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智斗勇,我耗尽心力,终于从那老顽童嘴里撬出一切。当然,这里的一切,只包括他本就想要告诉我,而又不愿意轻易告知的事实。
只能说这般智力游戏实在很伤脑力,并且辛苦到现在,才不过大落了解故事的概貌。此刻得空坐下来喝杯茶,我摁住太阳穴,为自己的苦难很是伤怀。而相较我的哀怨,对面的老头儿笑嘻嘻的捏了个果子,正一副顽童摸样与问儿挤眉弄眼。
无奈叹口气,我垂了眼帘盯着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思索着辛苦得来了消息。
话说这老头也实在不地道,这些个破事也硬绕了这么多弯,明摆着就是在逗我玩,并且毫无人道的自动忽略了,自己虽青春永驻精力无限,对手却是个几乎油尽灯枯的虚弱女子。
其他几人继续保持沉默,说来演戏的辛苦,可能看戏也是不那么容易的。只是这事也怪不得他们,事情发展到这,我也看得出来,不是他们不帮自己,而是根本不敢帮。堂堂医圣生了这样一幅顽童脾气,病人再辛苦,家属也是爱莫能助的。
至于那些辛苦得来的片段,说值得又不甚值得,要说不值得又很是值得。可惜不论值不值得,就目前来说,它们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来我往交锋这么久,却也算不上谁赢谁输,因为我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在你给的前提下我重新算计过一切,知道自己终究动摇了,而你,似乎也对我这个准病患很是满意,所以最后,你会给我怎样的选择?
希望来得莫名其妙,我却闭了眼睛笑得万分悲苦。
芜苡,这种状况我该怎么办,若再辜负你,你还能原谅我吗?
“小姑娘,我跟问儿都很喜欢你,反正也没事,就好心救你一命好了,”摇头晃脑摸了摸胡子,医圣笑眯眯的看着我道:“那就这样吧,我与问儿也都烦了,明天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毕竟他有实力如此自信高傲,只是这圣旨般的恩惠,我却无福消受。抬眼看了看欣喜得很是明显的朱雀,我猜能得到医圣这句话大概真的很艰难,自己着实该兴奋跳一跳,或者喜极而泣大大感激一番他的仁慈。
可惜,对于这个自己辛苦争取来的结果,我只觉得理所当然。
“前辈既然这么好心,能不能告诉芜芩,我究竟还剩下多少时日?”
挑了眼角,我却不看任何人,安静等着他的答复。
所谓医圣,我想知道,你究竟能力几何。
“哈哈……小姑娘,你着实有些意思,不过这么看来,你是不想跟我们走咯?”
避开了我的问题,老头答得甚是趣味盎然,同时屋内其他人的脸色变了变,眼底多多少少都染了分担忧与不解。挑高眼角,我不置可否的扫了圈众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笑得顽皮的老人身上,静了很久。
“若能活,我当然会跟着您老人家走,只是……”
“小姑娘不相信我?”
“您相信自己吗?”
霎时屋内气氛变得凝重,脑子痛得厉害,我按住太阳穴皱了眉,缓缓低下头来。
烂命一条,除了自己却还有很多人在乎,不然如何也不会见着医圣这般人物。只是见着了,活下来的机会却还是要自己争取。似医圣这样的人,无欲无求,不是因为不要,而是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抛开所谓的医德,我们都没有筹码换他的允诺。
看着有些绝望,却也是最大的希望。因为无论如何困难,他终究来了,那么就是有什么吸引了他。而我的猜测,只能是自己这个人。似他这样只要开心就好的性格,自己倒也确实是个很好的玩具,够他打发很长一段时间了。
于是试探了半个多时辰,医圣满意的收下我这个够格的玩具,却忽略了,我这个准玩具的心情。而自己愿意与他虚与委蛇,确实是因为心里还有些念想。毕竟无论如何,他是医圣。
只是他大概不知道,在那你来我往中,他认定我足够有趣,我却开始怀疑他能力几何。
自己这般个性,不论其他,至少我有足够的信心让他产生兴趣。要知道,虽生了副劳碌命,一般我也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更别说陪不相干的人做这样高消耗的脑力活动。
最后目的达到,看似皆大欢喜,他的兴趣更比自己想得还要浓厚几分,可就是这几分,让我不由得疑惑起来。
而我更知道,若说之前的交锋还只是暗潮汹涌,事情发展到现在,便已是兵戎相见。
很累了,却必须坚持,因为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更要给芜苡一个交代。脑子愈来愈痛,我撑着额角靠在桌上,莫名其妙的愤怒,不知道把时间浪费在这是否值得。
突然好想芜苡,而我知道,不论等来怎样的结果,都不会是他想要的。
“医圣,我会跟你走,在最后的时间来临前,只要那时你仍然对我有兴趣。而且芜芩觉得,对于您来说,这样高难度的游戏会更好玩。怎么样,您有信心吗?”
说来戏演到这,自己主动一回似乎也不错。于是我这么说了,且说得自信满满。老头了笑眯眯看了看我,突然大笑起来,起身带着一脸不解的问儿离去。我便对室内神色各异的众人点点头,亦跟着出了门。
赌场之上,筹码的大小固然重要,赌徒的表现却更加重要。
所以赌上一切,我终于赢了,却赢得几分无奈苍凉。
喧闹的店面,人们活得忙碌而幸福,我眯了眯眼,走向角落里独自坐着的某人。桌上干干净净,半杯茶水都没有,一如芜苡冷冷清清的表情。
静静立在他身旁,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捏住,突然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你来了……我们回去吧。”
淡淡笑了笑,芜苡握住我的手,盯着看了一会,起身带我离去。
一路无语回到筑轩,我们却被拦了下来。平时虽很是待见这些为了他人幸福而操劳的女人们,这个时候再见着,却只剩头痛。
“小芩,你也累了,先上去睡一会吧,我待会就上来。”
芜苡拉着我停了下来,慢慢有了笑容,也松开了我的手。笑声渐起,他即刻被众人围住。眼见他渐渐远离融入没有自己的世界,我开始手足无措。忍了这么久,我以为能在他面前发泄一下,此时才发觉,原来这才是最大的奢望。
垂了眼帘,我屏蔽一切,失掉心痛的能力。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只是芜苡,你知道你的小芩现在有多害怕吗?
我曾以为最困难的已经过去了,此刻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不论如何冷言冷语把你推开,我伤心难过却没有怕过,因为知道你一直都在。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终于不在了,我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越来越心慌,我移不开步子,门廊处人来人往,神思恍惚的自己终于被人撞到。对方有些慌神,却也下意识伸手扯住了我,然后向我笑得万分抱歉:
“对不起,在下走得有些急了,没有看见姑娘。”
“是我站的地方不对,这不怪公子。”
撞得有些狠,我向后退了两步才没有摔倒,心下却没有恼怒,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伤感也被撞了个七零八落。浅笑着点了点头,我抽出被对方攥着的胳臂,预备离去,身子却被谁一带落入万分熟悉的怀抱。
“怎么回事?”
唇边依然是若有似无的笑意,芜苡半眯着眼,手下把我圈得很紧,眼睛却望着那个满脸歉疚的男子。
“对不起,在下不小心撞着令妹了。”
不愧一副书生打扮,那男子许是脸皮太薄,说这话时竟微微红了红脸,并快速扫了我一眼。正是这个时候,后边错愣的大妈们回过神来,其中一个笑得很是喜庆的凑到我们身边。
“瞧瞧这给巧的,吴公子,这位就是才刚说的于侍郎,要不你们聊聊?”
“于侍郎?很好……”喜怒莫辨叹了一声,芜苡转向我:“小芩,据说这位于大人很是中意你,要不你跟他聊聊?”
话虽这么说,他手下却握得愈加紧,眼底更是冰封一片。暗里叹息一声,我感慨自己的好运气,怎么越是怕越是来。
话说,那些人一眼就认定了芜苡金龟婿的身份,这我无话可说,毕竟不差。可是同时,他们也认定了我与芜苡的兄妹身份,全然忽略了我们住在一起这个事实。
可能之前忘了交代,帮芜苡说亲的人很多,给我说的却也不少。而且这件事也可以间接看出芜苡的腹黑,都说长兄为父,给我说的自然都要经过他,而他三言两语就把人都回绝了,自己却依然桃花不断。
“于大人,你可能误会了……”
令人瞩目的阵容,我知道大家都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于是施施然开口,心中百转千回连连叹息的却只是芜苡二字。
多么傻,多么傻,芜苡,这才是你不言不语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