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天波府后院的演武场内,延昭、延嗣正挥汗如雨的习练家传枪法。锦衣银枪,闻风而动。舞出团团锦簇,耀出阵阵银光。恰似万朵梨香吐新蕊,又如千株铁树竞争辉。
日近正午,兄弟二人收了势,背靠着背歇晌。延昭抬头看看天色,以背轻撞了延嗣道:“小柒,我要去办事,你自己回府吧。”
“六哥,你又想甩开我?”延嗣不满的捅着哥哥后腰抱怨道:“每次都是这样,惹得爹一见我便以为我又偷懒,这还其次。若遇见爹心情好,顶多骂骂我了事;若哪天爹郁烦了,我便要与爹对练。通过了还好,通不过不用说,先是一顿板子再罚跪祠堂不许吃饭不许睡觉。六哥,你忍心见我这般么?”
“你还好意思说?哪一次不是板子还未上你身娘便又护又拦的?你罚跪祠堂,我们也同样陪着你挨骂。小柒,你知足吧。再说爹还不是为了你好?行了,不跟你说了,六哥走了。”延昭站起身又拍拍弟弟道:“日落之前在张记面铺等我。”延昭说完不待延嗣回应已跃上马背离开演武场。
延嗣见哥哥对自己的抱怨不理不睬,气恼的远远跟随了延昭行至一处书馆前。书馆匾额苍劲有力的题写着“麒麟书院”四个大字。
“麒麟书院?”延嗣见延昭迈着方步入内不由暗自纳闷:“六哥来此不外论诗品文。这有什么神秘的?他为何瞒着我?这里一定有问题。”延嗣一扬眉,展露了一抹顽色悄悄闪进书院内。
“六公子见笑了。”书斋内忽然传来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小女子只是顺口胡诹,怎能与六公子满腹经纶相提并论?”
“柴姑娘谦虚了。杨延昭着实佩服姑娘之聪慧才思。”
延嗣捅破一层窗纸,向内望去,只见一位明眸善睐,笑起来便有两个酒窝的娇俏姑娘正与延昭对酒笑谈。
“哈,原来六哥来此会佳人。怪不得不让我知道。”延嗣看看屋内言谈甚欢的延昭偷笑道:“等回去再问六哥,看他怎么解释。”
延嗣悄悄将马带离书院,信马由缰的到处闲逛。风清日暖,天高云淡。烟翠湖边一碧迤逦。延嗣将马系于红枫下,随口叼了草根懒洋洋的躺在湖边,悠然惬意的遐想着少年时那一次无心的偶遇。
柔波荡漾,轻歌飘扬,一阵阵少女清脆甜美的嗓音悠悠然荡至延嗣耳边。
“这歌声好像琼儿的脆笑声。不知道琼儿如今在何方呢?”延嗣闭目遐思。
烟翠湖的对岸,潘豹正与手下宋混眯着眼,紧紧的盯着湖上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画舫中,一位瑶鼻樱口,黛眉入鬓,粉面若霞,顾盼生辉的紫衣少女正伴着柔柔水波轻启朱唇,婉转而歌。画舫随波而动,潘豹的迷醉眼神随人而走。
“少爷,”宋混显然十分明白潘豹的心思,他巴结的笑道:“少爷,这小娘子的确花容绮貌,赛过月里嫦娥。少爷,小的这就将小娘子......让少爷开开心?”
“蠢货!能生得如此美貌的姑娘一定出身大家。你以为凭你那几下三角猫的手脚便能将她弄到手?告诉你,这个小娘子本少爷要定了。不过用不着你,本少爷亲自上阵。宋混,你现在就去给我弄只船。我要小娘子见识见识本少爷的采花本事。”
潘豹上得船来便指点着宋混紧紧尾随那只华丽的画舫。
“小姐,”画舫中另一位翠衣飘裾的秀丽姑娘眼看潘豹的船紧追不舍,不由嗤笑着对紫衣少女道:“小姐,潘豹来了。”
“果然是好色之徒!”紫衣少女冷哼。
“是啊,”翠衣姑娘掩口笑道:“这天底下就属杨延嗣是翩翩少年。”
“你再说!”紫衣少女脸色绯红,她拽着翠衣姑娘说:“潘豹若入得你眼,不如你嫁他好了。”
翠衣姑娘鄙夷地看看潘豹道:“他?省省吧,他可是岛主未来的东床快婿,珊儿无福,也不想受。”
紫衣少女听得此话,绯红的脸颊顿时变得黯淡无光。
“对不起,小姐,珊儿说错话,该打。”珊儿赶紧拉着紫衣少女的手连声道歉。
不知何时,潘豹的船越来越靠近画舫。
珊儿连忙低声道:“看来潘豹是要出手了。小姐,你不想教训教训他?”
“当然!”紫衣少女说完,便又露出笑容,清脆甜美的唱起小曲。
小曲飘飘摇摇,荡进了延嗣心间。他慢慢睁开眼睛顺着小曲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位好似仙女般的少女正唱着曲,划着船,好不开心畅快。
“哈哈哈。两位姑娘既有如此雅兴,不如与在下共游如何?”潘豹的船突然横侧而至,拦在画舫前。
“这位公子,小女子泛舟湖上,正愁难得知己,”紫衣少女盈盈一笑:“公子若不嫌弃,敬请上得小女子画舫。”
潘豹见得少女轻语曼言,已是浑身酥软,又见她盈然浅笑,更是三魂不见了七魄。迷迷糊糊的便跃上了画舫。紫衣少女盈笑间奉上美酒数杯。几杯酒下肚,潘豹晕头转向,望着面前飘飘若仙的紫衣少女,不由满心欢喜,欺身而上。
“住手!”岸上的延嗣眼见潘豹飞身扑向紫衣少女,不急细想,一个‘鹞子翻身’跃入画舫,扬起拳头便向潘豹面门砸去。
“哎哟!”潘豹被延嗣拳头砸中,疼地大喊一声。酒醒大半,他捂着青紫的眼圈恨声道:“又是你!杨延嗣,你三番两次坏我好事,本少爷岂能饶你?”
画舫中的紫衣少女不防有人跃入打乱自己计划,正待开腔埋怨,不料一抬头却撞上延嗣怒气冲冲的眼眸,她的心头顿时犹如小鹿般慌乱不安。
“潘豹,光天化日你竟敢强欺弱女,我坏你好事又怎样?你不忿便与我打一架。看谁的拳头厉害。”延嗣轻蔑地说。
“杨延嗣,前次本少爷没能尽兴。这次一并解决!”潘豹说完,挥了拳风便与延嗣混战在一起。
画舫左摇又晃,瞬间便有支离破碎之险。
“杨延嗣,教训教训他就好了!”紫衣少女站在延嗣身边轻说。
‘噼噼啪啪’的声音传过,画舫已向水中没入。
“杨延嗣,快走!”紫衣少女拉着延嗣,两人纵身,向岸边跃去。
碎裂的画舫飘在湖中,潘豹的怒喝与咒骂响在湖心。
延嗣被紫衣少女拉着一路飞奔来至‘迎宾楼’。上得楼中雅间,紫衣少女嘘了口气,轻抬皓腕擦拭鬓边汗滴,然后又斟了杯香茶放在延嗣面前,正要开口,却见延嗣看着自己,闷不做声。
“你怎么了?”紫衣少女怯怯地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你故意引潘豹上你画舫?”延嗣一连串的追问。
“是啊,谁让潘豹色迷心窍?”紫衣少女脆脆地说。
“你知不知道潘豹是什么人?”不知为何,延嗣看着面前的少女,没来由地便替她担起了心:“他是当今国丈之子,权势可倾朝野。似他这等睚眦必报的小人,你今日戏耍于他,来日他便会加倍讨还。我看你还是与家人速速离开此地方是上策。”
“你呢?你伤了他,难道不怕他加倍讨还?”紫衣少女轻声道。
“我才不怕他。”延嗣一扬头,绽开旭阳般的面庞道:“他从来便是我手下败将,我不向他讨还便算他走运。”
“你不怕,我也不怕。”紫衣少女轻启朱唇:“我也不是没被他害过。”
“什么?”延嗣睁大眼睛道:“他当真欺负过你?”
“是啊,”紫衣少女眨眨眼睛道:“他骑着马不管不顾直朝我冲过来,若非......我早便成了那蹄下屈鬼。”
紫衣少女的话犹如一道横空而现的闪电,直在延嗣脑中划过。
“琼儿?”延嗣不可置信的紧盯紫衣少女道:“琼儿!你真的是琼儿?”
“嗯,”琼儿羞赧的低垂了头,削葱般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勾画着:“我叫杜飞琼。爹爹和叔叔们一直唤我琼儿。”
“琼儿,琼儿,琼儿!”延嗣反复念着这个不知不觉中早已驻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名字,傻傻地注视着面前羞涩欣喜的少女。
琼儿被延嗣盯的又羞又慌又心喜:“你唤我小琼就是,我......”
延嗣握住琼儿的手,忽然觉得实在不妥,慌忙又放下道:“‘坐看青竹变琼枝’。小琼这个名字真好听。”
时间一时驻足天地,仿佛缕缕浮云停驻风的怀抱。
忽然,一声马嘶惊醒了梦中人。延嗣望着楼外渐暮的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六哥还在等我。小琼,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
飞琼摇摇头道:“我,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好吧。”延嗣向飞琼一报拳促狭一笑道:“小琼枝,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飞琼望定延嗣背影,心似烛花点点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