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云疏财,十万白银买平安
莫尤寻宿,一点春心求厮守
众强盗又是一阵惊呼哟喝,苏凌云又道:“不过苏某出门在外,随身银两不过区区,哪有十万两现付于尔?”
蒙面强盗嘿嘿笑道:“这一点大爷早都想好了,苏老板虽然不会随身带着银子,不过,苏老板身上有很多东西可以换银子。”
苏凌云笑而不语,蒙面强盗接着道:“苏老板放心,兄弟们眼里只有银子,决不妄杀。”说到这里,眼睛看向颤抖的颜如玉,笑道,“若非如此,这白脸书生哪里还有命活到今天?白脸书生,你说对不对?当时你在寨子里,兄弟们可有打你伤你?哈哈。”
颜如玉微微点头,不敢说话,苏凌云仍旧不语,蒙面强盗又道:“大爷我虽是粗人,不过干这买卖,总是备着些文人用的东西。”说完,向后招了招手,一个喽罗转身在草丛里掏出笔墨纸砚,快跑着递过来,蒙面强盗笑道,“如何,苏老板只需写个欠条,摁个手印,再留个贴身信物之类的就行了,这蜀中也有苏老板的分号,兄弟们自行去兑换,怎么样?”
苏凌云点头道:“果然想得周到,难为各位信得过苏某的欠条,拿过来吧,现在即写。”
蒙面强盗大喜,赞道:“苏老板果然是个痛快人。”吩咐小喽罗送过去,小喽罗喜滋滋的将笔墨纸砚送到车前,苏凌云温和的接过,天气寒冷,笔锋冻硬,苏凌云轻呵一口气,热气即润锋毫,小喽罗在一旁磨好墨,退开三尺。
苏凌云铺纸下笔,莫尤突然止住:“苏公子且慢。”
颜如玉惊慌的看她,苏凌云则笑问:“如何?”
莫尤轻皱眉头:“一旦落笔,白纸黑字,就是证据。”
苏凌云点头微笑,莫尤道:“你还真打算给?你纵然有钱,也要花得有所值。”
苏凌云笑问:“要如何花才算是有所值?”
莫尤道:“要么为成就大业,要么行善积德,这般拱手交给强盗,实在可惜。”
苏凌云又问:“如果不给,你还有别的法子?”
以莫尤的性子,自然是痛痛快快打一场,看他们满地打滚喊爹叫娘的求饶才好,不过身旁颜如玉的颤抖让她久久没有说出口,在这当口,苏凌云笑道:“权衡轻重,不在银子,颜公子上京应试,路途颠簸已是劳累,不能再受惊吓和意外。”
颜如玉听了这话,如得救命梵,面色即刻红润,莫尤眼神一黯:“苏公子,若是……”
苏凌云摇摇头,截断她的话,又道:“他们若是没有这十万两,同样会去抢掳其他路人与百姓,所敛财物,难说十万,甚至人命。”
莫尤无话可说,苏凌云的话有大义,苏凌云温和的笑着,落笔而就,递给候在一旁的小喽罗,小喽罗不识字,飞也似的交给蒙面强盗,蒙面强盗定睛一看,笑声冲天而起:“发财了!发财了!兄弟们,发财了,哈哈!”说完将欠条好生收入怀中,向苏凌云伸手道:“还请苏老板留下一件贴身信物,不然,恐不为信。”
苏凌云点点头,毫不犹豫的身上解下一方玉佩,扬手掷向蒙面强盗,蒙面强盗也是功夫不弱,腾身抓住,见玉上刻有“苏凌云”二字,放下心来,拱手道:“苏老板好信义,兄弟们也言而有信,绝不难为各位。”回头向众人喝道:“护送苏老板过山。”
众人连声哟喝着围上来,苏凌云微微一笑,一紧僵强,马车缓缓前行,小喽罗们也有前面开道的,也有紧随于马车后面的,颜如玉哪里见这般阵势,生怕他们夹势而攻,紧蜷一团,莫尤心中感慨万千,路遇山贼,干戈未起,苏凌云竟用十万两白银轻松打发,巨贾不愧是巨贾,银财乃身外之物,弃之何惜,若是贫困百姓,纵然丢失一个铜板,也要伤心好几天吧。
苏凌云拍拍颜如玉的肩,宽解道:“颜兄弟莫要惊慌,他们既得钱财,就绝不会伤人性命,很快过了林子,前面就是集市了。”
颜如玉诺诺称是,惭愧面红,莫尤锁眉不语,若不是与自己一道,苏凌云未必惧怕这些强人,又何必损失十万两白银以求平安?伸手摸了摸身后的包袱,未知这包袱中的金银珠宝价值几何,若能相抵消些,心里亏欠便少些,转念又犹豫,一则这包袱中是自己和如玉的全部盘缠,若是还了苏凌云,只怕吃饭住宿都成问题;二则这些都是定川王墓中陪葬之物,苏凌云若是看出端倪,追问起来难以答复;三则此地仍在成都,离墓穴不远,这些珠宝流入成都市面,万一被有心之人发现,寻迹而查,岂不是与田婆婆不利?思忖再三,又悄悄缩回手。
罢了,日后苏凌云若有为难之处,莫尤便赴汤蹈火还这人情罢。
蒙面强盗自个带了几个小喽罗隐入树林而去,估计是忙着回禀寨主进城押银去,留下的几个小喽罗很是兴奋,扛着刀前呼后拥的围在马车四周,不多时,已出了林子走上大道,小喽罗们道:“苏老板,前方地形开阔,人多车多,我等不再远送,保重。”
苏凌云只是微微点个头,一提僵绳,马车哒哒哒的往北而去,小喽罗们欢呼着回身扑入林子,回寨复命去了。
一场山贼劫道有惊无险的度过,莫尤觉得很是无趣,不过念及颜如玉一介文弱书生,也难为他受惊,故而再落脚歇息,等颜如玉走开之时,莫尤便郑重的向苏凌云致谢并致欠,苏凌云轻饮一口淡酒,似有似无的叹口气,道:“实不相瞒,十年前的苏凌云终日为生意奔波,视钱财如生命,虽然没有贪赃枉法,但是敛财如魔,忽略了许多人生中重要的人与事,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使我骤然清醒,钱财不过过眼云烟,无需留恋……”
苏凌云的眼神似有悲伤、似有遗憾、似有骄傲、又似有知足,这与他一向的温和截然不同,莫尤没有说话,亦举杯轻啜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快乐的、伤心的、温暖的、痛苦的故事,就象自己一样,十年前……
再上路时,谁也没有再提起山贼劫道这事,仿佛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颜如玉也已渐渐从惊恐中恢复,又开始埋首读书,他是腼腆而保守的少年,除了读书,偶尔与两人说些话,左右也离不开之乎者也,莫尤不再象在庙里那样,用小故事来打趣他,只是温柔的笑看着,每当这时,颜如玉总是羞红了脸,而苏凌云含笑不语。
莫尤一路上有意无意向苏凌云打听点京城的事,比如,谁是皇帝谁是丞相,苏凌云是京城巨贾,自来官不离商、商不离官,苏凌云虽为布衣,对朝中人事却是清楚得很,不过他为人温厚沉稳,凡莫尤所问,寥寥数语便将天下大事描述尽致,却无关商政风云。
莫尤虽是深山女子,却异常聪慧,早从苏凌云平淡的话语中悟出脉络,她也不从商也不从政,并不在乎天下局势,不过是要打听几个人,田婆婆常提到的那几个人……
当然,莫尤已经满意的从苏凌云的口里得知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旦已经过逝,王曾拜相。
东京在望,莫尤问苏凌云:“苏公子,目的地既到,该是咱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苏凌云见她说得直白,略显失望,微笑问:“二位有何打算?”
莫尤道:“春闱在即,先寻个地方住下,再作打算。”
颜如玉道:“家父原来在京城也有故友,应当有些照应。”
苏凌云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一步,二位如有事,可去城西拢雨亭找在下便是。”
颜如玉拱手道:“苏兄慢走。”
莫尤则道:“苏公子,后会有期。”
苏凌云看她一眼,露出一个浓浓的笑意,转身离去。
莫尤道:“如玉,我们去寻家客栈吧,不求别的,但求安静,可供你安心读书即可。”
颜如玉笑道:“姐姐,出门时家父曾有交待,如到京城,可去找礼部史大人,史大人自会安排寓所。”
莫尤皱眉道:“如玉,你一个人去找史大人自然无妨,我却怎么办?”颜如玉默默不语。
莫尤劝道:“如玉,依我的意思,还是住客栈吧,一则咱们不缺这些银两,就算住客栈,也一样能住得舒服,二则,这个史大人是上一辈的关系,如玉尚无功名在身,冒然前去,岂不是欠他一个人情?”
颜如玉似在琢磨,莫尤又道:“等你春闱得中,那时再去拜见史大人,既不欠人情,又为令尊大人增了光,岂不两全其美?”
颜如玉听得心动:“好,就依姐姐。”
莫尤高高兴兴的牵着马,逢人便打听哪家客栈安静舒适,也有说这也有说那,串了几家,莫尤总不满意,又打听到一人,这人将莫、颜二人上下打量,道:“二位若是舍得银子,就去揽月居,那真是个好地方。”
莫尤问:“怎生个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