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没答应你还能杀人?”彭越嘿嘿狞笑,长矛连挑两下,两支羽箭便呼啸向着天空飞上,却庄山虎一言不发纵马杀入人群中,毫无顾忌之下战马撞翻不知多少人,势如雷电般眨眼到了那放箭的东胡人身畔,只轻轻一剑,便他腰间又多了两颗人头。
几个东胡万夫长不料乱从中来,急忙间不顾去想方设法解救处在英布羽箭笼罩下的閼氏跟小单于,他们便相互眼色使下来,极快明白当务之急乃是将军中骚乱镇压下去。
“不可妄动,有擅动者,杀无赦!”当中有一人,身高体长面貌宏伟,便是斑斑鬓角的白发,也生生为他平添许多威猛。但见此人手起刀落将靠近身边的几人劈落马下,大声便吼。
“对,擅动者杀无赦!”东胡头领们都明白,此刻若果真哈乜尔劳单于与果图王子给秦人掳掠了,那么按照秦人的王的性子,定然是不会放回来,说不准匈奴人吃败以后——留守王帐的东胡头领,大都是不认为这一次几个部族联合起来便能让大秦吃亏的宿将,自始至终他们没有认为过自己能够讨得好处去——大秦黑色的锐士便数十万上百万蜂拥杀过来,那么,现在不管凌云说的话是果真还是虚晃一枪,最紧要的是让东胡王帐重新竖立起来,尽最大可能与大秦和好。
“看不出来,东胡人果真是与匈奴人联合起来的,英布,先杀了那小孩,咱挟裹这女人冲出去!”便在东胡人骚乱越来越大头领们焦头烂额时刻,凌云却跃上一匹无主的战马,铁矛倒提向英布叫道。
“不可!”东胡头领心下暗暗恼怒,怎么就光注意了自己人的骚乱而将身边真正的威胁忘掉了呢。
“不要伤我孩儿,我保你们南下进入长城!”女人顾不得閼氏的威严——其实早就没有了威严——一把将小孩拉在自己身后转过头去抱住,却那小孩幼小身体,在女人全力拥抱之下便包裹严严实实,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出来。
“放箭!”周勃大喝,手中羽箭率先向百十个护着閼氏母子两人的东胡骑兵攒射过去。
近距离上,羽箭的杀伤力委实惊人,便八百锐士毫不顾忌是否能伤到人质乱箭只顾向眼见乱起便眼睛骨碌碌转动悄悄向閼氏母子两人蹑手蹑脚要过去的东胡人,哪里能够吃消得了,但听啊啊惨叫,不过一波箭雨,便陷阵营手中,只剩下那面如土色的閼氏与那吓昏迷过去的小孩。
“秦将不可,万万不可!”几个万夫长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面是关系东胡以后没有内乱的閼氏跟小单于,一面是如狼似虎不将东胡人命放在心上的秦人,此刻又有自己人趁乱出来要阴谋杀死单于一家而取而代之,此等情况,便是数百年也没有遇到过,怎么能不叫他们慌张,却那白鬓万夫长率先跳下马来向凌云纳头便拜,一声声额头撞击在泥土中的响动,伴随那老年汉子的鲜血,潺潺只染红了他身下的大地。
东胡头领们都知道,凌云决计没有必杀閼氏跟小单于的心思,但他们吃不准秦人的底线究竟在什么地方,便是这老将,也隐隐能猜到一点凌云的心思,却他见得自己人内乱大起,不敢将自己的一点猜测压在凌云变幻莫测的心思上——秦人好战且悍不畏死,这陷阵营敢杀入东胡草原来,绝然是抱定必死决心来的,虽然说能让他们带着荣耀与性命回到中原去乃是天大的功劳,却这时候谁敢肯定东胡人自己乱糟糟越来越大时候秦人便要玉石俱焚将閼氏小单于一件射死?!
东胡万夫长们见得这老将扑倒尘埃哀求苦苦直叩头如捣蒜,相互对视愕然,也便也都随即跳下马来一起扑倒尘埃,重重将头颅在凌云马前拜倒下去。
杜鹃泣血,凌云是没有见过的,那是何等悲哀痛绝,凌云也无法揣测,但眼下桀骜嗜杀的东胡人不顾数万族人的目光直挺挺在自己马前哀求只将有人头颅重重点在地上时候昏过去的情景,不能不教他心下触动。
“忠君护主,千古以来,任何民族都不曾少了这些人们!作为敌人,你可以恨他们,可以杀他们,但当面对他们为了自己的君王将尊严与生命毫不顾惜给你踩在脚下的时候,你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心中,与你流淌的是同样的血脉!”凌云喟然长叹。
敌人,尤其是为了自己的君王将尊严与生命送给敌人来践踏的敌人,不仅不能肆意侮辱,而且更应该尊重这样的人,尤其是在大秦这个时代,因为大秦的人们,便是这样一群为了自己的君王宁愿将一切都献上的,蒙恬如此,老秦人也是如此!
却在这时,骚乱的东胡人更猖獗,有人大声呼道:“苏里乜台向秦人卑躬屈膝,不能作我东胡万夫长,大伙儿随我去杀了他,另立察合木贤王作我们的单于!”
“闭嘴,哈乜尔单于待大伙儿不薄,苏苏木里乃是察合木的老鹰,大伙儿一起杀了他,找有能力作单于的贤王去呀!”东胡的状况,不是凌云等人能够想象得到的,便在那苏苏木里大呼方歇时候,远处又有人这般大呼。
便在一声声嘈杂的谩骂声中,东胡不属于王帐的骑兵便渐渐向一起聚拢,眼看要围成一个圈子。
凌云眼睛微眯向地上的万夫长们看去,却惊讶发现这些人居然两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族人的哗乱,只一心一意在尘埃中向自己叩头不已。
转头处,彭越的长矛已横在閼氏的粉颈上,随时都可以只要轻轻一探手便能将那母子两人刺死,凌云忽然明白这些万夫长的心思。
“嘿嘿,原来居然东胡人的家事还推到老子头上来了?!”
却凌云也不得不佩服几个万夫长尤其方才暗暗拉了一把眼看大乱要起便要起身的几个同伴的老将,这等心思,委实也算不错。
“察合木是个野种,没有资格呃……啊……”便在这边互斗心思的当儿,那边几方吵闹起来的东胡人,渐渐向一起聚集,有人这般谩骂时候,却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只有惊天动地一声惨叫。
东胡话,凌云是听不懂的,方才装扮送信的人,几句简单东胡话也给他学习了半天,却人类临死时候的惨叫,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不懂,转眼看去,但见人群中一人满脸都是鲜血,直直在马背上端坐,却一手捂着脑袋,一手直指前方,忽然砰的一声,他从马背上倒撞下来,死了。
凌云转眼,便在那死人方才手指的方向,不足五步远处,一个东胡人手持弯刀正狠狠盯住地上的死尸,呸吐出一口口水来。
原来东胡人也不知是一个部族,里面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小部族大部族,互相不能统帅却又归于王帐单于的统领,这时候听说哈乜尔已经落在大秦人的受伤,便他们按捺不住互相要争夺单于位子起来。
方才那死去的人谩骂的察合木,乃是东胡一个大一点的部族,那察合木没有在现场,却他手下不能容忍别的部族人谩骂自己的贤王,一刀将那人便劈死了。
“嘿嘿,越来越有意思了!”凌云便再笨,也在此刻想到了两个字,那便是内讧,冷眼旁观,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彭越铁矛横在閼氏粉颈之上,周围陷阵营锐士羽箭又向四周瞄准将那母子两人包裹在中间,不虞有东胡人能瞬间杀死或者解救出两人,英布偃月横在马前没有发出出击的军令,便锐士们也乐得看东胡人唱戏。
“杀人了,察合木的手下杀人了……”凄厉的大呼响起,东胡人见到自己人砍出自己人的鲜血来,登时便如见到血腥的鲨鱼,恶狠狠不管什么大敌当前,在越来越紧的圈子中,那死人的同伴涨红了脸大声向杀人的一方愤怒声讨,也有弱小部族的人们,见得察合木部这般肆意便可杀人,纷纷聒噪起来,霍霍弯刀不时划破空气与砍入人体的声音,便随鲜血纷飞,便好似在这傍晚要给草原平添一些游魂般,一方也不肯放松下来。
“杀啊!杀啊!”东胡人越来越感觉到憋屈,察合木部率先杀人之后,有明智的部族,眼看王帐的数万骑兵不动分毫见自己主将没有任何军令便稍稍退后去不管不顾,便都暗暗退出了厮杀的圈子,却越来越宽敞的地方,正给留下的数个部族骑兵大杀出手。
一时间,东边天空明月如钩,散发出昏黄的光辉,地上近万人混合在一起捉对儿厮杀,到了后来,杀得眼红的东胡人,谁也不顾旁边是哪个部族的人,纵马奔腾间,弯刀胡乱挥动遇到便死碰上就亡,一时间不知自己残杀了多少自己人。
凌云将铁矛横在马前,一边眯着眼睛向厮杀中的东胡人围观,一边暗暗警惕马前那些血流满面的东胡万夫长,又将一半的注意力放在旁边的东胡骑兵群上,却天己入夜,叩头的一刻也没有停歇下来,直属王帐的骑兵们虽然有看不下去自己人杀自己人的惨剧,却大多还是面容冷漠沉默面对凌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变的态度。
这东胡王帐直属下的八万骑兵,乃是单于最亲近的部族挑选出来的勇士担当的,他们作战勇猛,对单于最是忠心,这一次哈乜尔南下带走了三万人,内斗内行的这老家伙又担心自己不在老窝给别的人端了,便留下五万精骑给閼氏与小儿子,却这时候难怪他们面不改色冷眼看着“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场面。
“啊……”便在凌云凝神全然将閼氏与那小单于忘在脑后去关注“战局”的时候,忽然陷阵营骑兵群中稚嫩的小孩子尖叫蓦然响起,原来那东胡小单于从昏迷中给冷风吹醒,他与自己母亲在地上坐着,便从马腿中间的缝隙里面看到了外面尸横遍野的惨状,鼻子给充满血腥的晚风一灌,忍不住便惊叫起来。
这一叫不要紧,只慌得閼氏身手掩住小单于的嘴巴,抬起头来张开惊恐的目光向闻声将在夜晚便越发冰冷沉默渐渐有了凌云满意中陷阵营模样的锐士们脸上扫过,双臂紧紧搂住儿子,不敢让其多再叫半声出来。
扑通——
便伴随那小单于惊恐尖叫之后,仿佛要接应一般,凌云马前一个万夫长不知是气极还是羞愤,竟然在不知几百个叩头之后,满面流血便向后栽倒,一声不吭昏迷过去。
这下可好,大头头醒来,小头头接着昏迷,凌云想要发笑,却月光下,似恍若未见同伴昏迷的万夫长们头颅起落瞬间,血迹将面目罩住的几张脸,令他再也没有了笑出来的心思。
“都起来罢,你们便先整治了内务,咱们再商议其它事宜!”
万夫长们此时头晕目眩,全靠本能在那里挣扎,哪里能有人听见凌云的说话,也是凌云胆大,弃了铁矛跳下马背来又说了一遍,那老将先听见,抬起头来瞪大眼睛便向凌云看去,似要验证凌云这句话的真假。
“东胡没有能力让大秦肉疼,大秦也暂时没有精力跟东胡拼个你死我活,哈乜尔不会再回草原了,东胡的事情,还是要你们看着办的,先整理好你们族人的纷乱,至于你们的閼氏与小单于……你们整齐下来咱们再说罢!”凌云点点头,向那老将便道。
老将眼中闪过浓浓悲哀,他能明白凌云口中的“其它”与“再说”潜意思,却他也没有办法,努力跃起要整理东胡内部事宜时候,却面目一片狰狞,失血过多一头便向地上要栽倒。
斜刺里一把长剑架在他要上,努力睁眼去看,凌云微笑点头,轻轻道:“你们这般忠心,虽然身为秦人,某也佩服地紧!”
凌云也无奈,要按他的意思,最大可能杀死异族人,剩下的便迁入中原同化最好,却过不了两年,大秦便要在农民军的打击之下轰然倒塌庞大的身影,东胡人少说也有数十万,杀之不尽降之不竭,也便只好在这个时候最大可能耗掉他们的一些生命力以保两年后中原大乱时期他们无力南下,今日眼看东胡的小部落之间矛盾表面化开来,若没有趁机做点有能力做的事情,自是谁也不会心甘。
老将浑浊的眼睛暴然亮出光华来,却面对凌云好整以暇的态度他也没有办法。王帐五万精骑,绝对可以让陷阵营走不出草原去,却閼氏与小单于都在他们受伤,投鼠忌器之下,又他现在满心都是想着要怎么才能化解大秦皇帝的怒气保存东胡生命,便明知凌云是在软软逼迫他指挥骑兵去残杀东胡自己人,也不得不招办了。
霍然转头,几个万夫长也站立起来,老将满脸是血的双眼恨恨瞪着大乱不休的东胡小部族厮杀,班上嘶哑着嗓子嘶吼一声:“杀,秦人那句话说的好,犯上作乱的人,总要付出代价,将这些痴心妄想的东胡内贼,全部给我杀掉!”
这句话,似乎是集合了老将浑身全部的力气,随着这句话,万夫长们一片沉默,他们知道,这个军令的下达,便意味着东胡永远失去了快速壮大起来的机会,从今夜起,便东胡草原上要流淌不知多少东胡人自己杀死自己人的鲜血。
咬咬牙,老将回头向凌云拱手学着大秦的礼节施了一礼道:“便劳秦将代为‘照料’我东胡閼氏与单于!”
凌云呵呵一笑挥挥手:“不用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万夫长们潸然转身上马,向掌着狼旗的骑兵挥挥手,那骑兵便纵马小跑向老将而来,要听老将将要下达什么命令。
其实东胡骑兵早能明白了,自几个万夫长向凌云拜倒下去时候,他们便有机灵的明白自己的头领在向秦人虽没有说出却在以小单于跟閼氏作威胁的动作妥协,那么接下来的大军动向,不用说便明明白白。
当下间,东胡骑兵俱都觉胸中澎湃有一股悲怆苍凉忽然升起,扭头处,便厮杀正作一团而旁边那些“观战”的部族,都给他们恨在心里,这种恨,甚至炒锅了对陷阵营八百锐士!
于是,便在微妙的情况之下,本来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两支军队陷阵营与东胡王帐精骑,在这时暂时和平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