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流云的散懒性情,却说出了由他青龙来应对的话来,此事可大可小,只因赵流云十余年来始终不乐负担天心正宗,若稍有藉口,只怕就真会甩袖而去,落得个自在逍遥去了。这样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若流云实在不乐理事,或许,宗主他……他……或许,宗主才是真正能主持大局之人……”心中一震,连自己都被这想法骇了一跳。
他这边出神,那边流云也不知该说什么,海枫灵说完之后,天心正宗居然是一片沉默,于是连楚略都不禁一笑出声,道:“海坛主,看来你我来得都不是时候,正道第一宗门,如今竟连主事之人都无法确定!”
“我宗门事务,轮不到外人过问。”
阴沉沉的一句,却挟了十分的霸道气度,金光正习惯性地负手身后,左手紧握着右腕,浑不顾伤臂的阵阵剧痛。方才流云不管不顾地退后,青龙莫名其妙地走神,已足以令他气往上冲,几乎喷出血来,唯有强藉了这臂上剧痛,才维持住了神识的一份清明。
海枫灵道:“是,不过问便不过问。不过敢问一句,枫灵要问的一桩大事,你能不能作主应答?而且……”
稍稍一顿,她提高声音喝道,“金光宗主既然公开了身份,那么枫灵便要请问一句,你那侄子夜名现在何处?他昨夜突生变故,我灵月教两位长老以秘术追查,结果却发现,竟是在天心正宗营内失了踪影的!”
流云大奇,脱口问道:“夜名?那个,金光也有侄子?呀,你灵月教早上不管不顾地硬闯,竟是为了给金光找侄子?”看一眼金光,再看一眼三将,自觉岔了话题,便摇手道,“这是你的事,金光,你自己来答好了。”
金光沉了脸,极恼怒地横了流云一眼。他对三将承诺在先,又有外人在场,身份尴尬,本不愿再多说下去。何况这种局面,只是语言交锋,未必是无解之局。但这个赵流云……主事应对,怎会是如此的跳脱莫名,全无章法?
他忍气收回目光,才向海枫灵傲然道:“夜名嘛,那孩子与本座的相识,算得上是因缘巧合。海坛主便是不提,本座也要请问一声,不知他现在下落如何,昨夜到底生了什么变故?”
海枫灵笑道:“似乎本教要问的正是此事,不知你何以反问于本教?此种口气,未免有霸道专横之嫌了。”
金光也是冷笑,闲闲应道:“本座自然要反问。如果本座没有记错,贵教两大长老,正是以夜名那孩子为借口,三番两次闯我天心正宗驻地的!海坛主,难道本座不该详加追问,严加探访么?本门虽谈不上什么霸道,但也断不会容外人借题发挥,视我天心正宗威严如无物!”
流云便又退回了青龙身后,听着两人的针锋相对,却是越听越不明白。摇摇头,目光落在海枫灵掌中的两块石碑上,怔忡之下便不由得分了神:“这东西师妹宝贝得很,可惜方要提到,便被种种变故岔开了话题。只是,一介妖魔的法器,她何以如获重宝,刻意抢去当面质问于我?而且,南郭镇,此物与南郭镇又有什么关系?”
他正沉思,海枫灵的话又响起,却字字如同惊雷一般,只震得他险些当场跳将起来:“污蔑也好,不污蔑也好,但另有一事,却是贵门无法推排的了。实不相瞒,枫灵数月前曾来过这南郭镇,还曾巧遇过流云宗主。只是,那一次,枫灵的来意与流云宗主所想全不相同,仅是因为教中弟子来报,南郭镇的月老庙中,有着极轻微的饕气外泄!”
金光左手一紧,伤臂更是一阵剧痛,青龙三人也是脸上变色,玄凤怒声叱道:“岂有此事,数月前月老庙平安无事,何来饕气外泄之说?并且如你所言,流云宗主也赴往镇中过,如有此事,如何能瞒得过他……和燕老宗主?”
提到燕赤霞时,她声音忍不住微微一顿,楚略在一边突然插口道:“是,流云宗主曾在,而贵门燕老宗主,殉道前更常住其内,南郭镇这场大变,本不该与月老庙有涉。不过,玄凤护法,我记得你当初向我等诉说事起经过时,却也说过,最初的魔障饕气,便出自镇中的月老庙?如何此时敢如此确定,数月之前,这庙宇就肯定是平安无事呢?”
流云却只望向海枫灵,心头一片混乱,不住想道:“为了追查饕气外泄……师妹这是什么意思?她,她果然不是为我赴约的?而且,为何不住纠葛于月老庙之上?”有心追问,但目光到处,见身前的天心三将,神色都是凝重莫名,一时难以开口,便只道:“月老庙,我陪了师父数日,一向平安得紧,海坛主你……找的这个理由极是牵强!”
海枫灵淡淡一嗤,正要回答,却有另一个女声,从远处抢着叫道:“你在庙里时自然平安,可你不在其中时,那里便不安份得紧!但是赵流云,这些事暂且搁置一边,本姑娘只要问你一句,你天心正宗,将夜名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女声里,更杂了几名天心弟子的喝叫:“姑娘止步,不得任意乱闯!”
楚略早似了然般回头扫了一眼,见远处旌帜飞扬,正是监天司特有的镶黄日月旗,便呵呵笑道:“是倩姑娘到了,看来她当真强拉了张左使过来。好在毁心居主也在天心正宗,又是天池圣女的高贵身份,张大人正好两桩公务并了一桩办理。”
张石晨的声音便远远传了来:“楚指挥使,你来得早,却不知查出什么前因后果没有?”楚略笑道:“下官无能,虽然来得早,却是连天心正宗主事之人都不克分清!”张石晨奇道:“这却是什么意思?”蓦然振威一喝,“监天司左使张石晨特来拜会天心正宗,谁敢阻了本左使治下的道路?”
如同配合他的喝声一般,远方兵刃出鞘声一阵大响,整齐如一,几名天心弟子便急步冲来,向青龙、玄武等人一阵低语禀报,天心三将无不色为之变,玄武犹豫了一下,终是分别向流云、金光传心说道:“监天司带来了大队兵士,只怕凭本门之力,已无法阻他们入营行事了!”
流云大愕,提气叫了起来:“张左使,你这时来有何贵干?”张石晨不愠不火地在营外答道:“下官奉上命执行公务,请国师千万海涵,莫要令下官难做!并且,国师承诺过合力剿平定公山之乱,下官多带些人来,也算是一种未雨绸缪了吧!”
流云奇道:“奉上命?”先前那女声便极不耐烦地出声叱道:“张叔叔便是奉了本郡主之命,赵流云,你纵然贵为国师,也休想阻止本郡主行事!”蓦地号角声起,营外的监天司中人齐齐大声高呼:“参见倩安郡主,奉郡主令,着天心正宗立刻撤阵迎接!”
楚略脸上变色,海枫灵嘴角却多了几分冷笑。早在夜名失踪时,她调教中人手时,便已着人急报小倩。此后至钟永带了至尊道门的门主回来,她旁敲侧击之下,更将小倩对夜名的担忧,全引导成了对天心正宗的怒火。
“小倩,我的师妹,当朝的倩安郡主!想不到你这一怒,竟迫得连监天司,都由着你来公开身份了。这样也好,圆光坛的开坛大典,他日定会风光百倍,好让妖魔重新纠结的这个人间,平添上一份来自灵月圣教的保障!”
这样想着,她浅浅地一笑,将两块小巧石碑,持在手里轻轻把玩,也不急着再说什么了。一切,留待郡主一行人进来吧!数月的留意,由南郭镇直至岭南,再由岭南回了这小镇,为的,不就正是这一天么?
她越发含笑,立于风前,衣袂飞扬,红如火焰,显得分外的英姿飒爽。但另一道眼神,正沉沉地投了过来,令她的笑容不由为之一僵。
心中打了个突,海枫灵顺了那眼神看过去,见到的,却是金光略带冷嘲的神色。但金光已不再看她,目光收回垂下,又缓缓抬起,眉宇间便现了决然之色,左手一抬,沉声道:“青龙,放张左使进来,再着人请靳圣女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