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弯月之夜
当晚,父女俩住在殡仪馆招待所。
安排好后,迟局就走了。
招待所上下三层楼,白色的楼房嵌在青山绿水里,幽秘宁静,鸟啼雀啾。
从三楼的窗口望出去,是呈开阔型的天地,只因夜色浓郁,墨黑深沉,满目幽暗。可在小山村长大的芳芳,却看见正前方的浓黑中,有一条微白的长影。
她想,那一定是条河。
只有河水在黑夜中,才能发出这种微白。
爹爹在洗漱间喊:“芳芳,来扶我一下。”
芳芳就跑进去,爹爹斜靠在光滑的磁砖墙上,正在吃力的拴着裤带,脸上满是汗珠。
坐了这么久的车,今天又这么一折腾,怕是爹的病更重哩?芳芳几步跑拢,就去蹲下去帮爹拴裤带。
可是刘山推开了她。
“我自己来,这是在城里,扶我就是。”
芳芳当然知道男女不同,授受不亲,儿大避母,女大避父。
可家里就这么一间瓦房,中间柴房,二间旧席隔开的小房间紧连,父女俩各住一间,也就薄如纸片的一席之隔。
自小,芳芳就听惯了爹娘的说话声,亲妮声。
后来,是爹娘的吵嘴声,娘的哽咽低,以及爹爹患病后痛苦的呻吟。
山村的女孩儿,大抵都有这么一种成长经历和烦乱。
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亲人之间的血脉亲情,战胜了涩臊羞耻,生活就这么波平浪静的继续过着。
可现在?
芳芳怔怔,又习惯性的蹲下。
爹爹却喝住了女儿:“站起站起,我说过这是城里,不是乡下,芳芳,以后要注意啊,莫让人背后嘲笑。”
这么一番折腾,刘山确实感到受不住了。
胸口发闷,喉咙发热,鼻孔燥腥,腰椎疼得厉害。
刚才在休息室他就差点儿吐血,站不起来了。好在出了火车站吃完饭出来,自己在一边的小药店买了点药,就着开水服下。
要不,说不定不待迟局的丰田赶到,刘山就会瘫软在地。
芳芳站起来。
可她仍不明白,城里为什么和山村不一样?一家人相互伺服有什么不对哩?
刘山拴好了裤带,回身把马桶边的一个开关一板,唰,哗啦啦,急促的旋水把污物冲得干干净净。
“芳芳,记着,方便后扳这开关,自动冲刷,明白了吗?”
“爹,这怎么方便哩?”
芳芳脸色泛红,左右前后看看:“没,没有蹲坑哩?”
“没有!这是城里。出去吧,我想躺下休息。”
芳芳把爹爹扶到床上,往他头下塞进枕头,又抖开雪白的床单,细细盖他身上,一切程序都像在家里。
“药在包袱里。”
刘山费力而惬意的喘口气:“一样三颗。”再抚抚自己的肚子:“今晚吃得太饱,芳芳,习惯城里饭菜不?”
芳芳找出药,倒上半玻璃杯开水,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吹得温凉些,才一齐端到床边。
刘山支起身子,让女儿把药片喂进自己嘴巴,然后接过开水,一饮而尽,慢慢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