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惜言拂袖道:“不要过问!你们三人,只要知道,日后将她好生管教,督促她习《女诫》、通大义即是。”说罢,向上官秋雁道,“罢,这顿板子我也不打了,罚你搬到青园禁闭三个月,思过去吧。”扭头呼来两人,道,“即刻安排下去,送少庄主去青园,三个月内,不许少庄主迈出青园一步。”拂袖而去,三位夫人一听“青园”二字,俱惊疼得泪如雨下,那青园乃是和义山庄后园中一个僻静静清冷的园子,是历代庄主为惩罚弟子而设的,园内荒凉,除了一排简陋的房屋外,唯有树木野藤,平时,无人靠近。
三位夫人见上官惜言不听求情,径直离去,只得抱着上官秋雁哭,倒是上官秋雁抹了抹泪,双目清明,眉色之间很是桀骜与坚持,反过来劝说三位娘亲,便随同那人前去收拾衣物,住进青园了。
一干仆人丫环俱去相送,上官秋雁柳眉倒立,喝道:“都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可送,横竖还在这庄里呢。”拎着包袱就自行进园,三位夫人怕女儿受苦,悄悄唤过一个小丫头跟着进去侍候,上官秋雁进了园子,也不用随行小丫头动手,自己铺床收拾,小丫头也不敢闲着,张罗着扫地,拂除蛛网,忙着一个下午,才将几间屋子拾掇整齐。
上官秋雁也不言语,和衣上床,倒头便睡,虽则闭目,难以入眠,将爹爹所说的话与自己十余年前所知道的上官婉儿反复思索,非但没有悔过,反而心定志坚。
傍晚时分,有仆人送来饭菜,上官秋雁犹豫片刻,大口吞咽,正吃得香,又有上官惜言着人送来《女诫》与绣架,上官秋雁顿时噎住,呆呆的瞪了良久,将饭菜推开,唤来小丫头,吩咐道:“你悄悄儿的去见将我的侍者映书、映画给我叫过来,休要让人看见。”小丫头小丫头虽知事大,少庄主的话不敢不听,得命去了,不多时,一男一女悄无声息的闪进了房,恭恭敬敬的听候上官秋雁的吩咐。
上官秋雁淡淡的说道:“今儿叫你们俩过来,只有一句话,我禁居的这三个月中,你们平时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凡事还按着我往常给定的制定行事就好了,去吧。”语气轻淡无痕,恍如三月拂过轻风,两人却毫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领命离去。
上官秋雁闷坐一会,又唤来小丫头:“你再出去,去找我的两位师父,让他们过来一趟,不要让爹爹发现。”
小丫头应声去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听得园中隐隐有步履动静,上官秋雁正等着焦急,闻声大喜,夺门迎出,果然见门外站有两人,此二人花甲年纪,面容相差无几,均是方面大耳,身形魁梧,看来竟是双胞兄弟,趣则趣在一人着白袍,肤色亦白,须发亦白,一人着黑袍,肤色亦黑,须发亦黑,着白者,满面堆笑,和蔼可亲,着黑者,肃容冷漠,观之可怕。
上官秋雁一见二人,慌忙行礼:“徒儿给两位师父见礼。”
黑衣老者冷冷一哼,并不作声,白衣老者则连忙扶起,笑道:“雁儿,你这孩子,怎么犯了大错,惹得你爹大发脾气,把你关到这个荒凉地方来了。”
上官秋雁垂捷怜声道:“两位师父,雁儿年幼无知,惹得爹爹生气,甘愿受罚,只是,这三个月内,雁儿不能每天向两位师父请安了,也不能听到两位师父的教诲了。”说着,泪已倏倏而落,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两人,道,“两位师父,雁儿不敢荒废学业,若是三个月无师父指点,一定要退之千里了,因此,雁儿想请两位师帮帮雁儿。”
白衣老者呵呵笑道:“雁儿放心,为师我一定去劝说你爹,将你放了就是。”
黑衣老者则冷声道:“只怕庄主不同意。”
上官秋雁忙道:“谢两位师父肯为雁儿求情,不过,雁儿以为,爹爹惩罚雁儿也是为磨砺雁儿着想,雁儿甘愿在青园住三个月思过,雁儿是想,烦请两位师父每天来这青园,教导雁儿,不使雁儿荒废,不知两位师父可愿意?”
两人面面相觑,黑衣老者摇头道:“庄主有命,其余人不可擅进青园,干扰你思过。”
白衣老者也叹道:“雁儿,你爹早就发了话了,不让我们过来,我们早已接到你的口信,现在才来,也是因为不敢让你爹知道了,等到天色尽黑才悄悄的来的,这要是天天来,迟早让你爹发现。”
上官秋雁拉着白衣老者的衣袖,哀求道:“白师父这样狠心,不管雁儿了么?雁儿这样努力,也是为了给师父争脸啊。”
两人奈何不了她胡搅蛮缠,又怜又乖的模样,只得答应,每天夜入三更,就来教她武艺,上官秋雁大喜谢过。
从当晚开始,黑白二老都准时而来,与往常一样,教她武功,五更一过,即悄然离去,上官秋雁也不多问多说,只是一心练武,认真刻苦,颇得两位师尊赞许,如此过了半个月,上官秋雁练功休息之时,似做无意的问起庄子的事情,只是半叹半流泪,道:“往日爹爹对我多有放心,我不过十岁时就开始跟随爹爹打理庄子,一晃五年,爹爹也常有夸赞,说我做得很好,为了讨爹爹欢喜,我自然是更加用心尽力,除了跟随两位师父习武上进,更是无时不刻将庄中事情放在心上,生怕有些什么小事,我不知道,却惹来爹爹费心,这一晃半个月过去,我在这里住着,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两位师父指点武功时,不敢分心,但是一旦闲下,心头就坠坠不安,惦念着是否有什么事情,又要劳烦爹爹亲自处理,爹爹年纪大了,理应好生休息,这些年来,一心向静,两位师父也是世外嫡仙,管不得庄子的俗事,因此,雁儿想着,若是因为雁儿一时过错,引来这么多烦恼,雁儿就无法赎罪了。”
黑衣老者听了这番话,眉色微动,语气却是淡淡的,“庄子里好着呢,你也不必这样内疚,三个月后就出去了。”
上官秋雁咬唇不语。
白衣老者也温和的笑道:“阎罗就得对,雁儿啊,平时你爹让你帮着料理,不过是为了煅炼煅炼你,可你毕竟还小,又是个女娃,日后有了夫婿,就要过自己的日子了,庄子里的事,自有你爹打理。”
上官秋雁一怔,暗把柳眉一攒,哽咽道:“白师父,你这样说,雁儿不敢受,爹爹膝下只有雁儿一女,爹爹年岁已高,不能终日为庄子操劳,雁儿虽不是男儿,也理应为爹爹为忧,绝不敢贪图自己享乐。”
白衣老者听了翘起大姆指连连称赞,一向神色冷漠的黑衣老者也微微颌首,道:“雁儿有这样的孝心,又有这样的志气,不负老庄主养育之恩啊。”自此更加用心教导,每次来时,也将庄中大小事情说与上官秋雁听,上官秋雁不动声色的听着,一一安排下去,由两位师父带出话去,这般,她纵然身处青园,庄中事务仍在她掌握之中,其实这和义山庄隐于群山这中,极少与外界联系,虽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因为其既不过问朝政,也不参与任何江湖纷争,倒也安稳,赢得个世外仙居的美名,偶尔有几个江湖中人前来拜访,也不过是慕名而来,并无争名夺利,每有此时,上官惜言皆带着上官秋雁一起接待,各尽主宾之谊,其余,就是些庄中杂事,诸如武师训练、柴米油盐、庄中规矩、收留投奔之类。
这和义山庄避居世外,不理俗事,却有一门亲戚,即是上任庄主上官惜时的亲妹妹、上官惜言的亲姐姐上官惜春,嫁给了唐家堡唐岐之为妻,两家一在川都,一在青州,相隔千里,平时也很少往来,不过互通书信报个平安而已,各人事务也互不干涉。
这天,上官秋雁从两位师父那得到一个消息,唐家堡有书信来,说是多年未见,唐岐之与上官惜春要双双回和义山庄探亲,因为上官惜春未曾习武,骑不得马,一路上坐马车,也小心翼翼,费时不少,赶到山庄,总要在一个月后,这是件大事,上官秋雁盘算着,一个月后自己也差不多三个月满,想必爹爹会放我出去,姑父主掌唐家堡,在江湖上颇有威名,他这次来,我正好请教。
思忖至此,但觉志满意得,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