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上古开国,不与中原相通。归伏王化后,始设巴、蜀二郡,后屡经兴废,改称益州部,复分为益、梁二州,建制延袭数朝。直到本朝高祖龙兴,始废州、郡制,更益州为剑南道。
虽说边陲与异族相接,大小战事不断,却不妨碍蜀中的富饶无匹。所谓“时号扬、益,俱为重藩,左右皇都”,自陇右及河西诸州,军国所资,邮驿所及,商旅莫不取给于蜀,而“京师府库,岁月珍贡,尚在其外,此诚国之珍府”,更早已是公认的事实。
益州的繁华,甚至比之东西京,也不虞多让。
但唯因如此,剑南道节度使,非上将贤相殊勋,例不得出任。为防镇守者尾大不掉,早在多年前,便已将剑南道一分为二,号为西川东川,两名节度使分权而立,相互牵制,倒也确保了朝廷令出必行,不论治乱,都得以倚剑蜀为根本。
只是蜀道之难,有难于上青天,水路大江湍急,一阻风,则累日不得成行,陆行虽有商道,但入冬已久,平原只觉阴冷,必经的巴山之上,却俱是冰封雪积,道路阻绝。所以金牛道南的大剑关口,虽是入蜀门户剑阁所在,也失了春夏秋三季的热闹,关口边客店生意一日淡似一日,有几家便就此歇业,放伙计回乡准备新年。只有规模最小的安顺客栈,因为是祖孙两人去年逃难来开的,客栈即家,家即客栈,店招儿便仍日日挑出,做生意备年货两不相误。
这一带汉夷混杂,汉人居处唤作平安镇,安顺客栈便在镇口。夷民多半属土家,居山筑而住,狩猎为主,兼有农耕,与平安镇生意往来频烦。安顺这间小店,冬岁的生计,倒有一大半靠着这些下山来采购货品的夷民。
“老孙头,老孙头!”
深冬日头出得极迟,将近辰时,才露了大半个脸儿。入镇的土路上,一名墩壮汉子挟了老大一捆兽皮,还未到店前,就放声叫着店主,连连催道,“趁夜赶了三十多里路,帮我上几样填饱的扎实货,一会还要去镇上赶集呢!”
被他唤作老孙头的店主,正给店中几个吃早茶的乡民沏水,闻言扯起嗓子向后堂叫道:“小克,你洪大叔来了,还不快送早点过来!”另几个乡民,与这汉子似也极熟,一人打趣笑道:“洪山你来得倒早,媳妇儿舍得放你一个人出门?”那汉子洪山嘿了一声,将兽皮放在一边,一屁股坐下,说道:“我那媳妇儿,可与寨子里的泼辣婆娘不同。我老洪运气就是好,兵祸不死,偏还有了后福!”
另一人摇头道:“这也算后福?不是我说,你去年若是随军走了,一官半职还不易如反掌?听说与你同来的那个沙陀族的军爷,可已是正六品的军职了!”
洪山咧嘴笑道:“军职顶个屁大的用,那帮叛军,哪个没军职在身?最后六年有家不能回,一怒不干了,还落个把脑袋送给别人当军功的下场……”
他话未说完,原先那人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你娃子贼胆大,这话勿要乱说哟!传到官家,你在夷人寨子里不当回事,大伙儿在镇上可要倒了大霉!”这人白面微须,面目愁苦,看模样是个教书的中年先生。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从后堂转出,笑嘻嘻地把一盘大饼放到桌上,又盛了一碗粥,右手却藏到了背后,插口道:“洪叔你真是,就爱逗罗先生,明知先生他是出了名的胆小。”洪山大笑起来,一伸手,道:“把你背后的小玩意儿拿出来,洪叔保证,今天再不逗你罗先生一个字!”
那少年道:“不够,还要多教我一招刀法!”洪山又一阵大笑,手臂一长,似左实右,虚右又左,转瞬四方尽是掌影,少年还未及反应,他右掌自下翻上,轻轻在他颈上一砍,笑道:“这个叫夜战八方,是军中专门保命用的。混战里可顾不得东南西北,只好四下里乱劈,最后看机会取人性命。”
少年欢呼一声,身后右手探出,将一根竹筒往洪山手中一塞,叫道:“就学这招啦!洪叔你可不许反悔!”洪山眼中放光,急忙将竹筒的塞口拨去,一阵酒香才溢出,他已骨嘟骨嘟连喝了几口,赞道:“乖孩子,果然使得!”
那罗先生不以为然,唠唠叨叨自言自语:“天子取士,以通晓六艺为最上,其次诗赋,其次明经,等而下之,才是武举一属。小克你聪明伶俐,虽混着沙陀夷人血脉,但折节读书,未尝不可,却偏偏喜欢武刀弄枪!惜乎哉?惜之至也……”
突然一人接口道:“读书也没什么好,不如去学歌舞杂耍。”罗先生转头去看,见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头扎白巾,蜀人装束,面目却很陌生,一个小包袱背在肩上,腰间束了孝带,竟是身带着重孝,不禁皱眉道:“学歌舞杂耍?这成什么话!”
洪山和罗先生斗口惯了,忍不住笑道:“什么不成话?那老兄说得也在理。歌舞杂耍,至少可以跑江湖谋生……”话未说完,那壮汉在一边又开口接道:“何必跑江湖?运气好的话,紫授朱缇,唾手可得。”
洪山大奇,问道:“这却是什么说法?”
壮汉道:“去年蜀中大乱,打得乱七八糟,但朝廷照样儿曲江赐宴,歌舞升平。你们尚未听说?皇上醉心杂耍,威武三品猴将军,镇南威仪神鸡王,在春宴之上,一口气封了许多献艺的鸡猴。这些不解事的畜生,讨得了欢心,都可以升官发财,就更不用提,那些专会讨好的人了!有句旧诗,不知你们听过没有,一笑君王便着绯,说的不正是此事?”
洪山听他语带愤然,又事涉朝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边的罗先生脸上色变,似想喝止,却又不敢,待听到“一笑君王便着绯”时,更是口里喃喃,也不知在说什么。那壮汉便突然一拍掌,笑道:“读书人果然是读书人,什么都知道。不错,这位罗先生,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此事司空见惯,何奇之有?比那这句诗,本是一位才子多年前的旧作,可移至今日不仍是契合无比么!只可惜,可惜啊可惜,只这么区区一句诗,便断送了那才子终生,至今仍在被朝廷严令缉查下落……”
罗先生猛地起身,脸上涨得通红,叫道:“什么诗不诗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休得构陷于我!”又气又急地瞪着那壮汉片刻,忽然摸出十来个铜铁,重重扔到桌上,转身便向店外疾步冲出。
壮汉目送他冲出店门,口中犹不忘向洪山问道:“这位老哥,你说我刚才那些话,是不是也还有些道理在?”
洪山面现戒意,只摇头答道:“这些事,我们山里人可管不着。日头高了,我还要赶集呢,小克!”当下转过头,叫一声正忙着的少年,大声吩咐道,“帮我留几筒酒,中午回寨子前,我自会过来取。刀法还未教你,小机灵鬼你可别滑头,记得要给最好的陈酒!”
那壮汉突又道:“那也好,说些眼前的事。蜀中大乱,乱军反叛,最后一战,便是在这剑阁附近。听说那一战当日,大雾笼山,鬼声啾啾,阴森可怖。待雾散之后,官兵已大获全胜,叛军覆灭无存。洪兄当时似在军中,不知情形是否的确如此?”
洪山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壮汉悠悠一叹,却移开了话题,只道:“驻了六年,等不到一纸瓜代回乡的迁令,人心怀土,虽然作乱是夷九族的大罪,但这帮子叛军,终究也是情有可原……”口中说话,目光在店中扫过,见胆子稍小的食客,早被自己一番话骇得结帐离开,如今空落落地,只剩下了三两桌而已。
店主老孙头,一边弓着腰送客,一边惶恐地看向洪山,隐有询问之意。洪山面色更冷,腾地站起身,大步向前,一伸手,向那壮汉肩上按去,说道:“够了,你是过路客,不在意官府天威,可我们苦哈哈百姓,还得在本地讨口饭吃……”手掌尚未按实,壮汉肩往下沉,右手就势上撩,已闪电般直切向洪山腕脉!
洪山喝道:“好家伙,果然是会家子!”手下不停,缠绕反擒,那壮汉夷然不惧,见招拆招,直斗了个旗鼓相当。老孙头只急得连连顿足,用酒换洪山教武的那个少年,却被吸引得凑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恨不得招招都能记个清楚。
此时洪山正运拳横击,到半途突地折向,变拳为肘,向下硬砸双肩。他站在桌边,居高临下,两记肘击威猛非常。壮汉不敢硬接,身如灵蛇,于不可能的角度一拧一转,待洪山双肘触上他身子,劲力已全被卸了个干净。但洪山变招何其之速?运指如风,扣向壮汉上身要穴,逼得壮汉再拧身化解,无暇反击。
那少年连声叫好,兴奋之下,有样学样,运拳后再换肘击,最后十指箕张,前伸扣出,大叫道:“山叔加油,抓紧他莫要放手……”叫声未落,指上一阵凉冷,竟真的扣中了一桩什么物件。
“蛇……蛇?”
柔软滑腻,扭动逆缠,这少年随手乱抓,竟是无巧不巧地,触中了一条尺许来长的青蛇。眼见蛇口怒张,长信吞吐如火,他骇得一抖手远远扔出,放声叫道:“是神蛇!大术师老爷的神蛇?”
的确有蛇。
嗖嗖有声,十余青蛇如有灵性,自屋外激射而至,除被少年胡乱抓住一条,余下的,尽数冲着激斗中的洪山二人而去。洪山反应最快,猛收住击向壮汉的一拳,向后疾退,但人未站定,颈上一凉,一条斑斓花蛇从空而落,已将他箍了个结结实实。
壮汉本自端坐,大吼声中,反掌在桌底一托,连桌面带着碗碟,向青蛇来处挡去。他力大惊人,桌面飞砸,碗碟四射,竟不输于强弓硬弩!店主老孙头面色惨白,在一边才叫得一声:“是大术师的神蛇啊,杀不得……”鲜血已溅得店中到处都是,十数条青蛇尚在半空,便被桌面生硬硬撞成了肉泥!
壮汉仍大马金刀地坐在凳上,微微冷笑,若有所待。但店中仅剩的数人,大多已被惊得跳将起来,其中一人戳指向前,脱口叫道:“疯了!韩墨!你竟然杀了土家术师的驯养灵蛇!”另三人面色凝重,各提刀剑,显然深知其中利害。果然,屋外一声尖哨,意极愤怒,顿时嗤嗤异响大作,令人毛骨耸然。
洪山叫道:“老孙,带了小克来我这边!大术师……大术师知道你们是土家人的好朋友,不会伤着你们!”不待他说完,老孙头已拉着孙儿,飞一般奔了过去。那少年小克本来胆量极大,这时也面现忐忑之色,低声向洪山问道:“大术师他怎么会来?山叔你也不早说!”老孙头却突然给了孙儿一巴掌,颤声道:“大术师何等尊贵,来与不来,是你能问的吗!百里巴山,一十九寨,谁不知道大术师的威名?你……你这孩子,刚才竟敢用手去抓神蛇……”说到最后一句,嚎啕一声,竟是放声大哭起来。
洪山颈上缠蛇,不敢动弹,只苦笑劝道:“没事没事,老孙,青属木,是生发之气,术师老爷不会用青神使毒用盅的。莫担心,你莫要太担心!”又向屋外高声叫道,“是我的错。不该填个肚子,便和人动起手来。大术师你大人有大量,莫要和这些不懂事的外乡人计较了……”
三人说话声里,屋外嗤嗤异声,越演越烈,一片青色,水一般自店门泻入,百余条青蛇,腹行昂首,吐信狰狞,静静涌进来堵死了店门出口。同时一个清脆女声叱道:“好大胆,敢伤神蛇,哪来的不要命野人!”
洪山一听这声音,反而大松了口气,少年小克也面露笑容,说道:“洪叔,没事,原来是青姐姐。”
他话声不大,屋外女子已自听见,冷声道:“是青姐姐又怎样,我又不是洪山叔这样的酒鬼,三两杯酒,就被你这小鬼头胡弄得团团转!”仍是斥责为主,但已略见缓和。小克向洪山挤了挤眼,才向外笑道:“又不是山叔要打架的,青姐姐你来得正好,正好帮我和爷爷赶走那个来砸店的恶人!”
被另三人称为韩墨的壮汉,闻言不屑冷笑一声,先横眄了那三个万分戒备的男子一眼,再反手解下背上小小的包袱,右手虚摄过一张空桌,夺地一声,将包袱重重置于桌上,包裹着的粗布散开,现出一张尺许高的灵牌来。
那少年小克正对着屋外女子大声告状,一扭头见到,更是生气,正要说话,猛地一张手伸过,紧紧按住在他嘴上,却是老孙头面现震惊之色,一边捂了孙儿的口,一边死死盯了那灵牌上的一行血色红字。
韩墨不理会这对祖孙,只继续冷眄着那三人,半晌,才转过头,向洪山沉沉说道:“那位寨子里来的洪山爷,你从过军,也该识得几个大字。劳你的驾,能不能读一下,这牌位之上,写的是谁的名讳!”
洪山身不能动,但韩墨摆放灵牌的大桌,无巧不巧,端正置在他正前方,便是不想看,睁着双目时,也是必看到不可。
他也确在愣愣看着。
只是嘴角抽搐,他的神色,始是吃惊,继而感伤,似哭非哭,古怪无比,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念牌位上的名字!
“国朝故剑阁镇守裨左将韩公上知下白之灵……”
反是屋外那个女声,一字字地读将出来,好奇问道,“灵牌?韩守白?这名字似乎听过,去年浙兵造反,那个主抚不主剿,最后死得莫名其妙的将军,是不是便是这人?”
韩墨不住冷笑,屋内另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高声向外应道:“好教姑娘得知,确是此人。这韩守白奉命守土,不能斩敌立功,反而同情叛兵,身败名裂,死不足惜!”
那女声在外淡淡道:“死不足惜?巴山一十八寨,向不管朝廷官儿的事,足不足惜都没什么了不起。”
花白胡子老者急道:“十八寨是大术师治下,岂是这样的小官儿节制得了的?在下失言失言,还请恕罪则个。但姑娘既能驱动神蛇,必是大术师老爷门下,叛兵为祸时,巴山一带受害尤烈……”
他跟踪这韩墨,原本有重大原由,与这巴山的土家族十八寨也算薄有关系,一时极是犹豫,不知如何措词才对。便这么顿了一顿,女声已不耐烦起来,冷冷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我们土家儿女,不喜你们汉人的拐弯抹角。”一声呼哨,群蛇涌动,大有直扑全屋之势!
花白胡子老者吓了一跳,大声叫道:“姑娘等等!兄弟王功,匪号穿云叟,乃是仙刀门的一名打杂闲人。这次奉贵人差遣,跟踪韩墨,是为防他翻案心切,因胞兄韩守白的私恨,再在巴山生出事端来。但话虽如此,韩墨胆大妄为,公然击杀神蛇,却是与我兄弟实在无尤。王功斗胆,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暂且作壁上观,待我兄弟擒下这莽汉,亲自去向大术师请罪……”
“不可!”
却有忽如其来的一声叫,截断了老者王功的唠叨不休,洪山颈上被蛇,死盯住灵牌,脸色苍白无比,却突兀嘶声叫道,“青姑娘,洪山有一事相求。洪山承蒙你们多方照应,实在无以为报,但是韩墨虽犯大错,却源于和我的一时玩笑,于情于理,都当是我受罚不可。他……他其实和我洪家沾亲,还请姑娘放他一马!”
屋外女声奇道:“沾亲?”搂着孙儿发抖的店主老孙,也颤巍巍探出头来,大声叫道:“洪山老哥,你向青姑娘求求情,放过那位韩小哥,莫要追究了。你俩亲戚间玩笑斗气事小,神蛇损在老头子店里,事可是大了。万一再闹大些,我这糊口的小店,就说什么也承担不起了……”
王功在一边见越说越奇,屋外全无动静,显在听着,忍不住插口喝道:“老孙头,别以为换了汉名我就认不得你!你本是韩守白府里的沙陀族家奴,那洪山,则在剑阁军里打了几年杂的老兵痞子。你两人,对韩家有着旧情,原本毫不足奇,可这般生编谎话,也未免太过眼中无人了吧!”
一个灰衣男子冷声道:“方才店中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可由不得他们信口雌黄。”一示意,另一名男子向店中四下一扫,见除了店主与洪、韩外,只有里侧桌上,尚有两人未及离开,当下便大步过去,手上刀在桌上重重一敲,喝道:“喂,你过来,向那位青姑娘说一说经过!”
正主儿韩墨,反被干掠在了一边,他也不以为意,闲闲地看着,略带冷嘲的笑意,毫不掩饰地出现在嘴角边。
里桌二人背向而坐,众人在前堂,原看不见二人面目。那男子钢刀敲下,才有一人回过头来,笑吟吟的一张娃娃脸,极是年轻,却不答话,只伸出一根指头,在男子刀上轻轻一推,将刀刃转向另一侧,才笑道:“好凶好凶!我陪那位金大先生,赶了足足一夜的山路,口干舌燥,五内如煎,好容易,才找到一间供歇脚的小店。可又不排扬,又不气派,一点也不好玩……”
那男子呆了一呆,手上加力,要扬刀作势威胁,但那人一根手指,竟似重逾千斤,任他如何用力,刀身仍是纹丝不动,忍不住怪叫得一声:“有古怪!”那人便应声点头,叹道:“的确有古怪。我自作主张,非在这破店里打尖,那位金大先生,居然到现在未出一声,也没训我一句。你说,这岂非是大大的古怪?”
男子无暇回答,双手握紧刀柄,只顾全力回抽,那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点头道:“你要刀是不是?也是,金大先生要茶水饭食,这刀又不能当茶,又不能当饭,拿来何用?必定是上错桌了!上错桌事小,万一害我被骂,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妙二字出口,他蓦地缩回手指,那男子正拼命加力,但听得咚地一声,刀柄受力向后,重重撞在胸口,男子顿时一声闷哼,踉跄后退不止,叫道:“你……也是会家子!”
王功三人见事变非常,正要抢将过去,突然室中人影烁动,王功一刀才劈出,一道金芒击来,正中刀身,顿时他掌上如被火炙,钢刀应声飞脱。同时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已地跌出,呼地撞破了一扇临街的木窗,重重落在地上。同时铮地一声,被金芒击脱的钢刀,也无巧不巧地落在他身侧,刀锋距头顶,竟不足毫厘之差!
蓬!咂!蓬!咂!蓬!咂!
脆闷不一的大响声中,店内余下三人,连人带刀,也照样划葫芦似地被一一掷出。那娃娃脸之人坐在原地,仍是笑嘻嘻地模样,待与他同桌的另一人,将最后一名仙刀门弟子掷出,大步转回了座边,他才猛地跳起身,语带夸张地叫道:“你真把他们全扔出去了?刀是不能当茶饭,可这般用强,似乎也大大的不好吧……”
“赵流云。”
“啊?”
“够了!本……我入蜀后最大的错误,便是容你与我同行一路!”
阴沉得近于咬牙切齿的数句低语后,这人缓缓转身,面上已全无一分的怒意,只向韩墨等人淡然道:“敝姓金,此人与我同路,复姓赵,只因偶尔听说,巴山中有一场蜀中道术界的盛会,才一时好奇赶了过来,唐突之处,还请各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