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寂夜,隐隐传来悲切酸楚的箫瑟之音。时断时续的曲调忽高扬忽低回;忽轻柔忽哀婉,好像一对有情人互诉离别相思之苦。
昏沉沉的延嗣悠悠醒转。他坐起身看看虚掩的房门,征怔出了神。忽然,一声声凄凉悲楚的箫音随风荡进他的耳鼓,令他心神立时纷乱不已。摇曳跳动的烛光中,他恍惚看见衣衫单薄的飞琼含着急泪徘徊十里坡较场。周遭一片阴森,一只只凄切鸣叫的夜枭刷刷地飞过十里坡上空,停落在歪柳的树杈上,眼内闪动绿光,紧紧盯着环抱双臂的飞琼。
“十里坡。。小琼在等我。。”延嗣自语着,顺手拿起一件盖在自己身上的青绒披风欲走出军房,却又不由自主停滞了身形。他望着手中这件娘亲手为爹爹织做,本该披在爹爹身上的披风,不自禁红了眼圈。想起爹爹对自己的疼爱珍视,殷切期望,延嗣摇了摇头,坚定地返回床边,将青绒披风叠放整齐,坐下等候爹爹回来。
夜色更浓。
哀怨的箫音骤然急促。此时,延嗣眼前忽又闪过飞琼被缚树上,饱受折磨摧残的景象。他听着凄切的箫音,就好像看见飞琼求救的眼眸。他只觉天地倒转,心恸难当。他的手开始颤抖,头也好似被套了紧箍咒一般,越来越紧,越来越疼。他想要抗拒,却无济于事。箫音越是惶急凄凉,他的头便愈发疼痛,就好像有千枚铁钉刺入脑核,令他呼吸滞阻,面赤目眦。他痛苦的抱着头,不停地挣扎蹬踹。盏茶功夫,已是大汗淋淋,面目扭曲。突然,箫音又连番变调,瞬间轻和暧暖,慈悯柔煦,仿佛母亲温柔的抚慰呵护。
“娘!”气喘吁吁的延嗣放松了抱着头的双手,望着身边的披风,哀声道:“娘,求求您,让孩儿去救小琼,孩儿真的好担心她。娘,孩儿只求救下小琼性命,别无他想。娘,您答应孩儿,好不好?只要救下小琼,孩儿甘愿承受一切惩治!娘,孩儿求您啊。”
箫声更柔。
延嗣眼含热泪笑了笑,轻轻站起身,匆匆拉开营门,迫不及待的奔向迷雾笼罩的十里坡。。
一身白衣,玲珑妩媚的飞琼手握玉箫斜倚树旁,望着蒙雾中那快如闪电的身形渐行渐近,心中暗喜。她盈然欢笑,飞扑而上。。。
杨业紧蹙眉宇,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踱着步。担忧焦急的目光不时投向迷蒙仓皇的夜。
不远处亮起点点火光,延昭手执火把的身影慢慢清晰。杨业一见儿子回来,不由自主松口气。
延昭刚一踏进帐内,杨业已忙不迭地问道:“延昭,延嗣精神可好些了?他喝了药,应该已经歇下了吧!”他只想着延嗣的情状,丝毫不曾发现延昭沮丧的神情,微红的眼睛。不见儿子回话,杨业心下奇怪,又追问道:“延昭,爹问你话,为何不回答?是不是延嗣又耍小孩子脾气,不肯吃药?还是他吃了药仍不见好转?唉,你这个弟弟啊,真是爹娘的‘小讨债鬼’!”
听着爹爹虽无奈却满含疼惜的言语,延昭的泪水立时涌出眼眶。他扑通跪倒爹爹面前哽咽道:“爹!是孩儿没用,没能好好照顾小柒。爹,小柒。。小柒他。。已。。不知。。所踪。。”
“延昭,你说什么?延嗣不知所踪?”杨业大惊,身子情不自禁趔趄摇晃。他想起适才延广交给自己的那张字条,心头陡得闪过一丝不祥预感:莫非。。莫非延嗣已经落入辽人之手不成?他正要开言,营外忽又传来阵阵脚步声,紧接着便见延平延广延庆延辉四人面色凝重地匆匆走进帐内。
杨业见此情形,心知自己吩咐儿子们探查辽人行踪之事有了结果。只见他神情一凛,威严的扫视了延平兄弟一番,沉声道:“你们可是发现了辽兵的踪迹?在何处?此行共来了多少?”
兄弟几人对望了一眼,由延平回道:“我军营东南西北四面皆现辽兵踪迹,为数四、五十不等。据属下等所探,我军百里之内已为辽兵包围。”
“哦?”杨业点点头:“果不出所料,他们乃是有备而来。。”杨业顿了顿,继续道:“延昭,你留下守营。没有为父命令,不得擅自带兵出战。否则,军法从事!延广延庆延辉,你们分守东、西、北三方,以防辽人暗中偷袭。好了,你们各自准备去吧!”杨业说完,又吩咐了延平与自己前去了望台勘察之后,便转身欲出营,却听身后延昭情急惶然地征询:“爹!小柒他。。”
杨业身形一震,随即便平静地踏出帐营,只留下了一句淡如清水的话语:“他若是我杨家男儿,自当明白如何去做!”
玉箫轻吟低诉,笑靥如嫩蕊般绽放着。
迷雾裹着白衣飘飘,娇媚丛生的飞琼,令人不由得遐思遥遥。
望着怀中羞怯的飞琼,延嗣只觉无比的快乐与幸福。他微闭星眸,渐渐沉醉。。
一阵邪风无声无息袭来,接着便是几声极其阴寒的冷哼横空掠过。
延嗣感到飞琼轻轻的颤栗,不由自主紧紧拥住了她。
“好一个天波府少将军!原来竟是这等不知廉耻之徒!”怒喝中,金边锦衣的杜青云冷涩阴沉的出现在延嗣与飞琼面前。
“爹爹!”飞琼面色惨白的望着阴云笼罩的爹爹哀声道:“爹爹!女儿求求您,不要让女儿离开他,好不好?女儿真的不能没有他!”
“不知羞耻!你给我过来!”杜青云怒声命令着飞琼。
“不要!”飞琼瑟缩在延嗣怀中,泪流满面。
飞琼哀痛却毅然的神情令延嗣倍添无数勇气。他坚定地看看杜青云,摇了摇头笑笑道:“杜岛主!你不必如此逼迫小琼!杨延嗣深信,不管是刀山或是火海,小琼与在下一样永远不会背弃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