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龙腾,人胜长风,呼啸间北风倒逆,草原作色。
匈奴骑兵大吃一惊,没见过居然还有仅仅三个人便向近千勇敢无畏的匈奴勇士发起攻击的人,无论这些人是哪儿的。
接着他们便笑了,肆无忌惮地大笑,狼一般的兴奋嚎叫便从他们胸膛里流出,“嗷呵,嗷呵”声四起,更有人用匈奴话不知在叫什么,有领头的哈哈大笑间停下骑兵阵型的冲锋,在他看来,这百多有大秦骑兵有大秦普通人打扮的混合军队,根本是不值得匈奴精骑排着整齐的阵型去冲杀的。
凌云嘿嘿冷笑,双眸更加猩红,手中铁矛缓缓扬起,雪亮的矛尖厉森霍霍,转眼而过的锋芒,便似他此刻嗜杀的心情。
英布也在兴奋,数月前,自己陪着凌云两人纵横草原西北时候,遇见的匈奴百人队莫不是这般狂妄而肆无忌惮,但他们最后都化作尘土归于大漠的风沙,没有人能在他们两人联手的一矛一刀之下活命,即便是敌人有千百人,更何况此刻身边同样战意冲天的这个周勃看上去也很是了得,骑术比之军中斥候更有胜出之象。
周勃也兴奋,他不过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虽然心怀大志,却奈何总不能有用武之地,只能沦落到与贩夫走卒一类的贩卖布匹的小商人。当下,能够与秦军中敢深入草原的精锐并肩作战,回去之后少说也能有投军的资本。他模样忠厚憨直,但心思却缜密的很,军队里面的潜规则,他是心知肚明的。这股深入草原的斥候营,看上去是与送死一般无二,但他也明白生死之中取富贵的道理。这些人能够深入草原,若北军中没有蒙恬上将军的支持,说什么也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要跟着这支军队,自己数年来行走草原对匈奴人战略部署的精熟帮助这凌云立下大功,前程自然不是现在能够想象得到的。
这般心思之下,周勃眼睛盯着的前面这些匈奴人,便直与自己的功名没有什么两样,军中只尊重勇士,斩杀数十上百匈奴人首级下来,自己不说,这缺少人手的百将也会邀自己投军去。
便在周勃炽热的眼神盯住前面不远处大声哄笑尖叫的匈奴人时候,匈奴人中那领头的千夫长挥着马鞭已调出三人来迎敌。
周勃心脏霍然急剧调动起来——杀!
最前面的凌云正要挺矛刺死迎面而来的敌人时候,忽然身后狮虎般咆哮声起,一道黑影光电般窜上前,却不知那战马何等脚力,居然红马在它爆发一瞬间也给它后来居上超越过去。
凌云不用去看便知这人是周勃,心下电转,便明白周勃争锋的邀功心理,心下大喜便也不去与这周勃争功,调转马头与存了同样心思的英布向匈奴精骑阵中直冲撞进去。
那匈奴千夫长吃了一惊,自己奉了土黄单于的意思一路追赶这秦人马队,从来只见他们纵马狂奔没有这般勇敢回马来战的样子,现下眼看便要追上,谁想反而这带头的大汉却不要命般杀过来。
那千夫长看了周勃豹子一般的敏捷与冲天的杀意,莫名心下一惊正要再派出几人去迎敌,却哪里来得及,只见这周勃手中近四尺长的长剑再三个匈奴百夫长刚挥起弯刀的瞬间霍然暴涨剑芒般,忽然间直长长了数寸,一声惨叫,最前面那百夫长便拦腰给周勃斩作两截。
不容敌人吃惊,周勃双脚夹一下马腹,战马吃痛一声嘶鸣更加一倍力气,原本便如脱弦利箭般的人马顿时便与烈烈寒风化作一道影子,眨眼已经到了左边那稍稍慢了一拍赶上的百夫长眼前。
那百夫长大惊,眼睛给那一人一马带来的强烈劲风吹得睁不开来,紧闭的双眸前一片惨白,忍不住的泪水便流了下来。
情知敌人长剑便要临身,这百夫长心下惊惧交加一片空白,慌乱中胡乱挥舞弯刀在身前飘起一团光影意图能阻挡那挟势而来敌人的必杀一剑。
这匈奴人主意打得好,却那右边的百夫长一声惊呼叽里呱啦说出几个字来,眼看临死的那百夫长闻言愈发慌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在他犹豫害怕的时候,脊背上剧痛传来,勉强睁眼去看时候,胸前露出一截带血的剑头——周勃纵马跃过到了这百夫长身后,从背心将长剑刺入这匈奴人的身体。
紧接着,周勃身子如大鸟般凌空扑起,手腕发力间长剑带着一大篷血花绽放在妖艳的长空,转头时候划出流星般亮点,已由已死的百夫长身子转到了右边那百夫长眼前。
那百夫长见得同伴惨死心下正大怒,催马刚启动起来时候,周勃长剑已到了眼前。这人也很是了得,眼看要抬手挡住敌人长剑已是不可能,便腰腹用力身体向后倒下,仅凭两条腿夹着马腹,身子如一根棍子般横躺在马背上。
匈奴人震天价叫出一声好,却周勃哈哈大笑,人在空中不易发力,却便似这条规则对这大汉无用,但见他双腿一蜷再用力往下一蹬,身子便似那将将落地的鹞子一般又往空中窜了一截,手中长剑却反相下落,直直斩在那得意正要起身的匈奴百夫长腰间,花花绿绿的肚肠喷涌而出,这人也忒可怜,最后一声呼叫也没发出便死了。
这时候,凌云两人正好催马跃过周勃身旁,只两三个呼吸间周勃一剑斩三将,端得十分了得!
英布赞一声道:“好武艺!”
周勃回马跟上两人向匈奴军阵冲去,微微一笑道:“微末之技,不敢当将军称赞!”
这时候的凌云全身心都在厮杀前的血腥之中,闻言回头瞪一眼周勃道:“你这大汉,本来就好武艺,总也忒得过谦!此战过后,若你愿意,可投军乎?”
周勃给凌云前两句话说的黑脸一红,却最后两句话入耳时候,直将这一个大汉激动得战栗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叫道:“愿闻将军号令!”
却这时候的匈奴千夫长恼羞成怒,手下三个大奖给这秦人转瞬斩杀,再看人家气势如虹纠纠而来,当时转头看去,手下个个大怒没有退缩的颜色,当下心中稍稍好了一点想道:“我匈奴勇士,只会最强,没有害怕!”
凌云纵马挺矛,转眼到了匈奴阵前,这时候的匈奴人也再那千夫长一声令下之后奋勇而来,那白衣女子与高原等人再远处看得明白,凌云三人便似尖锐的石子,匈奴大军恰如江上巨浪,两下相撞之下,却不知最后是要石子破浪,还是浪扼石子。
便在众人焦急注视中,匈奴人的巨浪狠狠与凌云三人小石子撞在一起!
凌云马快,三人排成的三角阵型他是尖头,自然率先撞上扑面而来的匈奴人。
铁矛有丈长,自然比之匈奴人的弯刀有用。凌云膂力奇大,他双手挽住铁矛来,便在两军相距三尺时候忽然抖手,那无坚不摧的铁矛便水蛇般弯曲起来,矛尖颤动分作两股,几乎同一时刻拍在最先两个匈奴人的战马肚子上。
砰砰两声响,匈奴人大声呐喊,那两匹战马受不住凌云的巨力,同时嘶鸣起来腾空而起给凌云拍向两旁去,轰然落地时候,重重砸在同伴身上,引起一小片的恐慌。
凌云不去注意匈奴人死活,双眼凝视前方,手腕不住抖动,只听砰砰连声响起,在他前面冲杀而来的匈奴人,连任带马尽给他拍飞开去,人喊马嘶使得匈奴人乱叫纷起。
身后的周勃心下最是吃惊,这抖动长矛拍开敌人战马,他自忖能够做到,但看凌云举重若轻的神色,他心下大是佩服道:“虽然这顺势拨开敌人的招式中,有借力的巧妙,却接连拍开数十人马,这等膂力,举世无双!”
心下这么想着,他手上一点儿也没有慢,英布在右方偃月刀挥动,给凌云拍飞起来砸中的匈奴骑兵慌乱没有抵挡,正给他轻轻松松收割生命,周勃也不示弱近身靠过去弯下腰,长剑连挥之下,不及抵挡的匈奴人血肉横飞。
转眼间,凌云三人在匈奴人给先头的轻敌与后来大怒冲昏头脑情况下凿穿精骑一个通道,凌云眼前霍然一片光亮,一个敌人也没有了——原来已经杀透敌人军阵。
当下回马,匈奴人精骑果然厉害,给三人杀了一条血胡同出来,却头脑渐渐清晰,那千夫长心下惊惧之下,也眼神中慢慢凝固了沉重下来。
几声匈奴话从那千夫长口中传出,匈奴精骑迅速编队,死去的近百人全然没有令这些匈奴骑兵皱一下眉头,眼中尽是给凶残与狼异样的森森充斥,那些受伤了的,自觉便站在了队伍的前面。
凌云冷笑,果然是物竞天择没有人性的野蛮人等,从来不顾及别人生命,只要求一个结果,那便是你死我活。
“成吉思汗的前辈啊,不愧能流下那么强横的子孙!”凌云心下一叹,也不得不有些敬佩这个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争不尽的民族,他们是凶狠,他们是残暴,但他们的这种与敌相斗不死不休的灵魂,与这个时代大秦的人们,都是相通的!
“中原人,慢慢给安逸闲适磨平了血性的棱角,却只有这些大漠深处饮风沙餐天地的民族,从来也不曾丢下上天赐予的战斗之荣耀!”凌云心中默默念道,“今日战士相逢,不死不休,让你们以勇士的姿态死去,也算是对你们表达尊重!”
当下也不着急杀过去,等待匈奴人排好了阵型之后,凌云催马缓缓小跑着才向敌人发起攻击。
那千夫长在排列对性时候,似乎也没有担心凌云三人趁机发起攻击,他承认这三个疯子一般的秦人是勇士,他了解勇士——光明正大,生死相搏,便是用计谋,也堂堂正正绝不趁人之危!
这是勇士的,有血性的勇士的自尊,这是属于一个勇士的时代的尊严!
这,也是一个大国的自尊和骄傲,大秦帝国有这样的自尊和骄傲,没有人会去破坏亵du这种骄傲和自尊!
凌云也明白,这个时代,不需要过多的阴谋诡计,小手段不足以取得一个又一个的成功!大秦帝国,庄严森森,灭六国气势滂沱,逐匈奴金戈铁马,正是凭借着实力之下的这种可贵精神。
这不是后世那种故作大方实则无奈的笑话般气度,这是一种真正的“犯我天威虽远必诛”的泱泱气质!这种气质,敌人不敢侵犯,毛贼无心插足!
这种气质,堂堂正正用血来书写,用尸骨来储存!
“杀!”凌云暴喝一声,铁矛前指!
“杀!”匈奴人弯刀映日,战马狂飙!
白衣女子策马远望,忽然心神颤动,禁不住这沉默的肃杀忽然变为烈日般狂暴的变化,手中兵器微微颤动,一刹那,她似乎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无怨无悔的男儿血染疆场,为什么那么多明知九死一生的铁甲慷慨赴死,明白了长剑所向望风披靡的将军铁血无情!
“这是国家的荣誉,这是强者的尊严!”女子双眸迷蒙,轻语呢喃道,“此时的大秦,不需要柔情,因为有匈奴这样的敌人存在!”
小姑娘阿琪撅着嘴在白衣女子身后驻马远望,忽然心灵一阵颤动,方才他不理解凌云这样残暴的人为什么不趁着匈奴人整编的时候厮杀过去,却这时候他也朦胧似乎明白,“没有残暴冷血,便不可称之为勇士,而没有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勇士也就失去了笑傲的资格!”
血火河山,河山血火,天下,永远没有和平,勇士,正该为国家开抗从容血洒战场!强敌在侧,大好河山,若不能取之而奉图册汗青,勇士,要之何用?战争没有正义与否,也没有任何理由,一个帝国,不能开疆拓土,便是万民称颂,譬如壁上宫殿,转瞬便消失!
和平,只是对于国内百姓而言,保障他们的生命,是军人的责任,而军人,不能只是用来保障家人平安,他们的价值,在敌人身上,在任何一个敌人的身上!
大秦帝国,这时候是不需要太多柔情的,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六国旧人虎视,战士,若也都放不下敌人的痛苦在心头,几年之后,水火中原,该有几家帝王争夺?该有几多时间使这些帝王争夺?谁敢肯定这些草原民族没有拥中原九州的心思?谁又敢肯定这些草原民族到了那个时候便没有那个能力去拥九鼎而践踏中原大地?
凌云这时候便是这样想的,因为他知道后来几百年之后中原百姓的惨状!
一人身死,而可活万人,此一人当死!敌人死万人而我可有一人活,则敌人当死!
英布等众人能明白凌云心思,又身为军人,便都这样想!
隐约间,似乎能捕获到众人胡乱想法,白衣女子望着势如疯虎呼喝冲突在敌人阵中的凌云,忽然仿佛明白了这个冷血视人命如草芥的小小百将心思,却心中又想起数年来交好的匈奴人以及死在凌云手中的那些匈奴老弱孤寡,虽然理解这人,却忍不住又不能原谅他,当真矛盾之极。
“杀!“
三个浑身鲜血直往下流的汉子,又一次眼前一片光明,再一次凿穿了匈奴人的精骑大阵,身上黏黏糊糊也不知流出的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鲜血,渐渐给模糊与冲天残忍暴戾占据的心神中,只有一个“杀”指引他们。
“第七次了!”小姑娘阿琪低声惊呼道!
是的,三人纵横在敌阵中,七出七入,雪原上敌人尸体横七竖八,没有五百也有四百九了!
匈奴人渐渐胆寒,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而敌人依旧精神如初,三件兵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有腥臭的鲜血滴滴答答似乎那铁矛刀剑便从来都是用鲜血铸就的一般。
“下一次,便这三个杀神到了我前边了罢!”匈奴骑兵都这样对自己道。
他们纵横草原,从来没有人,即便是相同数量的草原部族骑兵,也不能将他们这般残杀,也不能令他们这般空前地恐惧骇然。
那匈奴精骑千夫长已经没有力气了,凌云的铁矛在他身上留下了不下数十条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便是体内的血液,也慢慢流失殆尽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为了单于,为了匈奴征战了!”千夫长双眼空洞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铁矛,心下一片坦然。
“你是勇士,应该有勇士的死法!”凌云挑飞挡路的两个骑兵,纵马直奔这千夫长而去,渐渐凝固的血液黏住他的嘴角,说起话来也有些含糊,但奇怪的是,这千夫长似乎听懂了一般,任凭双手胡乱一抬弯刀略略阻挡一下铁矛,在透胸而过的一瞬间,拥大秦话低声念了一句“多谢”,含笑溘然而去。
凌云念这匈奴汉子悍勇力战,没有割下他首级来却暴喝道:“此人勇士也,不可侮辱,当以草原泥土,葬之于长生天!”
剩下几个百夫长原本紧跟在他身后的,眼看千夫长死去悲愤吼叫要纵马来杀,听见凌云这句话后翻身下马去向马背上面目安详千夫长以匈奴礼节拜了三拜,转过身来又向凌云拜了三拜,其中一人道:“大秦人,勇士,我们为了草原而战,应当死在你这样的勇士手上!”凌云点点头道:“你的大秦话说的很好,你们都是勇士,应当用勇士的死法!”
三人道谢,齐齐大吼一声,弯刀直奔凌云而来,从容慷慨并无半点惧色,英布挥刀杀开几个匈奴骑兵来喝道:“好汉子!”
周勃拂剑赞道:“勇士,没有国界的,应当尊重你们!”挥手击毙两个慌乱逃窜的骑兵,转首望着在凌云铁矛横扫中砰然落地的三具尸体,长长出了一口气。
凌云铁矛倒提跳下马去,一把抄起四具尸体来,大步到了路旁小丘处,锵狼常见出鞘,极快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四人放进去用泥土掩埋了,翻身上马挺矛刺死两个奔逃不及的匈奴骑兵,飞马赶到斥候营前面纵横三个来回喝道:“敌人,也有勇士,身为敌人,我们应当尊重他们!但,我们是大秦的锐士,我们是大秦的勇士,我们的手上,不允许敌人还能活命!我们尊重敌人的勇士,最好的方法,便是痛痛快快让他们去死!敌人,没有好坏;敌人,不需要怜悯!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四海一统了,我们可以与昔日的敌人放开胸怀痛饮三日。但,现下,咱们身在战场,不允许有一丝怜悯同情存在,若果真杀人太多而有天谴,我凌云,愿一身承担这辈子的杀戮血腥,但,只要我凌云还活着,哪怕一天,便绝不允许有一个该杀的敌人还活着!”
英布纵声长啸,而后慨然叫道:“敢当生前事,何计身后名,布愿随主上九死一生,斧钺加身全然不惧!弟兄们,咱都是大秦锐士,有不愿随将军纵横者,可从此退也!”
周勃伸手抹去满脸的血痂,呵呵大笑道:“将军身为主将且不避生死,某等皆愿随将军死战,幸毋疑哉!”众军一起叫道:“愿随将军死战,幸毋疑哉!”凌云仰天大笑,意甚欢畅。
小姑娘阿琪不理解这些杀人之后慷慨豪迈的汉子,皱皱清秀的眉头向白衣女子问道:“阿姐,他们发疯哦?”
女子不答,只脸色凝重道:“等一下紧跟哉我后面,不要慌乱!”
却凌云哈哈笑道:“又有送死的来了,弟兄们,这一次狼多,咱上山去!”
斥候们呼啸一声,周勃那些手下都是豪迈汉子,此时为凌云等人豪情所折,一起蜂拥跟随,百多人齐齐向阳山上纵马进去。
便在众人进山不过片刻后,东边原来那些匈奴精骑见得千夫长百夫长都死了逃窜而去的方向,忽忽拉出一条长线,雪白湛蓝天地间,只见黑压压一道绳索横扫而来,居然有数千匈奴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