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用过饭,杜青云便携了女儿乘软轿来至丞相府邸。此时的丞相府已是装点一新,挂龙帐披凤绸,尽显几多奢华。潘仁美得下人禀告,笑容满面的出府相迎。随在他身后的潘豹伸长脖颈紧盯了轻巧巧下轿的飞琼,见她犹如出水紫莲娉婷立于面前,潘豹三魂又离了七魄。若非父亲在旁,只怕他早便酥倒。
飞琼见潘豹直勾勾的盯了自己一刻不离,便挑了眉轻笑道:“潘世兄别来无恙?琼儿有礼了。”
“杜姑娘别来无恙?”飞琼清脆的嗓音,巧笑的眉目只令潘豹分外迷恋。他不自觉的蹭上前讨好道:“家父命在下好生招待杜姑娘尽兴玩乐,不知杜姑娘可愿赏在下一个薄面?”
“潘世兄奉父命邀请,飞琼怎敢推却?”飞琼微一还礼转而看看拈了胡须的潘仁美道:“潘世伯与爹爹有要事相商,琼儿先行告退了。”
见儿子与飞琼渐渐走远,潘仁美哈哈一笑:“这两个孩子倒也投缘,杜老弟以为如何?”
“琼儿这丫头自小便被小弟宠惯骄纵,性子怕是野了。”杜青云状似无奈的叹口气一转话锋道:“看潘兄成竹在胸,想来一切安排妥当。只是小弟颇有疑惑,天波府一门精英,潘兄如何确保行事万无一失?”
“朝中人人称道杨业忠心耿耿,皇上亲临赏灯,他岂能不表忠?他早将那几个小子遣派给了皇上与娘娘差使。俗话说得好:独木难成林。他杨业纵有力敌千钧之势又如何架得住那轮番围攻?且灯会之上设了暗伏,杨业便是猛虎,亦不过是只无爪无牙的病虎。杜老弟又惧他何来?”
“呵呵,潘兄机谋高远,小弟唯有自叹不如。此番劳累潘兄为主上挑了杨业这根肉中刺,主上定然大为快慰。潘兄呼风唤雨之日不远,小弟先行祝贺潘兄了。”
“哪里哪里,杜老弟过誉了,过誉了。”
正午时分,瑞妃的仪仗凤辇声势浩大的行至丞相府,潘仁美率家人仆从于府前跪迎。与父亲叙了家礼,遣散了一干内侍、宫女,潘玉凤便扶着父亲进了内厅悄声告知皇上晚晌驾临,八王随行。潘仁美闻听太宗身边只得八贤王随行,不由心下疑虑:按说,杨业命众子时刻护守,此形势正对自己有利。他在明我在暗,无论如何今夜都将有出精彩戏码。可如今那几个小子却隐匿未现......难道杨业已猜出其中端倪,故而将计就计明里奉旨暗地设防?倘若如此,倒是少不得再费一番心思。潘仁美想至此,便吩咐了儿子往潘府别院——飞烟阁送信与杜青云,提醒其再虑它法。
飞琼身在飞烟阁,却是坐立不安。眼看日暮一点点西垂,她终于忍耐不住,起身往书房而去。此时杜青云正坐在桌边看着潘豹送来的信函。见杜青云不停的以手敲击桌面沉思,潘豹心有不耐却不敢打断。他想起飞琼的香腮粉肩,目光渐渐迷离。
门外恍惚闪过一道紫影,潘豹心神一荡,忙不迭的往门外走去,却听杜青云扬声道:“潘贤侄请将回函转交潘兄,告诉他杜某自有良策,请他放宽心便是。”潘豹顿住,不死心的再望一眼门外,并无人影,不觉心生恨恼。他勉强与杜青云请礼告辞,怀揣了信函急匆匆追踪那紫影而去。
厅堂内,杨业满面严肃的吩咐着延平几人于灯会之上严防护守,忽见一旁的延嗣忿忿不平的揪着堂内一株文竹的嫩叶小声嘀咕,他心知儿子不满兄长们被悉数调派的做法,便轻哼一声看了延嗣道:“去书房候着,爹有事同你说。”
延嗣一震,慌忙将揉碎的竹叶藏于身后恳求的望向另边的赛花道:“娘,您不是吩咐孩儿去集市买些花灯回来么?若是晚了,恐怕......”
杨业自然明白儿子不过借口,他与妻子传递了会心的眼神忽然板起面孔道:“怎么?你可是又闯下什么祸事想躲了过去?倘若真个如此,便是你娘也帮不得你。说吧,到底何事?”
“爹!”眼见佩剑跨刀的哥哥们装束停当打马而去,延嗣再忍不住,他看着爹爹沉素的脸色冲口而出:“皇上的命值钱,杨家人的命便不值钱么?为何每有凶险便只是我杨家男儿只身抵挡?难道偌大的朝廷派不得一兵一卒?孩儿不明白!”
他不管不顾的跑远,只急得赛花连声吩咐杨洪跟了出去,不想却被杨业拦下道:“夫人,便让他出了这口闷气也好。你我总不能护他一辈子。”
赛花讶异的看了眼丈夫,随即明了的一笑道:“你终于承认他长大了么?我以为你永远看不见他的长成呢。”
“夫人到底不肯嘴上饶我啊。”杨业尴尬的揽了妻子在怀中道:“小鸟终有一天将振翅远飞,做父母的又怎能不担忧他偏离正途?”
赛花挪揄的接口道:“所以无论他是否行的端,走的正,他爹手中始终握着绳索以便随时指点他的行程。”
“呵呵,夫人这话是怪责还是赞赏?”
“此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
“哈哈......”
阵阵清风拂过,亦令心情沮丧的延嗣心情甚为愉悦。眼看天色将暮,他清点了花灯数量往家中回返。一阵饼香随风飘来,顿时引得他腹中辘辘。他顺了香味不知不觉行至一处饼铺正待挑拣了付钱,忽听身后传来潘豹讨好献媚的声音:“在下若知琼姑娘离开飞烟阁不过是寻什么泥娃娃,早就为姑娘四处搜罗,又何需琼姑娘亲来?辛苦姑娘寻遍京城大街小巷,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潘豹,你给我听着!我与你并无任何关系。我辛苦与否是我的事儿,亦无需你前倨后恭的来讨好。”
日日入梦的娇音荡于耳畔,顿似惊雷唤醒了沉睡的森林。
蓦然闪现了仿似牵引着魂魄的婀娜身姿,延嗣心头翻涌起股股热浪。他迫不及待想要奔上前告诉小琼自己那份朝朝暮暮的思念,然而却在下一时刻倏而沉没。眼前掠过凉风吹起时,一脸迷醉的潘豹解了披风披上飞琼的身,延嗣只觉好似被抽走了无数筋骨。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柳眉扬起的飞琼,怒焰与心酸竟齐齐袭来。他红着眼,紧握拳头转头而去,完全不曾听见身后隐约传来飞琼厌恶的话语:“滚!你若再纠缠于我,休怪我不懂礼数!”
延嗣狂奔着回返家门,眼望了门匾旁挂着的满承着无数喜气的红灯笼,他深吸口气,甩了甩头猛地推开大门道:“洪叔,我回来了。”
“哎哟,我的七少爷,”杨洪闻声出来相迎,看看延嗣手上提着的无数花灯,怜爱的埋怨道:“你做什么去了?瞧瞧,快赶上巷口那扎灯幌的老黄了。七少爷这是打算开灯笼铺?”
“洪叔莫要取笑了。”延嗣眨眨眼,挤出一丝顽皮的笑容道:“我这是有备无患。过了年咱们府中便要迎了三嫂、四嫂进门。到时若是喜灯不足,恐怕三哥四哥要被新嫂娘‘罚跪’床榻了。”
“怨不得老爷夫人常说七少爷是府中魔星,你这张利嘴啊,当真无人能比。”杨洪无奈的摇摇头笑道:“快进去吧,都等着呢。记得端上你这小魔星的迷魂汤。这早晚才回来,老爷那脸色已近锅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