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琼躲过三五成群聚在较场上休息谈天的士兵,悄悄来到军需后备营的伙房。随风飘散的浓烈药味阻住了她的脚步。想起昏迷不醒的延嗣,飞琼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灶台前的于财正忙得不亦乐乎。他一边抹着顺额流下的汗水,一边不时地往灶台中添柴加炭。待炉火慢慢燃起,于财自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从中捻出一小撮红色药粉,轻轻弹入架在灶上的药锅中。他望着入锅即化的药粉,自语道:“路大哥说,只需一点就够,也不知灵不灵?不过听着‘并蒂红莲’这名字倒像一副神药似的。要我说,既是神药,自然越多越好才是。只这一点哪里够?”他说着话又拿起灶台上的纸包,正想将剩余的药粉全部倒入锅内,忽然一个亲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于哥!你怎么在这儿?大少将军四处找你呢。”
于财稍一愣神,手中的纸包便没了影。还没等他眨眼,一脸呆板的王京已站在他的面前道:“于哥,愣什么神啊?大少将军四处找你,你还不快去?”
“什。。什么?”于财好不容易回过神,一听说大少将军找自己,不由又慌了神,他看看王京:“王兄弟,大。。大少将军真。。真的找我?”见王京极其认真的点着头,于财顿时哭丧了脸:“惨了,惨了。看来一顿军棍是逃不掉了。唉!都怪我。明知七少将军已经病成那个样子,还骗大少将军说他精神很好。。这是欺骗上司之罪,大少将军一定严惩的。”
王京呆板的面容闪过一抹哀痛,随即又隐没不见。他故作不信地看看于财道:“七少将军病了?昨日练兵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病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偷懒,没有照顾好七少将军,所以他才生了病。”
“谁偷懒了?”于财大声辩道:“我就是替他收了一封书信。谁知他看完信后就面色大变,心神恍惚。我上前扶他时才发现他发着高烧。我见他病成那个样子,急忙想去禀告大少将军。可七少将军说什么也不许我去,还说如果大少将军知道了这件事,他就再不认我这个朋友。”
王京一惊,心慌的感觉又不期而至。他看看于财,情不自禁问道:“于哥,你说七少将军看了信就心神恍惚,怎么会呢?难道那封信有古怪?”
“我怎么知道?”于财见王京一副盘问的模样,不由心生闷气:“反正那小乞交给我的时候说,杜姑娘给七少将军的这封信很是重要,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
于财的话仿佛焦雷在王京头顶轰然炸响。他身不由己倒退数步,盯着于财颤声问:“杜。。杜姑娘?于哥,你是说那封信是一位姓杜的姑娘写。。写给七。。七少将军的?”
“那小乞是这么说的。我看,这个杜姑娘一定是七少将军的心上人。要不然,七少将军怎么会一看见信上的字迹,就失魂落魄,心神恍惚,坠马昏迷?”于财自顾自的继续道:“不对啊。如果她是七少将军的心上人,那七少将军为何又要烧掉那封信?难道她是七少将军的仇敌?可看七少将军好像很凄苦的表情,分明就是心痛难明嘛。。”
他只顾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注意王京连连抖颤的身体、愈见惨白的面孔、如临深渊的惊乱眼神。。
刀绞般的疼痛不断地狠狠地撞击着王京,一声声凄凄泣语于心底刺破,划过:“杨延嗣,你知不知道其实小琼一直就在你身边!”
宽大温暖的手轻抚过延嗣散去热毒的面庞。半昏半醒中的延嗣微微动了一动,缓缓睁开了双眼。爹爹担忧疼惜的面容逐渐在他迷蒙的眼中清晰起来。
延嗣挣扎着坐起,望着面庞上闪现无数惊喜的爹爹,情不自禁轻声道:“爹,对不起!孩儿又让您担心了。”话刚出口,几滴泪水已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而下。
儿子疲乏倦怠又愧疚的神情令杨业止不住的心酸。他抬起手,轻轻擦去儿子眼角的泪水,慈蔼地笑笑道:“小东西,这句话爹已经听了上千遍,你说得不烦,爹倒是要听烦了呢。”
“爹,我。。我。。”延嗣哽咽住,眼泪更是不听使唤地连连涌出。
“好了好了,”杨业轻撸了撸儿子的脑袋,就像儿子小时候哭闹着不肯睡觉,自己用这个动作哄他一样,柔声无奈地说:“都是大人了,还这么爱哭。难道日后在战场上你也预备效法诸葛孔明‘水淹七军’?不过你这‘水淹七军’还没练成,爹的营房可是已经快淹了。”
“爹!您又笑孩儿!”延嗣慌忙擦去眼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忽然,一声熟悉的轻泣在帐外响起,延嗣猛一震,急急抬起头,正看见王京端着药碗不知所措地站在外面。他不自禁地轻唤:“京弟!”接着又看看面容已渐威严的爹爹道:“爹,这就是孩儿那日在较场外救下的少年。爹,孩儿知道普通士兵是不准擅入帅将营房的,但您看他还端着药。。一定是小于分不开身,才吩咐他来的。爹,您可不可以稍稍破例一次,准他进帐回话?”
“好罢!”杨业望着儿子求恳的目光,轻叹口气,点点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爹!”延嗣谢过爹爹,转而向王京投去一个亲切的微笑。
帐外的王京一见延嗣微笑的面庞,竟有些把持不住。他深吸口气,稳住愈来愈快的心跳,端着药,一步一步走进帐内。
杨业严肃地打量了一番低着头的王京,对延嗣道:“你可不许给我借病偷懒,听见了么?”
见儿子认真的点着头,杨业严肃的目光中又掠过一丝疼爱,他负着手踱步离开了营帐。
王京见杨业离开了营帐,这才轻轻嘘了口气,慢慢抬起头。他看看精神虽好了些,但面色仍显苍白的延嗣,心神止不住的摇荡。他强迫自己避开延嗣关怀的目光,拿起桌上的药,轻声道:“药煎好了,你趁热服下吧。凉了恐怕药效就没有这么好了。”
不知为何,延嗣总觉得自己完全不忍心拂逆王京的要求,他端起药碗,一口气便将药灌进了嘴里。忽的,一股热流从他丹田处急急窜起,陡然令他浑身一阵阵燥热难忍。不多时,王京呆板的面容开始在他眼前晃动,重叠,继而好似随风飘逝的水云,慢慢扩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延嗣梦之所系,魂之所绊,仿若出水紫莲般雅洁脱俗的娇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