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梁背着我,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跑去,我看到他的耳廓上血迹斑斑就扯下脖子上的锦花带帮他擦拭,怕他疼,所以很小心翼翼。我耳边的箫声还在持续的奏乐,让我浮躁的情绪稳定许多。
子歌,他果然不是凡人。
上了马车,车夫就赶命似的朝我们来的方向奔驰去,沈梁一头载到在车里,一蹶不振,我以为他只是太过疲惫,累的想睡觉。可是到了城里,他的嘴唇和皮肤渐渐发紫,一看就知道有中毒的迹象,现在就算我替他吸毒也已经为时已晚,只得让车夫咬紧牙关把他送回宫廷,为了不惹来更多的麻烦,我在半路下了车,自行回了私塾。
“银紫,你这是怎么了?”香玉看到倚靠在大门栏上的我脸色难堪,小跑过来问我。我摇摇头,无力作答,只感觉头晕目眩,有点儿想吐。
我模糊的看到香玉和师娘一个左一个右的搀扶着我进了屋子,她们为我盖上的被褥被我任性的踢开了,因为我全身滚烫,我知道自己这是发烧了,“碧水…碧水…”竭力的喊道。
“紫小姐,紫小姐,你醒醒,喝下药就没事了。”
我很难受,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我觉得活着好苦,苦的像毒药,“我不喝,我不要喝药,碧水,我活得好辛苦,真的好辛苦。”哭泣道,死死的搂着碧水。
挣扎不久,呼吸变得困难,我的意识在某一霎那全没了,空白一片,像块年糕似得甩倒在床上,软绵绵、死沉沉。
本想多睡一会儿,贪恋在梦里见到自己的家人,可是我突然听到了小狗的叫声,还有宝莹的哭声,它们又把我的魂魄抓了回来。刚醒来,我就愤愤道:“呀…人家多睡一会儿不行吗,真吵…真吵你们两个。”
“我不让姐姐走,姐姐不能这么走了啊。”宝莹委屈道,“紫姐姐不在了,姐姐怎么还想丢下宝莹,宝莹不让你走。”
我恢复了不耐烦的脸色,安慰道:“姐姐不会走啊,只不过想看看自己的家人而已,最近我总在梦里见到他们,觉得好想念。”
下午的时候,车夫就来了给我报讯了,我以为是太子招我进宫,谁知道报来的是让我忧心的事,原以为我恨他恨得入骨,巴不得他能消失不见,可是当听说他中毒很深,至今昏迷不醒时,我的心软了下来。
我问了好几次,那车夫一直肯定的说现在宫廷里的太医都无能为力,听的我心拔凉,连碧水都替他担忧起来。不等我想出办法来,沈府的人就来‘请’我了,想来是让我去负荆请罪。
最近换药的原因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本来出门时都让碧水给我干白的唇瓣涂上红粉,但是现在既然是去负荆请罪,当然不能妆扮的那么鲜亮,否则人家要说是这是我阴谋,我又得费舌半天,说不定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那种。
再说这一次的事情我是怎么都脱不了干系了,没有阴谋也已经有错,国师何时开口准我去看病来着?当年费尽心思从仙医那里得到这门药方的人就是他啊,我这真是招谁惹谁。要是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宫廷里的那位太妃也要把我送去阴曹地府。
“你说,你说,这都是你让他这么做的是不是?”刚进屋子,国师就指桑骂槐道,我看到他穿着的不是上回那些粗布麻衣,而是锦衣戴玉,应该是刚从宫廷里出来。
在他的眼皮底下,我不得有半丝马虎和怠慢,唯恐他一气之下就灭了我,忙解释道:“银紫知错,今早太子前去私塾带我,我也不知道这一去会有这么大的事情要发生,银紫知错。”欠着身子,不敢抬头。
“你的身体果然快吃不消了…”突然听到他换了一种语气,有气也有忧,气的是不能在我身上解恨,忧的是怕他多年的心血突然没了,“你别站着,去坐吧。”
我轻叹一口气,缓缓迈着步子走向椅子,然后坐下,愁眉苦脸道:“太子深知银紫身体快要撑不住了,才冒死带我上雪上,谁知道那仙医竟然放毒虫咬我们,太可怕了…”说的精心胆颤。
国师听我讲完,阴沉沉的脸转身背了过去,屋子沉静了许久,我也不敢多开口。
“这一定是阴谋。”他突然道,语气肯定。
“阴谋?”
心想有阴谋的人是你才对,对君位虎视眈眈的人除了帝君的子嗣外,更多、更可怕的不就是皇亲国戚吗,何况现在太子已经要让他三分脸色。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在我的眼神里搜寻着他想要的信息,回想起来上次他还怀疑我同月牙国的人有勾结,这一次不会又说是我的阴谋吧?散脑。我没回避他的目光,脉脉的看着他,直到看到他脸微微泛红,心想银紫国色天香,媚眼横飞,你招架的住么?
他微微一震,立马移开目光,没好气道:“别以为你一脸无辜我就会不起疑心,只是现在我还没看出你有那个能耐,不管你想不想去月牙国,你都已经去定了。”
看不出来这老头还真有定力,明明心里掀起了一波涟漪,说话却还能这样从容不迫,掩饰的极妙,我点头,柔声和气道:“国师如此尽心尽力,让银紫深感佩服,虽然太子对我动了一点儿女私情,不过我相信他还是会以大局为重,既然我已经命在旦夕,又何必死里挣扎,必定会完成对太子的许诺,不过…国师答应我一件事。”
得到他了肯定的答复,我心的那块石头就落下来了,看这外面的天还亮就赶去‘春风得意’一趟,找莫子君谈一谈,看他能不能等宝莹从宫廷里出来后就带她出罗汉城躲一躲,我现在最担心的人就是她。
可是听绿妃说莫子君已经两天没回‘春风得意’,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满肚子疑惑,下次见到他时一定要问个清楚。
匆匆走回私塾院时正好见到私塾放学,各自高矮不一的小孩们活蹦乱跳的出了私塾院,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那么天真和开心。“地瓜,地瓜,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嘛,跟我说说。”听到一个甜甜的女娃声。
“嘘…我们别让西瓜听到,不然他又要说我撒谎了,我真的看到一个很高很黑的杀手,他好有气派,样子很凶呢。”小男孩拢住自己的嘴,囔囔道,我听了便又从院子跨出门坎。
“真的吗?真的吗?他是不是拿着刀?”女娃惊奇的扯着小男孩的衣服,“他来私塾做什么?难道我们老师还是江湖上的大师?”
小男孩摇摇头,“这我哪里知道啊,说不定我们老师文武双全呢,”说完,他演示的挥了挥小馒头似得拳头,继续道:“走啦,回家啦,奶奶现在让我一放学就回家,说现在外面的坏人多。”
听完,看着他们俩离去,我淡淡一笑,心想这私塾先生已是六旬老人,怎么可能还动刀舞枪,大概他们说的是太子派来的那两个黑衣人吧。不过说起来,我最近好像都没看到他们的影子。忽然想到国师对我起疑心,不会他对私塾先生也产生怀疑了吧?有点无聊,有点荒谬可笑。
“银紫。”失神时,听到师娘喊我,抬头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恐怕心里有事儿了。
我款款走向她,应声道:“师娘,找银紫是不是有事?”
“嗯…”她沉沉道:“跟我来。”
刚来时我觉得师娘不太喜欢我,便让碧水等我的俸禄下来后给玉香和她两人各做一件新衣裳,毕竟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和和气气生活才轻松快乐。
“师娘是不是因为先生花重金买下银紫,有些不解?”见她摇头,我就奇怪了,要是我爹这样做,我肯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不过我这是说爸爸还是说银紫的爹呢?@@反正两个都一样。
师娘沉默寡言,带我进了他们的卧房,请我坐下,才开口道:“私塾院被人盯上了,你应该清楚那人是谁。”她说的认真,我听的糊涂,想不到这位充耳不闻的师娘还有这番心思。
“师娘从何而知?”我疑问道。
她压低了嗓子道:“七夕将近,银紫还是规矩点,少去‘春风得意’找宝莹为好,虽然你对她有思念之情,不过你现在身处险境,对她的安危会有危险。”听完,我正想笑说宝莹不在‘春风得意’而是在宫廷里时,忽见一道光影映射到墙壁上,让我联想到金属制的文具盒,念书的时候常常用这样的光影去玩耍同学。脑子闪过一个字,刀。
再想一想她说的话,现在宝莹并不在‘春风得意’,也没来私塾,莫非她说的是莫子君,可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屋外的人难道不是专属来保护我的?
“师娘说的是,银紫明白要以大局为重,只是最近稍微有些心神不定,怕来的快了,我还没准备好。”我使着眼神对师娘说,还好她并没有让我失望。
看到她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说道:“不急,有你干爹和我在银紫不必多心,虽然你还不习惯喊他一声干爹,不过我知道你会是孝顺的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为了我们罗汉国的安慰,就委屈银紫了。”
我知道我们现在要演戏给外面的人看,所以我也配合师娘言笑,表面看似轻松,心里却是紧张的不行,因为我们无法断定外面的人还在不在,所以一直谈笑到天昏暗,喝了十来杯茶,听到碧水喊我,才松了一口气。“帮我看看屋外有人没有。”师娘一见到碧水就笑迎上去,低语完,又高声说道:“碧水,帮我看看玉香在不在她屋里,把她叫来我屋里。”
“唉…”碧水机灵的溜出了屋子。
这时,我便起身去关窗户,张望了好几次都没见到黑衣人,转过身时看到师娘手里拿着一个小陶瓷瓶,说道:“一天一颗,一共是七颗,七天后就是七夕,最后三天你就去沈府住着。”
七天后就是七夕了?我还真的没准备好,宝莹的事、碧水的事、子歌的事…,师娘看到我脸上复杂的表情,直言道:“月牙国的人必定会要你的命,除了藏在沈府外,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保护你,姑娘就别再犹豫了,你就只有这一个机会离开这里。”
她也知道的这么清楚?她口中的他们又是谁?不等我问出声就听到碧水喊道:“夫人,玉香小姐来啦…”
看到师娘转眼间变得冷漠的表情,想来她也不会回答我那些问题,便想着出门去找私塾先生。只见师娘突然拉住我的手,声音微微颤抖,恳请道:“银紫,他算是尽心尽力了,他治不好你的病,可是一心想着把你送出去,你就别找他了,只管听话把瓶子里的药丸吃了。”
我心里一震,眼睛撑了好久好久,直到酸的不行。我收回眼神眨了好几下还是有些酸,脑里混乱一片,伸手夺过师娘手中的瓶子就往屋外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