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基本已经知道来人葫芦里边到底装的是啥药了。方才绕了这么一大圈,也不是在虚心的求教,反而是在扫清了外围,一步一个脚印。采访的高手是遇到了问讯的高手了。他脸色不佳,放慢了语速,纠正道:“我并不是要到那里,只是是骑车刚好经过了那里。”他朝着许检察官讲,“你可要记录清楚了。怎么样,有什么问题?”
“似乎你的家不是在那个地方,那边也没有报社?”
这又是个啥问题嘛,家不在那个方向,我就不能过去了?如今是什么年代,就是在文.革时期也没有人对群众有过这样的规定。赵华心里有些火大,就顶回去了:“怎么样啊?市民是没有人身自由了是不是?”
“我并不是这样的意思。”卢科长看起来有些不自然,拿起杯子要放到嘴边地解释道,“意思就是、就是,那么晚了,并且你又不是住那个地方……”
“恐怕你们是给忘了,当记者就是必须要到处去采访的噻,不是端端正正坐在办公室的,上下班很有规律。”赵华想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话,“就如同你们这些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要到处去办案是一样的道理。你看,你们这不是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检察院好像也没有在这里。”
许检察官的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抬起头来看了一下赵华,眼里面掠过丝丝的疑惑。
卢科长稍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哦,对的、对的。那么晚了你还在那里采访?”
“记者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的。”赵华想了一下,说,“有个朋友在帝豪酒店请客。”
“是谁?”
“谁都有个三五好友的。”他并不想扯出齐强。
“这事很特殊,我们必须要知道。”
“我也不想讲。跟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
“赵主任,你是了解的。”卢科长态度瞬间强硬了起来,“作为一个公民,你是有义务协助我们做调查的基本义务,更何况……”
赵华想,也是的。就是说了也没所谓的:“明仁公司的总经理齐强。”
卢科长打断赵华的话:“还有其他哪些人?”
他稍稍一犹豫,说道:“齐强的老领导穆巍山、你们区农行的潘行长、市委宣传部的陈处长。”
“就这些么?”
赵华点了点头,说道:“晚饭之后,我就骑车去抄近道赶回家,路过那片树林就听见里边有人在喊‘救命’,我就骑着车赶过去,就碰到了那一件事。”
“这么巧?”
“你怎么讲得这么奇怪。”赵华终于是冒火了,“这天底下可以发生的各种巧合是很多嘞!你这是啥意思嘛?是我不应该去抓那个坏人,让那个罪人可以逃出法网?怨不得当今许多人都不愿意去‘见义勇为’了哦!做了点好事现在反而是讲不清楚……”
“不、不是这样子……”卢科长转移了话题道,“那个当事人都讲了那可不是在欺负……”
“什么?”赵华像遭到当头一击,喊了起来。
“你……李王梅说,那可是、是……”卢科长停了一会儿,说,“见谅,我现在不能够告诉你。”
赵华很是生气,甩出来一句话:“那么她那个时候在那边一声又一声地大喊‘救命啊’、‘抢人啦’做什么?神经病啊!”
“我们可不知道,现在就是要让你来回忆一下当时的事实情况。”
“事实就是我以前讲过的,我所看到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她的衣服裙子都被撕破了。姜鸿宾正要跑,是我同她合力抓住的。无论谁再问我一千次,也就是这个样子!”赵华动了一下身体,他早已经是坐不住。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赵华真是气得直跳脚。各种领导每天在倡导,各大传媒新闻每天都在宣传,市民们可要多做好事,见义勇为要多做。他自己也不知道写过和编发过许多篇这样子的新闻稿。但是,他好不容易见义勇为或者可以说是做了一件好事,留言却来了。他拿过放在桌子上的大样,想继续看下去,但是脑子就是不能静下来,脑子里面反反复复就是这件事。
这个李王梅是怎么回事?她又跟检察院同志说了一些什么内容?难道那个真的不是什么欺负,而是他们俩半夜三更在那片树林里边偷情来的?看着不像啊。那个场面还会浮现在眼前。一定不会和偷情是联系到一起的。那她究竟是发生什么啦?是私了?还是头脑发昏了?现如今,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女子这边(甚至还是女子这边的的亲属)顾全自己的脸面,不愿意用法律的手段解决,而是愿意私了,进而得到了一大笔那边给出的补偿金。难道李王梅也是这样的女人吗?据说她可是接受过高级教育的一个女硕士啊,难道还不如乡村的秋菊?
赵华一下子把大样推开,给李王梅打去电话,想问她怎么回事?电话接通了,“嘟——嘟——”一声接着一声的响着,就是没有人来接。他看了一眼手表,把听筒放下了。就又拿起手边的大样。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按下免提键,重新点击一袭重拨键,点话机就自动拨去了李王梅家里面的电话。仍旧是“嘟——嘟——”的声响,没人来接。
他耐着自己的性子把稿子大样一篇一篇看完,在上边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点击下重拨键。才刚响了两声,就有人来接了,是一个男子在接,听讲是找李王梅的,态度冰冷地询问他是谁。赵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那个人一听之后,说了一声“不在”就快速的把电话给挂上了。到底是发生什么啦?我到底是招惹了谁啊?他并不死心,继续又点击了重拨键,又响了三声的样子,那边就把话机给提起来了,还没开始说话就把它又压上了了。赵华也火大了,继续拨出。那个人干脆就把听筒取下来,让电话变成占线了。任赵华怎么拨,都只是“嘟、嘟”的声响……
乱泼脏水
门外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李王梅刚从自己的回忆当中回神,肖明强已经走进屋来了。
晓晓好像是见到了自己的救星一般,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哭着说:“爸爸爸爸,你,喂饭饭。”
“我喂她饭,她又不吃。她非要让你来喂。”李王梅端起饭菜,站起身来,“都已经冷了,我拿去热一下。”她起身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他说,“你吃过了没?”
“吃了。”肖明强回答,生硬的。他蹲下了身体,抱着晓晓,说,“乖晓晓,你饿了是不是?一下,爸爸来喂你。”
“还要给我讲故事。”
“好,讲故事嘛。讲猫咪和老鼠……”
“不。不听!”
“讲花仙子……”
李王梅将热好的饭菜递给了他,说:“真的吃好了?我、我们都在等着你回来再吃。你再吃点吧。”
“不想吃。”
听到他这冰冷的回答,李王梅就像挨了迎头一盆冷水,从头上冷到了脚下,吃饭的兴致一下子就没有了,肚子里边一下子就变得很薄了。她一个人在厨房里里边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坐在小沙发上发着呆。
晓晓吃完了,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拉李王梅,说道:“妈妈,妈妈,我要一本书。”
这个时候,她心情很不好,顺口就答着:“我没有书。”
“你有。”晓晓指了一下那本《读者》,想要去够它,“我就要它。”
“不行,你又看不懂!”她将《读者》拿开。
晓晓哭了出来:“我就要、我就要。爸爸呀——”
到厨房里边去洗碗的肖明强听到出来:“晓晓,哭什么?”
“我要书呀。”她指了指李王梅手里的《读者》,“妈妈,她不给我。”
肖明强看了看她,没吭声,转身进房间去拿来了一本插图版的《海姑娘》,跟晓晓说:“晓晓,爸爸再给你另外一本更好看的。咱们不要那本。”
“我要。”
“不要了,那本是臭的。”
“不知道谁才是抽的。”几个字就在李王梅的嘴边轻轻的滑过。
肖明强耳尖,这轻轻的声音,被他给听到了,一边给晓晓翻着书一边说:“是。是。是我臭。臭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
“爸爸,她,”晓晓指着那个海姑娘来问,“她是个臭姑娘?”
“对。自个不去爱护好自己,是臭姑娘。”
李王梅在旁边气得快要疯掉,上下牙都咬得死死的。
“我要讲卫生,多洗手洗澡。就不会臭了。是不是?”晓晓娇声娇气地说,“晓晓要做一个香姑娘哦,爸爸?”
“对,要当香姑娘,做个乖宝宝。”肖明强偷偷地瞟了一眼李王梅,“不要去乱搞。”
“爸爸爸爸,什么是乱搞?”
“就是、也就是乱糟糟……”
李王梅实在忍不下去了,两只眼睛瞪着肖明强,说:“你别太过份,用孩子过来指桑骂槐。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你吼个什么?”
“有你这种样来教孩子的是不是?”
“我哪一点不对了?你说应该怎么教?”
晓晓一下子看着妈妈一下子看着爸爸,看着爸爸妈妈突然间吵起架了,只能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瞧见女儿成这个模样,李王梅心里面的火气瞬间消掉不少。她:“现在我们就不说了,等到晓晓睡觉了再说。”
肖明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奉陪。”
这个时候,两个人没谁说话,但是都在想办法跟女儿讲话。等服侍晓晓睡了,他们俩就没什么话说了。房间里,就只有电视节目的声响。
肖明强看到李王梅发呆,就到单人的沙发那里坐下来,见她仍旧雕塑一样朝着电视,并没有什么反应,自己也是沉默地盯着电视。屏幕上,几个已经头发边白的老头老太婆正在扮作年轻的男女一样跳着舞,就像是在故意的推销了某一种名牌的保健药。
肖明强一看到这漫天漫地的广告就觉得恶心,他很想调开这个台,四处看了看,遥控器不在。绝对是是她的身子给挡住了。索性他也没有再找,端起晓晓刚才看的那本《海姑娘》来随意翻着。这样的冷场实在是很难受,在他心中那些话就像加入了可乐,在不停的地摇晃着膨胀着,或者就说就好像是有个兔子在里面蹦跶着,很着急的想跑了出来。最后他咽了一下没有许多口水的喉头,丝丝压住了在往外边冒的气愤,说:“我想给你讲件事。”
李王梅晓得他在一边磨蹭着,也晓得他讨厌那个广告,遥控器就在她坐着的沙发旁边,但她就是不想理会。心里边想,自从那天的晚上之后,你就像躲着细菌一般的有意躲着我。也没有什么安慰的话,没有什么同情的话,好像就是我犯了什么大的罪过一样!
亏得俩人还是一对夫妻……怎么现在又不躲了?想要说些什么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横竖就是离婚。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并没有抬起头来,自顾自翻着刚才晓晓要的那本《读者》,嘴巴里边不冷不热地吐出了一句话:“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