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层的阁楼望去偏西的太阳已近乎温柔,再无正午霸道的炽热,街上南来北往的行人也是喜气洋洋,衬着蓝盈盈的天便让我不由得默默哀叹了一声。
距上次的事件已经整十天,表面上我的生活作息依旧,事实上每件事到我这早被通透的打量过。对此,我无可奈何,亦只能无可奈何。毕竟错先在我,他们即使紧张过头,也只能乖乖受着。
只是抛开这些,最近一切都进展的很好,今夜更是倾城正式开业的日子。
倾城,这骄傲到脆弱的两个字并非我所爱,为了香儿眉眼间的欢喜却也未反对。如何说,再怎么烟行媚视祸国殃民它不过是两个汉字,不过是一间妓院的名号。
关于今夜,我唯独担心的只是幽儿。
此刻对那天香儿双眼放光,颇不怀好意的贼笑,我还是记忆犹新。
本来对她时不时的花痴已经习惯,那时却还是被吓到,因为提前进入老鸨状态的她竟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但她能有如此胆量,也终于让我彻底放下心来。可虽然我是万分愿意做一回花楼头牌,却也知接下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之后我玩笑般跟夜一他们提过,结果毫无悬念,被他们直接无视加鄙视过去。本来这件事到这就该结束了,不想香儿这丫头胆大到玩命,竟然就亲身上阵当着他们的面开始磨我。
当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在我们眼前晃了三天后,他们终于忍不住了,算是默许她拿我用一段时间。只是后来怎么会变成幽儿上阵,我却是最糊涂的。
不长不短的几天特训,兼之幽儿本是兰质蕙心,她的惊艳表现是意料之中,我却莫名忧虑,特别是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他们还不许我参与!
我想自己只是不痛快了……
摇摇头伸手揉住太阳穴,对于这几年的遭遇我只能无奈,且很是无奈。面上我的身份地位是很高,他们叫的更加恭谨,可实际上我的位置在哪,大家都清楚的很。对于所有人来说,我活着,比我要做什么,会做什么,重要太多。
想来也是感慨,若不是真走到这一步,自己大概也不会相信有一天会愿意被这样周全且毫无人权的保护起来,然后还甚至没有反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潜移默化,亦或这样逍遥散漫才是自己的本性。刀光剑影,对女子来说终归只是戏本里的人生,安定才是每个纤细心灵所想吧。
脑子近乎混沌,我也不清楚都想了些什么,只是终于反应过来时,先是狠劲拍了拍木木的脑袋,然后摇头摇头再摇头,最后便望着天边最后一抹绯色暗自神伤到呆傻。
自己这不是吃错药了吧,什么时候竟也开始伤春悲秋了?
这边本尊还处于石化悲鸣状态,那边仰望悠悠然的喵了一声,同时竖起小巧的猫耳懒懒的扫了一圈,把我当背景直接略过,然后它直起身抖了抖毛发,甚是优雅的跃到了还处在呆滞状态中的我怀里。
一气呵成的动作它完成的很潇洒,最后的最后,它猫在我怀里仰头向我咧嘴一笑……
我万分不愿这么形容那个表情,却除了‘笑’再想不到别的词。事实终于证明,这只猫成精了。
“仰望,想拍鬼片的话你混错时代了……”我承认,当时自己元神还未归位。
“喵~~~~”仰望甚得意的继续保持‘微笑’。
鬼猫!还敢笑!
猛的缓过神来,然后照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万分‘温柔’的揉了下去。
“喵~~~”懒洋洋的叫唤了这么一声,仰望从容的从我怀里再跳脱开去,依然优雅万分的立在窗台望着我意味不明的微笑!
这该死的微笑!突然记起它似乎也曾这么着过,只是那时的笑容没有如此怪异。一瞬间忆起很多,灵台也慢慢恢复清明。
“这次,又会是些什么?”
伸手把它揽回怀中,仰望,这次你又想警示些什么,难道这一切还不够乱吗。
“喵~~~”突然变得温顺,它眯了眯眼然后享受的蜷在我怀中,喉咙里咕咕噜噜竟似撒娇的孩童,于是我终于沉默了。对着这样一只宠物,我还能做什么。
关了窗抱着它回里间,我捡了本民间杂记看起来,因为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公子?”分寸时间拿捏的正好,南木在外间轻轻敲着门“进来吧。”下意识的望了望窗,才发觉自己已经关上了,室内也早已燃上灯烛,竟已是这个时辰。
“公子还需要什么吗?”放下手中的果点,南木立在桌边道。我拿了个果子在手中上下抛着,抬眼望住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想来那日真是抽风了,竟然就这样把宇文折看上的人给带出来,幸好这些天来面上也无事。夜一虽是一脸冷霜却也算收下他,有赏我三分面子,南木本人的潜质却占了另外七分。
如果一定要找个坏处,便是他认定了我‘公子’的身份。那日之后即使知晓我的性别,还是固执的唤我公子,甚至侍奉礼数也全按男性来,让我莫名其妙却又受宠若惊。当然,这得撇开夜一他们嘲弄的神情。
“南木。”
一炷香了,南木一直恭谨的立在一旁,在我愈加热烈的注视下镇定如常。只是太正常了,反倒让我觉得异样。
公正来说,他是难得的伪装人才,只是在我面前,级别显然太低了。再说即使夜一,被我这样热烈的注视这么长时间,也多少有些表示的。
“你知道我的脾气吧?”笑眯眯的望着愈加自然的南木,我起身凑到他面前,而他依然自然到没一丝反应。“南木做错什么了吗?”快速瞟了我一眼,他身子却未动分毫“做没做错我不知道,我只是很讨厌欺骗,”笑了笑依然坐回藤椅,“包括隐瞒!”
面无表情的望着隐隐无措的南阳,我开始担心,事情似乎没有原想的简单。
“夜一只是让你陪着我吧?”等了一小会,他只是沉默,似乎也不准备说些什么。我知道这怨不得他,毕竟他现在算是夜一的人,谁叫自己当初嫌麻烦推给夜一了“那么南木陪我走走吧。”
把手中的果子抛向他,我起身作势离开。
虽然倾城早已开业数日,今夜这个排场却是最重要的,很大程度上它决定了倾城今后在边漠甚至这个世界的地位。也因此香儿才会死磨硬泡要我压台,期望一个震撼的开端。原计划是幽儿惊艳四座,然后由在边漠很有影响力的袁青山出天价,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让她彻底解脱出来。
不说其他,即便幽儿一人,今夜也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公子!”几步抢先拦在我面前,南木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夜大人刚才来过了,说最好不要告诉公子,”小小的停顿了一下,他熟练的给我披上一袭黑袍,把墨色的帽檐压到我眉角“幽儿小姐不见了……公子!”
他还未说完我便觉得心跳得厉害,扯过束带一边系着一边奔了出去。
我从未想过,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们竟敢瞒着我!只是幽儿,怎么会是幽儿,她又怎么不见了?
不多时南木便赶上我,在一边简洁的补充了些问题,却是些无关要害的东西,看样子事出意外,夜一也乱了阵脚。从暗门进入倾城后院,我急急向内院行去,模模糊糊能听到楼内喧嚣的乐响,显然宴会还在继续。
“白姑娘!”见我进屋香儿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怎么回事?”看房内只有她一人便知道幽儿人还未找到,只是赶了一路,此时自己却慢慢镇定下来了。
“半个时辰前……却不见了幽儿小姐……叶公子他们……”
几乎垂泪,香儿整个脸惊得苍白,叙述也是断断续续。想来心心念念期待的日子出了这样一件事情,夜一的反应不用说也猜得到,她还能保持正常,算来已是不易。但听她说下来,事情竟是诡异。
幽儿是凭空消失的,只一个转身便不见人了。
“香儿,”冷冷扫了眼满眼混沌的她,我沉声:“前面的宴会还有多久?”
“已经一个时辰了,”被我的眼神惊得全身一震,香儿亦渐渐平静下来“马上该结束了。”死寂般的颜色从香儿眼里晕染开来,她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
我毫不意外,对她来说倾城的成败远比幽儿重要,即使她也是担心幽儿的,本质她们却仍是无关的两个生命。唯独的联系,只是我。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走到梳妆台前翻出针线丢给香儿,我瞥了眼南木闭上眼坐下。周围空气只静了一瞬,即刻便听到衣料的窸窣声,南木似乎叹了口气,手下却松开我的发髻,帮我梳妆起来。
夜一留话给南木说最好不要告诉我,未央留话给香儿说让我等他们回来。隐语都是如果我知道了,便在这乖乖等着他们。事实上夜一都出动了,我真的再帮不上什么忙。那么与其在这瞎担心,不如做些有用的,譬如说代幽儿上场。
想来也好笑,这件事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我身上,只是过程让人难过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