不管她怎么说,父母都不理不睬,于是就不再说了。
哥哥的成绩明明不好,可父母还是愿意砸钱给他上学,却让自己辍学,张月月哀求过,可是没用,后来也不再吭声了。
她老老实实地种着自己的地,听说村子里几年前有个姑娘出去上学了,不禁羡慕不已。
“那个女孩儿后来过年回来,我就去找她了,想听她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知道我在家里的情况,很同情我,就说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学历,给我讲了很多外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