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月影乱乱的射向窗纱,令幽清的小屋更添几分惨淡。桌上的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却未见半分减少。婢女蝉儿望着床上惨白面色的飞琼苦苦哀求着。然而飞琼只紧闭双眸不见任何动静。忽然数声急咳,缕缕鲜血接连不断的从飞琼嘴中涌出。
蝉儿吓得魂飞魄散,惊惶失措的唤来另一婢女锦儿小心照料,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到杜青云书房前,不待守卫通禀便仓皇推开房门哭道:“岛主!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咳。。血。。!”
“什么?琼儿怎么会咳血?”杜青云脸色数变霍地起身直奔向女儿房间。锦儿一见岛主驾临,战战兢兢跪下了身。杜青云顾不上盘问二人径直走向床边。躺在床上的飞琼此时早已神志昏沉,气若游丝。杜青云心中大恸,单臂搂住女儿,气运丹田,将其间内力集聚另一手中抵于女儿檀中要穴之上。。。
‘嘤咛’一声,飞琼自昏噩中悠悠醒来,只看了父亲一眼,便扭头再不睁开。杜青云轻叹一声,轻轻将女儿扶躺在床,接着看看桌上冰冷的饭菜,站起身阴冷地扫视着跪于地上的禅儿与锦儿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岛主饶命!”二女颤抖着身子不住地磕着头:“婢子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遵岛主之命!是。。是小姐她不要婢子们服侍!这几日小姐滴米未进,我们不敢禀告岛主,又怕小姐伤身,只好为小姐备下一些粥,可是小姐连看也不看,只说。。说。。要见到。。珊儿。。她。。她才肯吃饭。。岛主!婢子们知罪!求岛主饶过婢子们性命!”
听闻女儿尽日日绝粒,杜青云痛心地望着紧闭双眸的飞琼道:“罢了!琼儿,爹爹认输便是!我这就吩咐他们放了珊儿!”接着他又轻抚女儿毫无血色的双颊:“琼儿,我知道你恨爹爹。但是爹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杨家与我大辽势同水火,爹爹是不希望你陷入其间不能自拔。琼儿,希望你体谅爹爹的处境!”说完,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飞琼虚弱的转过头望着父亲渐渐消失的身影,顺着眼角滚下串串泪珠喃喃低语:“琼儿就是死也不会后悔半分。。。”
日月交替,眨眼便又是三日已过。
天波府不仅没能恢复往日的热闹,相反更陷入了层层慌乱与不安。自宫中传下圣谕命杨业进宫面圣述职,已有三日不见杨业归府返营。赛花心忧丈夫,又牵念延嗣,终因支撑不住而一病不起。延平兄弟既要照顾母亲弟弟又要打理府中事务,几日下来一个个已是分身乏术,疲累不堪。
这天兄弟们照料延嗣服药后便来到正房中相陪母亲,忽见杨洪急匆匆进来说宫中圣旨到,要延平兄弟出府跪迎。杨家众兄弟不敢怠慢,慌忙出府跪迎皇上内侍夏公公宣旨。皇上朱砂御笔批示,调派镇远将军石恽统帅军中一切要务,而官职在身的延平延广延庆延辉四人暂撤其职,另委以副参之职协助石恽。兄弟们接过圣旨均愣了神。
夏公公见众人惶惑不安,便细笑着抚慰道:“只因赏灯佳会惊了圣驾,皇上委派杨将军协同大理寺彻查此案,故将杨将军暂留宫中。待此案有了进展,杨将军仍旧官复原职,统领杨家军荡敌平寇。各位少将军大可放心便是!”
杨家兄弟听闻父亲受命彻查袭刺之案,心中惊疑甫定,却又说不上何处有疑。只得先行谢过皇恩,送走夏公公,众兄弟便匆匆回府向母亲回禀一切。赛花得知丈夫身在宫中查办刺客一案,不及细思便放了心。舒气散郁,身子一日好似一日。又过两日赛花已能起身下床走动,却又因心牵延嗣,病势刚缓便整日整夜守在儿子房中,亲自照料,送汤送水,喂药喂饭。
延嗣得母亲哥哥们每日敷药疗伤,肋下伤患之处渐渐得以痊愈。然而每每想到飞琼,延嗣便会不由自主绞痛心伤,病情竟又有多番反复。赛花想到慧远大师所指延嗣所患乃是心病,心下总想替他解开心结,但又不知儿子心结所在。想要探问,又怕再次引起儿子病情反复,令他越陷越深。一时担心忧虑,竟不知如何才好。
一天晌午,延德延昭陪着母亲来到弟弟屋中探视。见延嗣服药后渐渐困乏,兄弟俩扶着母亲坐下,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延德延昭,你们是不是有事要告诉娘?”赛花望着两个儿子说:“娘听杨洪说,郡主前日曾来府中是么?”
兄弟俩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儿子们难过的神情令赛花骤感心惊,她追问道:“你们怎么了?娘在问你们话!”
“娘!”延昭扑通跪下望着母亲道:“请娘宽恕孩儿期瞒之错。孩儿是不想娘担心,所以才斗胆隐瞒。娘,求您原谅孩儿的自作主张!”
见延昭陡然跪下,赛花已觉不妥,她又看看身边垂首不语的延德更料定府中出了大事,她深吸口气扶起延昭沉肃地说:“说吧!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娘,孩儿说出来您千万别着急。”延昭说话间已与延德交换了数个眼神,延德心领神会,紧紧握住母亲手腕,然后又递给弟弟一个眼神,延昭点点头嘘口气颤声道:“娘!其实爹。。爹。。已经。。已经被。。大理寺。。软。。监。。”
“什么?”冰冷透骨的寒气猛向赛花袭来,她晃了几晃不敢置信地望着延昭:“此话当真?你爹他犯了什么法?为什么会被大理寺软监?”
“孩儿若有半句谎言,定当五雷轰顶!娘!是郡主。。奉八王之命。。那日宫中传下圣谕命爹进宫述职,实在是因为有人在皇上面前弹劾爹。。八王深知此人居心叵测,担心爹遭他毒手,特命郡主前来府中通风报讯。。。”
“是何人弹劾你爹?又以何理由弹劾他?”
“是。。是。。潘丞相联同大理寺赵大人王御史等人。。他们。。他们怀疑此次爹与七弟被救,是因为。。辽人。。又说爹。。企图。。勾结。。辽寇。。意在。。谋。。”延昭如鲠在喉再也说不下去。
此时赛花只感头晕目眩,身子犹如狂风折柳般摇晃不定。若非延德紧护母亲命脉,赛花恐怕早已昏厥过去。她泪眼凝望两个儿子,一字一句顿道:“你爹。。现。。现在如何?他。。还。。好。。么?”
“大哥曾去宫中打探,爹现在一切安好,只是。。只是行动。。受制。。”
“好。。贼子!”赛花强扶桌子站起身,望着身边两个儿子吩咐道:“延德延昭,即刻给娘备马,娘要亲自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