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杨业深知延嗣冲动莽撞的性格,便安排他在北营监管粮草,希望借此磨练他的意志,收敛其冲动的个性。
前次平乱之时因延嗣受伤,在军中呆得时间不长,一直惋惜不曾亲眼目睹父亲与哥哥们练兵时的威风凛凛以及飒爽英姿,这次父亲同意自己从军,延嗣心中着实高兴不已。
初入北营,令延嗣感到甚为新鲜好奇,很快便熟知了这里的一切条陈规矩,与士兵们相处融洽。士兵们见这位七少将军与大将军及其他几位少将军完全不同,不仅没有少将军的威风,甚至就如邻家小弟弟般爱说爱笑爱玩爱闹,自然而然便与延嗣亲近许多,将这位七少将军视为友朋,喜欢与延嗣一起谈天说笑,俨如一家。
杨业见儿子随军不久,便与兵士们打成一片,心下也甚为高兴,故常令延庆延辉指点延嗣用兵之道,自己也在练兵时着意点拨,希望儿子早日成为杨家的栋梁之材,所以对延嗣常常喜欢赖在延庆延辉帐中不回营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责斥。
这日眼见风雪即将来临,延嗣忙着将粮草运往粮仓,平常最喜与他谈天的伙头兵于财见他一人忙的不亦乐乎,便上前相帮。于财与延嗣年龄相仿,两个人最能说到一起。二人忙完便倒在草垛上聊了起来。
于财见延嗣叼着草根一派悠闲模样,便讨好地说:“七少将军,你不知道,往日军中从来就没有这般热闹过。杨将军虽待我等平易近人,练兵却向来严明。军中很少能听见笑声。你来了之后不仅大家高兴,便连将军也和颜悦色起来,大家都说是七少将军带来的福音。看将军,三少将军,四少将军如此疼爱你,想必七少将军在府中也是最受宠的吧。”
延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家中我最小,哥哥们自然便会多护着我一些。其实我爹很厉害,家中受罚最多的就是我了。若非娘和哥哥们常常替我挡着拦着,恐怕现在我已经脱了十几二十层皮了。不过最近我爹不知怎的好像转了性子,不常罚我了。也许是觉得我长大了吧。”
“将军当真这般严厉?我常听说天波府家规森严,起初还不相信。不过你有娘和兄长的疼爱也很幸福。不像我......”于财沉默下来:“将军如此严厉,你恨他么?”
“恨?”延嗣惊异的看看于财:“我从没有想过。虽然爹时常罚我,甚至有时候罚的很重,但我知道爹是为我好,希望我与哥哥们那样光耀门楣。况且是我自己顽皮爹才罚我,我又怎会恨爹?小于,难道你爹娘不疼爱你?”
“我娘也很疼我。但是,哼!”于财忽然气愤道:“他不是我爹!他整日除了赌便是赌。家里被他输光,他就拿娘与妹妹出气,还要将妹妹卖了,我恨他!”
闻听于财提起妹妹,延嗣心有所动。他想起被自己无端气走的飞琼,不由得叹了气。两人正想着心事,延庆延辉忽然走了来。见延嗣靠在草垛上,二人故作焦急道:“七弟,原来你躲在这里。爹到处找你找不到,就要发脾气了。”
延嗣一骨碌蹦了起来:“三哥四哥,爹为什么找我?”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快和我们去见爹。”延庆延辉忍住笑拉着延嗣走远。
于财羡慕地看着延庆延辉将延嗣带走,自己又呆了一会,甚觉无趣,便也站起身离开了。
延嗣见自己被哥哥们拉着来到西营,不禁纳闷:“三哥四哥,你们不是说爹找我么?”
“小柒,”延庆笑着说:“你不想被爹以为你在偷懒吧。”
“我是歇歇脚,爹不会骂我的。”延嗣拉着延庆:“三哥四哥,你们找我什么事?我正与小于聊得兴起。”
“小柒,”延辉扬起手中一封信对延嗣说:“你不想看看五弟的信?”
延嗣高兴地从延辉手中抢过信看了起来。看毕,他露出一贯的俏皮看看哥哥们道:“原来你们想让我去探爹的口风,若爹不在,你们便去看柳姐姐与岚儿。不过这次帮了你们,以后你们也要帮我。”
“好,小柒。就这么定了。”
天色渐晚,延嗣不愿回去,便在延庆营中歇了一晚。次日,他琢磨着如何打探爹爹口风便耽搁了回营。点卯之时杨业未见延嗣,心生气恼。将延嗣唤来面前,不由分说便命他当众演练,恰在这时一道紫影如悠悠飘落的水云悄然闪入营内。延嗣心神顿时恍惚,他望着那道紫云,一时不知所措。
杨业见儿子马步不扎,枪也不舞,不禁心生恼怒。他望着儿子喝道:“杨延嗣,出列!”
延嗣心慌意乱,他低眉垂眼不敢看爹爹。众兵士见七少将军被呵斥,均不由自主收了势,同情的看着延嗣。
杨业取过一柄枪丢给延嗣,气恼地瞪着他:“本将要看看你这些日子的进展。”
“将军!属下......”延嗣心自胆怯,迟迟不肯出手。
“战场无父子!出手!”杨业厉声喝道。
延嗣被爹爹严厉的语气震慑,情不自禁缓缓提起了枪。几个回合之后,杨业见他步法渐乱,败象渐呈,气得猛一使劲,借力打力,将他手中的枪震落在地。
“这便是你这些日子的成绩?出手无力,步伐凌乱。心浮气燥,华而不实。哪点像军人?没用的东西!”杨业怒骂,接着又看看紧咬嘴唇,眼圈微红的儿子:“无规矩不成方圆。本将命你绕校场连跑二十周,不得本将许可一刻不许停!”
延嗣心知军令如山,虽有委屈亦不敢半分违抗,雪,纷纷扬扬而来,仍在校场奔跑的延嗣累得不行,却一步也不敢停。延庆延辉在营中看着雪人般的弟弟,心疼万分。二人望着负手而立的父亲哀求道:“爹,外面大雪肆虐,七弟身上的伤刚好,再跑下去只怕伤口迸裂,引发旧患......”
提及延嗣的伤,杨业心中一疼。他望着营外几次欲歇却又咬牙坚持的延嗣,轻叹口气:“你们两个扶他回营吧,多煮些姜汤给他暖暖身子。”杨业言罢,缓缓踏出帐中再看了一眼延嗣,摇摇头走了。
风狂雪乱,枯枝损折。处处一派颓败凄凉之景。装点了琉璃的别院中,一位身着宝蓝锦衣,头戴宝蓝儒巾,眉如卧蚕,面如紫玉的中年人阴沉着脸盯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珊儿责问:“琼儿到底去了哪里?你日日陪在她身边,不会不知她的去向。你最好老实告诉本主,免受岛规惩处。”
“岛主,珊儿真的不知小姐去处。珊儿为小姐抓了药回来,便不见了小姐踪影。”
“好。我再问你,本主吩咐的事情你为何不照办?莫非你有心抗命?”
“珊儿身受岛主及夫人垂爱,今生今世也难报此大恩大德。珊儿便是死也绝不敢有半点背叛之心。只是珊儿实在心疼小姐。岛主,求求您准许珊儿与小姐回月霞岛久居。”
“早知这丫头这般忤逆,当初我便不该允她踏足中原。天波府乃我大辽劲敌,这丫头却胳膊肘往外拐,当真恼人。”杜青云看看身边的文彬咬咬牙道:“军师,便是绑你也要将琼儿给我绑回来。都是本主平日太过宠惯。待她回来,本主定要好好教训她。”
“琼儿恐怕是受了那杨延嗣的蛊惑,岛主只需将杨家军一举击溃,还怕琼儿不回心转意么?只是潘仁美那边还需好生笼络。既然琼儿痛恨潘豹那混账,岛主倒是不好再难为她。属下见过那潘豹,他的确配不上琼儿。”
杜青云点点头,看看地上的珊儿道:“起来吧。本主念你一向尽心尽力照顾琼儿,便先饶了你。不过你记住,这里的事情若琼儿知道了半分,你便不用再回月霞岛了。你可听清楚了?退下!”
“珊儿谢过岛主不杀之恩。”珊儿含泪站起身退下。
“军师,”杜青云见珊儿退下,这才对文彬说:“杨家军现在有何举动?”
“岛主,属下查到他们正积极囤积粮草,练兵备战。”
“看来他们已有所察觉主上意图。既是如此,军师,你该知道如何去做了。”
“属下明白!”见杜青云面上似有担忧之色,文彬心知他心疼女儿,忙劝道:“岛主不必忧虑。属下便是翻遍整座汴京城也要将琼儿安全送回。”
见文彬转身离开,杜青云背靠红檀木椅深叹口气道:“琼儿,你去哪里了?你可知爹爹有多担心你?你这丫头,怎的就不让爹爹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