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等无比悲壮惨烈的“自杀性动作”吓得二人出了一身冷汗,林虎连忙掏出一大锭银子塞入他手心道:“官爷!就要开考了!快放我们进去吧!”王捕头故意为难两秀才,目的就是等这“最后通行证”,此刻银子到手,立即接过顺势塞进怀中,才将笔管与研磨还与这识相的秀才,满意道:“嗯!你二人进去吧!”不再理会他二人,转头去看那元兵捉拿刁民,浑然不知自己已去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
二人忙不迭点头,如逢大赦闪身进院,心叫:“好险!险过大象走钢丝!”同时不由暗中佩服王捕头作出这等就连小日本鬼子也不敢做的“眼瞄枪膛、手搭扳机”豪迈行为。
打量里面情况,只见院内占地甚广,约占大半个足球场幅度。前面是一座单空瓦房的监考台,院正中分列四排单层瓦房,每排纵列十间,每大间又用砖墙隔成十小间,按次序坐着十位秀才。入眼前几排密密麻麻尽是作书生打扮之人,想来后面坐得也尽是秀才,三百多号人,规模甚是壮观,看来全广西行省的文化精英尽聚齐一堂了!
身后倏的传来尖细的、非常熟悉的问话声:“你二人还不去座位就坐么?马上就要开考了!试题已然发到桌案!众秀才均在阅题了!快将座签拿来我看过!”二人转身细看,来人正是那昭州李师爷,他正是出题人之一,亦是这次会考的监考人之一,另三位原是陈显元与阳朔知县、田孝元、因一齐去东门迎接大汗所以没空来监考。田孝元与阳朔知县的两师爷替上,已经带着几个衙役下去发卷了。
二人忙将座签递上,李师爷接过看了看还与二人道:“快去就坐!”二人见他已认不出自己,连忙闪开朝瓦房小间而去。其实经那李师爷之手发下座签好几百根,早忘记了他们是什么模样,何况师爷只认银不认人,那有哪闲功夫去管你是老是少?瞎眼瘸脚?
林虎拿的是十八号,座位就在第一排中,林豹在他后面第二排。前面小间内众县秀才,纷纷用一种鄙夷的目光鄙视这两个关键时候还迟到的蠢材,均摇头心道:“朽木不可雕也!”林虎面带微笑毫不介意,施施然朝十八号走去。走到十六号时,见那小间里面坐着个熟人-评书先生,心想:“哦!他也来了!”
待行至十七号那空小间时,看里面大大咧咧的歪坐着一人,抬起只脚放在凳子上,嘴边贴着一张药膏,正是那昭州地痞头赵雄!吓得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已是个老头,伸手摸到腰间就要掏枪!
赵雄正斜眼怒目望着他,大声道:“老屁眼!就等你了!还不坐下?”林虎这才省起自己已然改头换面,现是个老秀才,他不认识,不会上来揍他,不用拔枪自卫。
忙窜到十八号位置,避开赵雄狼一般的目光正欲进内就坐,觅了十九号座位之人一眼,这一眼过去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比见了赵雄还要恐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此人会在此考试。
林豹闪进第二排找到二十三号,望了望二十二号与二十四号坐着的两秀才,觉得非常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二十二号上坐着之人皮肤黑不溜揪、不象是白脸秀才倒象是个非洲难民!晃眼间很是眼熟!特别是二十二号的长须老秀才,一时间没空多想,坐进小空里面。桌上摆着纸张笔墨,便拿起研磨来磨墨,还没磨上两圈,场上就传来“铛铛铛!”的开考钟声。
那十九号上坐着之人竟然是三江客栈的店小二!林虎不敢相信的目瞪着他,看得那小二莫名其妙,他穿了一身雪白的白衫,现正在磨墨,还以为自己脸上有污垢连忙伸手去擦,没见任何异状,狠狠的回了林虎一眼道:“老秀才!就等你了!你看什么看?没看过比你还要年轻英俊、风度扁扁的秀才吗?”怪这糟老头吓了自己一跳。
林虎被他吓得一惊一咋的,心想:“就你还是风度扁扁的秀才!连个成语都搞不懂也来考状元!老夫的风度比你扁得多了!暂时不与你计较!暂且不与你比谁最年轻英俊,老夫现在身份是丑陋猥琐的老秀才!哎!要不是顾忌那赵雄!老夫一定比你扁!”其实他与小二两人都是半斤八两,肚子一样扁。再加上个赵雄,扁得不能再扁!这三间属于“贡院三扁”,都是空腹无料的假秀才。
想不通这小二为何在此,干脆坐下再说。此刻传来“铛铛铛!”的敲击铜钟声,李师爷在外面振臂大呼道:“各位秀才!第一场考明经、经问五条!现在可以动笔开考了!”林虎拿眼看前面,前面空地师爷身旁用两木棍立着一大张红纸,纸上只有“试题、明经、经问五条”九个大字,没别的了!林豹心想:“这是什么试题?问的是什么东东?又该如何作答?明经?是不是明朝的佛经?二十四章经?五条?麻将的五条?”盯着前面那试题仔细再看,看了半天真没其他字了。心中想不到答案,就连题目也搞不懂,把心一横就准备写上那刚刚想出的答案,抓起毛笔准备作答,却发现还没磨墨水,放下笔急忙去磨。
林豹抬头去看那题目,脑海中回忆古书,隐隐约约想了一下,觉得肚子内真的没答案,十分苦恼,想来想去脑海里竟浮出那武当梯云纵身法来。吓了自己一跳,不敢再想,忽然旁边那长须老秀才开口道:“这容易答题!应在四书中寻!”提笔唰唰声答起题来!林豹闻听他开口终于想起他是谁来了;他就是前日在山上负责选“龙穴宝地”的老道士!前日在山上听他说了一大堆!声音已然记熟了!脑中频闪,连带“非洲难民”亦想起来了,正是那伐木工头。
原来那陈显元卖完大青山上的树材发了一笔,却对这老实的伐木工头撒谎,编了个理由说没钱结几个工人的工钱,就以最后一个秀才名额来抵消工钱吧!工头起初不肯,最后那陈显元恼羞成怒强行派了座签给他,不再理他。没办法,只好前来凑数混个秀才当当,不过作者估计他大字不识一箩筐。而老道士却是有真才实料的老秀才了,因为不肯贿赂贪官,已经考了三十多年了,一边做道士一边逢科举便考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作者估计他要考到反清复明、天下大乱。
评书先生与老道士情况差不多,只是考的年头少些,他考了这么多年,早已穷困潦倒,今年千方百计想办法筹钱就是为了进来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不过大有可能老婆变鸡婆。
而那赵雄从小考到大,仗着自己是陈显元的外甥,进衙门自行添了座签,不用塞钱逢考试便来,他三十好几了也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拥有一个花名叫做痞子秀才,其本上属于广西的“绝版荣誉秀才”,这两个月他在离刘贵德家最近的一家客栈包了两月的房,主要是方便对刘小姐展开“狂热的追求”,其次是方便嫖娼宿柳,他对这贡院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均熟悉无比,闭着眼就可在里面转上十几二十个圈圈、仍旧找回自己的坐位。不过前两年换了个新来的李师爷且今次由他出题,情况便不同往年,大有转机。
那店小二却是李师爷的远房侄子,这次大考题目他“独家销售”,自然是师爷在后面搞“暗箱操作”,乡试、会试答案卖到最后,桂林府、昭州府的师爷级数以上官员按官衔大小统统摊分银子,人人有份,永不落空!而小二自留了个倒数第二名额,穿一身衣衫飘飘的儒衣前来赴考,准备风度扁扁的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林虎磨好墨水,提笔饱沾浓墨,便要准备这样答题;明经便是明朝的佛经!或者是韦小宝的二十四章经!五条!就是麻将的五条!考官你应当把六、七条放炮给我,我才可以胡牌呀!
还没开写,忽的左耳旁墙上传来一种磨牙磨心般的噪音,连忙偏头向左去看,却见左墙上的一块砖头向内凹进去,迅速不见,替上来一只大手摸在那抽去的砖头下另一块面上。两指夹了一张叠好的长纸条,刹那间收回去,砖空露出那一双三角凶眼来,正是赵雄那贼斯鸟!
赵雄见老秀才正看着自己,四眼相对,赵雄立即朝他狠狠的瞪了瞪眼,扬了扬拳头,低声吼道:“你要是报官有你好看!老子就真把你揍成扁扁的秀才!”转头不再理会老秀才,摊开答案纸条放在大腿上边看边提笔、赵子龙之子照抄、答起题来了!林虎连忙转头,心念飞转道:“我靠!原来小二说的答案就藏在这里啊!这贡院真是暗藏玄机!”刚好那李师爷捋着老鼠须从二人面前走过,当没看见赵雄,赵雄亦当师爷是个透明人,头也不抬,下笔如神、笔走龙蛇、龙飞凤舞、游龙戏凤、龙凤均自叹不如他这般妙笔生花的“唰唰唰!”在纸上刷了大半篇锦绣文章出来!
林虎顿时火冒三丈,心想:“李师爷你这监考是怎么当的?吃干饭去了吗?明明见有人作弊当没看见哪?”正想起身不顾一切将赵雄告发,忽的右耳又听得墙上发出一种听来磨心研齿的怪声,身边还掉下些墙粉来,忙又向右边细看。
林豹立即去想那《四书》中的内容,无奈自己只是草草翻了一遍,字都认不完,什么明经暗经根本毫无印象,更不会象老道士般想出“经答五条”的答案来了。脑海中浮想连翩,竟然映出那太极诀中第一幅打坐图来;图中人物如何打坐、如何吐纳、怎样呼吸均都无比清晰,历历在目!怎么驱赶就是不走,和今晨打坐时刚刚相反!心中劝自己不要再想了,潜意识却指挥手中将笔搁下,闭目照图样冥想,原来他最记得清楚的竟是这篇内功心法!
浑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意守丹田,照图存想,片刻间,天地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灵气丝丝缕缕钻入丹田,晋入无欲无念的道家先天境界!感觉一股暖洋洋的真气在腹中游弋。
那右边墙上也凹了一大块砖头进去,那边的小二立即将砖头抽出,伸手去将砖下的一大叠纸条拿走,也不塞回砖头,嫌麻烦,等下抄完还要连纸条塞回去的。就这么向地上一扔,拍拍手上砖粉,取过上面两张纸条,下面的乃是明日的答案今天用不上。摊开那两张纸条公然放在桌上,顿时灵思如泉涌,提笔如书圣狂草、李白醉酒、曹植作赋、唐寅泼墨、孔明祭周瑜般洋洋挥洒、一气呵成。转眼间将一篇字字珠玑、增一字嫌多、减一字嫌少的精妙文章作了大半。
于是呼!大元朝的一颗文坛新星冉冉初升,即将耀日映月、大放异芒,仿佛正个贡院都笼罩在这颗新星的星芒之中,还不断向外发射,最后挂上天空归位变成颗文曲星。
这颗文曲星射得旁边的老秀才自惭形愧、不敢目视,忙掉头过去,见赵探花还只是将答案放在大腿上偷偷的抄,心中不由得将那颗文曲星佩服到五体投地,还没佩服完,只见赵探花抄得不耐烦了,干脆拿起纸条放在桌上左边,这样抄起来就方便多了,现在不同刚才了!以《生死时速》那飞车保持每小时五十公里的那种逢山过山、逢水过水、逢桥便飞的超牛逼速度来狂书!文章篇幅转眼间赶上了小二的,看来赵探花也要大放金芒盖过那小小的文曲星,准备挂上天宫做颗太白金星。
老秀才这颗萤火星,看这贡院内三百多号精英人物中真是人才济济,群英荟萃。贡院内藏龙卧虎,奇人异士都八仙过海、各展神通,使出浑身解数欲问鼎状元宝座!先不要说其他人了,光是自己两边仿佛就坐着未来状元与探花。
正在叹服当中,忽然左边的“赵探花”举着那小纸条凑到砖洞,大大咧咧的唤他道:“喂!老头!这个字应该怎么写?怎么念?”指着纸条上的一个非常潦草的“愧”字请教老秀才。林虎亦认了半天,认了出来戏弄他道:“这是个鬼字!”心想:“这狗熊不学无术,比老子还要脓包,起码老子还有自知之明,他却不知羞愧为何物!”那赵雄连谢也不谢,一声不吭转头回去提笔继续写上“鬼”字,就因为这个鬼字,状元没了。
文曲星(准状元)抄了一半便发现有许多师爷写的潦草字自己不认识,正不知如何下笔时,让他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顿时大喜,连忙举着字条也来唤老秀才道:“老鬼!这一排是什么字?”他老实不客气的指着一大排来请教。林虎没好气道:“不知道!自己去查字典!老子又不是你的字典!我劝你下次搞个完善作弊服务,多撬两块砖头塞多点字典进去!”
这次轮到小二被他吓得一惊一咋的,讨了个没趣,悻悻的瞪了他一眼,转回去只得自行慢慢琢磨,而那赵雄捂着个青乌的歪嘴漏着风在旁连连偷笑。
老秀才望着两边象碉堡眼般的漏风墙洞,长叹一声,别无他想,只好提笔将刚才拟好的狗屁答案写上,三两下写完不忘题上自己的大名周星星。
瞥眼见那赵探花举着字条又来了,还附带一锭小银子,看来是准备收买他再行请教。当机立断,搁笔起身抄起答案、座签,闪身出了小间,在后面众书生的一片惊叹声中,怒气冲天朝监考台上走去,准备交卷闪人。
原来师爷等人捞了一笔试题费,王捕头与一众下属是毫不知情的,师爷另有妙计,为照顾自家侄子与赵雄,将那两块砖头撬开塞入纸条,其他买得纸条的考生可没有这般优待服务,只能死记硬背答案。
监考台上只有师爷一人,这上的一举一动,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此刻见周星星提前交卷,真是巴不得,立即拿过一张档袋将林虎递上的答题塞进去,随手扔在桌上不再理会与他,林虎气得胡子也翘起来了,三两步便冲到门口,不里王捕头嘲笑的目光,出门而去。
林豹微微惊醒,这心中一动念头,那股暖气立即在丹田滴溜溜打了个转后消失得无踪无影,亦由先天境界返回后天境界,心道:“真是舒服,我这是怎么了,考文化时居然打坐练习内力来了,不过刚才那股暖洋洋的感觉真的好爽!”又闭上眼去打坐,却再难定下心来,脑中的图例也没了。
坐了一下,发现再难进入刚才那种妙不可言的意境,逐废然放弃,重新提起笔来,发现记忆中那仅存的《四书》内容也没了,坐了一下想想坐在这里也是白坐,赫然站起身来,抓起座签与那张一字未提的白卷,走出来却发现旁边那位工头几乎是与他一齐起身。两人在身后一片鄙夷的目光中,双双步林虎后尘交卷,那工头比他多写了三个字,自己的名字,他与林豹对视都不禁苦笑。
师爷见不到一刻,又有脓包前来交卷,立即封档,生怕两脓包后悔,林豹顺便问道:“师爷!明日考些什么?”师爷面带轻蔑回道:“今日都考不好,还问明日?明日第二场考诗赋!章表!诏诰!回去背背吧!”
林豹心道:“还好我会作几首诗文!明日继续来考吧!” 谢过师爷好心提醒,与黑不溜揪的非洲难民走出了贡院,后面传来了王捕头的嘲笑声:“嗨!又出来了两个饭桶!学什么文呢?还不如老子做这个捕快,学得一身好功夫,抓住飞贼立功领赏!喂!说你两个脓包秀才呐!快快丢掉毛笔跟老子拜师学艺吧!还有个草上飞没抓住的哦?”
羞得二人无地自容,忙加快脚步远离贡院。林豹待听不到王捕头的叽叽歪歪声了,问那伐木工头道:“明日你还考不考?”那人道:“当然考啦!不考白不考!反正老子都交了钱给知府大人了,不考不是浪费钱吗?林豹点点头,那黑碳头道:“我要去买些诗文来看看,你呢?”林豹摇摇头道:“不用,我有!”
两人在广场叉道口相互抱拳告辞,朝相反方向齐齐举步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