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岐之夫妇得知上官秋雁归来,也慌忙携了唐采华过来,唐采华虽知这个表妹“走丢”得很是蹊跷,却又猜不透其中奥秘,在爹娘与舅父的责骂数落之下,平白挨了两天的罪,心里也是又急又恨,憋得暴跳,终于听说表妹归来,也不知凶吉,就被爹娘带来厅堂,跪下堂上,悄悄抬眼打量表妹,毫无风霜奔波之倦容,反而越显妩媚与风流,暗暗惊诧,也不敢多说,只有请罪。
上官秋雁冷冷的睨他一眼,反而移前两步,轻言细语泣道:“是雁儿连累表哥了。”心里却是想道,我竟要感激你这个痴呆表哥,若不是你的成全,我与苏凌云岂有月下之会?
唐采华自然不敢承谢,只是向舅父请罪,虽则心中不甘不愿,也无可奈何,但是心里已不敢念想将如此娇艳万态的表妹娶到手了。
既然女儿归来无恙,上官惜言也不再多责唐采华,只道是两个孩子年轻不知事,一时糊涂,总算双双平安,此事不再提及,上官惜春这次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温言安慰了几句上官秋雁,说是“华儿不懂事,让雁儿受惊了”,如此而已,再住了几日,就提出辞行,上官惜言只是稍加挽留,就表示摆席相送,这又让上官惜春恨得牙痒痒的,再次数说儿子不争气,要么呆若木鸡,见了表妹连话也说不出来,要么就犯下大糊涂,竟瞒了长辈,偷偷的骗了表妹下山,连连啐骂,最后又忍不住在他额上狠狠一戳,切齿道,真是没用,既然都把她骗出门了,也没有得手,又将她放了回来。
盛情送走唐家一门之后,上官秋雁更加乖巧,在父母面前依顺恭敬,早晚定省,对庄中之事也全面掌管,事无巨细,俱要细过她点头同意,以致于和义山庄中众人“只知有少庄主,不知有庄主”。
上官惜言隐隐不满,但是自己年纪渐渐老迈,这庄子迟早要交付于她,也惟做一叹,偶尔见上官秋雁大张旗鼓的训练武师,并三番两次派遣武师下山“见识”,将她叫来询问用意,上官秋雁不惊不惧,反而笑道:“爹爹年纪大了,庄中之事何必再操心,既然交给女儿,女儿就一定不会让爹爹失望。”
上官惜言暗呼不妙,这个女儿比男儿还要强,定是不甘心隐居山林,依她之意,怕是要入世了,请来黑白二老相商,黑白二老沉吟道:“惜言兄多虑了,雁儿只是个女娃娃。”
族规不能外言,上官惜言无奈,想出一策,为女儿选夫,所择数人,不过都是些家有良田百顷的商人士子,一概被上官秋雁令下人推在庄门之外,自己则径入内室对上官惜言冷笑道:“女儿之夫,女儿自选,不劳爹爹费心,女儿瞧着爹爹近日因为女儿之事劳累不堪、精神欠佳,女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话至半截,突然回头喝道:“风雨雷电!”
门外应声进出四位武师,上官秋雁命令道:“庄主近日身体欠佳,你们四人必须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不许让庄主有半点劳累,也不许让庄主多走半步,庄主要吃什么喝什么,必须立即端到面前,听见了没有!”
四人齐声应答,分成两排,站在上官惜言左右,上官惜言大惊失色,手指女儿,颤声呼道:“雁儿,你这是要软禁我吗?”
上官秋雁温言笑道:“爹爹言重了,女儿不过是心疼爹爹,怕爹爹过于劳累了,这几个人是女儿的左臂右膀,自然会好生照顾爹爹。”忽又想起一事,笑道,“女儿差点忘了,三位母亲那边,女儿也会好生照料,有雪霜云霞在,爹爹尽管放心,如果爹爹想见哪位母亲,只管向他四人说一声,他们就会立刻去请的。”说完,姗姗转身。
上官惜言怒从心生,骤然身起,闪电般扑向女儿,双手暴长,十指赫赫,厉如尖刃,风雨雷电四人即左右分夹而上,四柄弯刀同时出鞘,好似四弯寒月齐耀夜空,皎洁得晃眼,四道人影亦整齐的挡在上官惜言身前,刀锋前指,将他围住,声音恭敬而又严肃:“请庄主回座歇息。”
上官惜言惊出一声冷汗,手指上官秋雁,颤声问道:“我的武功……”
上官秋雁回身盈盈一笑,道:“爹爹,你年岁已高,应该闲气静休、安享晚年,女儿已经长大了,有女儿的保护,还要武功做什么?何必再劳心费神呢?女儿体谅爹爹,早已叮嘱好后厨,在给爹爹做的膳食中多加一些休身养性的滋补佳品,爹爹近日感觉饮食如何?可曾觉得味道不错?”言讫,负手而去。
留下上官惜言目注女儿远去的背影,气得半晌无语,老泪纵横。
半年之后,苏凌云再次来到青州,映书映画双双候在醉春楼前,恭声道:“苏公子,小的奉少庄主之命,特来迎接苏公子进庄。”
苏凌云眉尖微蹙,瞬间展露笑容,立即跟随上山进庄,绣房窗前,上官秋雁盛妆而待,媚态百生,久别而重逢,无须多言,只恨春宵苦短。
上官秋雁杏眼流连,亦娇亦嗔:“君是薄情郎,一去半载如黄鹤,可怜雁儿空守闺阁苦度光阴,直盼得日夜颠倒,你说,你可是忘了当时枕前诺言?”
美人言痴,苏凌云只做无辜,几句温存之语即哄得她眉开眼笑,一住半月,花前月下胜神仙,却只词不提亲事,上官秋雁恼道:“苏郎,和义山庄的少庄主不计名份嫁你为妾,你却要‘准备’到何年何月?”
苏凌云柔声笑道:“苏某要提亲,按礼仪该向庄主提出,雁儿你认为,此时合适么?”
苏凌云话说半截,上官秋雁也听出眉目,才刚因为选婿之事将爹爹软禁不久,此时提亲,不论是谁,他都不会同意,更何况,苏凌云是自己挑的人,她默默不语,苏凌云笑道,“我想见见上官庄主与黑白二老。”
上官秋雁一怔,犹豫警惕的看着他,半晌,点头。
苏凌云与上官惜言、黑白二老相见,各不到一个时辰,归来后,上官秋雁心生疑惑,巧言追问,苏凌云只字未吐,只是半真半戏的反问:“雁儿好大的志向,是准备让和义山庄成为江湖第一大庄吗?”
上官秋雁缓缓摇头:“只是觉得以和义山庄的实力,数百年隐居,实在可惜,至于目标,却没有。”
苏凌云心中亦隐隐不安,这是一只向往燃烧的凤凰,不论正邪,不论黑白,不论成功与失败,只想张扬,而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与猜测,也在上官惜言与黑白二老口中得到证实。
上官秋雁陪同苏凌云到武院观武,数百武师排列井然,气势可观,刀枪戬戟,一番舞下来,苏凌云微微赞许,上官秋雁眉色之中洋洋得意,娇声问:“苏郎,你瞧着如何?他们都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
苏凌云含笑道:“雁儿当真是红粉不让须眉,令苏凌云折服。”
上官秋雁先是受赞的一笑,然后并不满意的哼道:“你不诚心!”褪去娇嗔之态,换上肃容,正色道,“苏郎,和义山庄数百年隐居深山不问世事,纵然得你一句夸赞,我却不甘心,我要和义山庄的威名,天下人尽知,苏郎,你手中商号遍布大江南北,熟谙管理掌控之玄机,你又能在江湖上美名广传,谁人不识苏公子,可见你熟悉朝野绿林,我请你观游我和义山庄,就是想让你看看实力如何,我应当如何治理?”
苏凌云莞尔一笑,道:“雁儿,苏凌云只是个闲散之人,些许薄名,不过众人抬爱,至于商号,确是散布各地,不过,商与武,并非一统,各有规律与道理,我也不能妄加评论。”眼见上官秋雁眉含薄责,轻轻一吻,笑道,“不过,雁儿垂信,非要我说上一二,那我只得借商言武了。”
“雁儿,大凡为人与做事,都如一根弦,弦松,则无力度,所辖之局如一盘散沙,是为恩重而罚少,有仁无威;弦紧,则无张度,一触即崩,无可挽回,是为恩少而罚多,有威无仁。”
上官秋雁似有所悟,低低哦吟,苏凌云又道:“和义山庄,武师众多,下人仆役成群,三六九等,各有不一,各司其职,各尽其司,你这少庄主才不必事必躬亲。”上官秋雁目光闪闪,神采飞扬,苏凌云又道,“管理,不外乎两个字: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观庄内众人,对雁儿你甚是恭敬,不过,这个恭敬,是来源于雁儿你的手段与少庄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