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叶策独返
唐采华汗如雨下,全身冰凉,他无力的吼道:“来人啦,快去救皇上!”唐家堡的人都不会游水,唐采华怕死,如果皇帝死在他采华轩,唐家堡必遭灭门之灾,可是,他唐采华不会去救,只因如果这样,他就等不到灭门那一日了。
官员中突然有人喊了句:“唐家堡防护措施不周,以致皇上龙足不慎落水,唐采华死罪!”这话无疑于当头一棒敲得唐采华眼冒金星,只见他白眼一翻软在地上,几个下人慌忙跪地托起,扶坐石凳。
郭管事同样抖似筛糠,百密一疏,因无菏花,湖上没有游船,他是林特派来的管事,皇帝在采华轩出事,只怕九族难保。
官员们又闹嚷着朝唐采华围过来,怒吼声、叱骂声、哭喊声,乱成一团,叶策从远处听到动响,担心唐采华有事,也顾不得什么逃寇,飞奔过来护住唐采华,连连后退,唐采华是面做的李逵,看着骄傲,实则无半点主意。
一道人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闪过众人,直奔向湖,一声水响,人影扎入湖中,向年轻的皇帝游过去。
刚才还又哭又闹的众人都惊呼起来,不管此人是善是恶,对于皇帝,都是希望,所有的目光都凝望向水中,人影善水,象一条鱼儿利落的接近皇帝,屏息入水,托起一具身体,“哗啦”水响,两颗脑袋浮出水面。
小六子爬到湖边,哭喊:“皇上!皇上!”于是所有人都喊起来:“皇上!皇上!”
两颗脑袋似乎并没有向岸边游来,而是渐渐的向着湖心亭靠近。
小六子哭道:“快救皇上过来。”
叶策凝神问:“郭管事,为何湖上无船?”
郭管事颤声道:“因唐少爷嫌去年的游船太旧,都拆除扔掉,另做新船,新船刚完工,初春无景,暂搁置后园上漆,故未下水。”
两颗脑袋已至亭下,只听得一声水响,那人已托着皇帝跃上了亭子。
叶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进亭院,劈手折断几把椅子,提着几根木板奔出来,直向湖边。
黑暗中瞧不清那人向皇帝做了什么,但听得见皇帝咳嗽,大家都知道,皇帝还活着。
所有官员跪伏叩首,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采华也跪下来,确切的说,应该是软下来,脸上的汗一滴连着一滴的往下掉,事实上,他没有看见,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汗透冬衣。
皇帝微微睁眼,黑暗中一双眸子如天幕中的星辰流动着清冷熠熠的光辉,近在眼前,年轻的皇帝似乎忘记了自己刚从鬼门关前折回,他伸手去摸,星星躲开了,随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无限恐怖的脸庞,满脸的皮一层一层的皱起,额角甚至皮层开裂,水珠从皮里渗出来,滴滴嗒嗒的往下掉。
皇帝被脸前的景象吓坏了,这副模样莫不是阴曹地府的鬼差?“鬼啊——”他扯着肺喊叫起来,然后拼命的挥动双手想赶走这张恶梦般的面孔。
一个湿漉漉的人低声叱道:“喊什么!哪来的鬼!”
皇帝一边连滚带爬的逃,一边惊骇得语无仑次:“鬼啊,你就是鬼啊!”
这人一怔,伸手抹了抹脸,低声哀叹一声,从脸上扯下一层皮来,一把拉住皇帝,喝道:“再爬又掉进水里了。”
皇帝扭头见她手里抓着一张脸皮,顿时魂飞魄散,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这人拧手一巴掌拍在皇帝脸上,脆生生的疼痛迫使皇帝几乎焕散的神志又清醒过来,皇帝与生俱来的尊严竟使他陡然间战胜了恐惧,脸上依旧的疼痛让这个九五之尊的天子燃起怒火,他猛的推开这人,喝道:“你敢打朕!”
话刚落声,皇帝自己已怔住,他呆呆的看着依靠在亭角的单薄的侍卫,撕去一层面皮后的脸孔洁白如玉,在夜色中微微显出晶莹的光泽,五官精巧大方,还有一双象星辰一样明亮清凉的眼眸,轻声惊道:“你……是个女的。”
莫尤无奈的低叹,原来戴个面具也需要技巧,一不小心就被水泡皱了,莫尤挑了挑眉:“我也没看出来,你就是皇帝。”
皇帝傲然哼了一声,摸了摸脸,恼怒道:“你这个刁蛮女子,竟然敢打朕,朕要治你的罪!”
莫尤戏笑看着他:“皇帝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皇帝犹豫了,他回忆起自己在水中挣扎的情景,再扫视一眼四周,湖心一亭,湖阔水深,远远的岸边跪着十余人,他们好象在闹腾着什么,皇帝在心里冷笑着。
叶策磕了个头,然后迅速的站起来,扬手向湖里丢了块木板,纵身跃上木板,紧接着又丢出第二块木板,弹身而起,跃在第二块木板上,如此踏木渡水,只见他连身几个纵跃,如蜻蜓点水,已落在亭内,见了皇帝,伏地磕头:“草民叶策救驾来迟,皇上受惊了。”
皇帝慢慢恢复尊贵神色,虽衣着寒碜,仍然不紧不慢的抬手道:“平身吧,阁下身手不凡,衷心可嘉,朕当赏赐你。”
叶策忙谢恩:“草民不敢,是皇上鸿福齐天,天寒水凉,请容草民扶皇上渡水回岸。”
皇帝点点头,却看了眼莫尤,莫尤笑道:“他的功夫好得很,能救你过去。”
皇帝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叶策却一双厉眸紧紧打量莫尤,道:“在下似乎在哪里见过朋友。”
莫尤冷笑道:“当然,叶总管,成都一别已多日,看来叶总管不但没有抓着逃寇,反而让逃寇进了园子,搅乱了主子的寿辰,呵呵。”
叶策目光一冷:“原来是在成都有一面之缘的姑娘,想不到姑娘早就到京城了,既然是女子身份,却偏偏扮成侍卫,看来另有图谋。”
莫尤淡淡一笑:“叶总管,我有没有图谋你现在只怕没有工夫管,还是赶紧把皇帝皇上送回岸吧,要不然,唐少爷怕是等不上砍头,就吓死了。”
叶策目光如刀,不过莫尤的话确实在理,皇帝衣裳尽湿,若是龙体受寒,莫说叶策,就是唐岐之老爷子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捌开莫尤,向皇帝行礼,然后恭恭敬敬的仆在地上,请皇帝上背。
皇帝确实冷,他拧了拧袖,拧出一摊水,不过他看了看伏跪在地上的叶策,没有动,莫尤扭过头,一脚踏上亭角的栏杆,她也冷了,该走了。
皇帝突然叫住她。
“慢着,你带朕回岸!”
莫尤诧异的看着皇帝,摇头:“从未试过,若是力竭再落水,我就救不了你了。”
叶策仍然跪着,皇帝道:“叶大侠请起。”也不说话,走到莫尤身边,伸手抓住她的手。莫尤的手冷如冰、纤若无骨,十指相错,两人都是一怔。
莫尤漠无神色,拉皇帝站上栏杆,屏息而起,以掌心之力托住皇帝,凌空跃出,落在水面,再度凝息腾飞,象两只青鸟在水面翩飞,悠然落在岸上。
叶策尴尬起身,再次踏木而回。
众人欢呼着拥上,伏地乞饶,哭声一片,也有称“臣救驾不及,罪该万死”,也有称“皇上真龙天子,鸿福齐天”,皇帝略带稚气的脸上扫过一抹淡淡的鄙夷和冷笑,夜色中一瞬而过,随即淡然道:“各位爱卿请起,爱卿爱惊了,卿等一片忠心,朕心甚慰,自当酌情赏赐。”
官员们心惊胆战,只求脑袋保住,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心知皇帝是故意说来听的,吓得一顿磕头,话也不敢说了。
小六子哭着爬来,抱住皇帝的脚,咚咚咚的磕头,口里叫着“奴才死罪,奴才死罪”,皇帝伸手去拉,小六子只是不愿起来,不断的磕头,这一场变故确实将他吓得半死,皇帝虽然已从鬼门关返回,可是太后能不能饶过自己,还很难说。
皇帝无奈,只好吩咐几个官员拉起小六子。
唐采华连滚带爬的过来,先是磕了几个响头,再说:“草民该死,草民该死,草民不知皇上驾临,草民死罪,死罪!”
皇帝笑笑,道:“平身吧,是朕贪玩,偷偷的溜出宫来凑个热闹,想不到却搅了你的寿席,你先去找两套衣裳,给朕和这位姑娘换上。”
皇帝一直紧拉着莫尤的手,莫尤则是漠无表情的扫视一张张同样表情的面孔。
大家都以为这是谁家的小侍卫,皇帝却说是“姑娘”,或惊或疑的目光纷纷投来,不少人见过莫尤的画像,不过此时莫尤身着男装,虽觉面目相似不敢多言,皇帝说出是女子,已有人惊悟出眼前之人正是杀死杀人陈彭年的凶手,不过此案已结,太后懿旨定论,这种场合,谁也不敢说话。
唐采华也惊看了一眼,忙向后喊道:“快!快!快去取两套上好的衣裳来!要快!”
有人应声而去。
莫尤淡然道:“谢皇上爱护,皇上平安无恙,小女子告辞了。”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轻巧的挣开皇帝的手,转身就走。
皇帝追着道:“敢问姑娘芳名!”莫尤不理他,皇帝疾步追赶,一把拉住莫尤的腰,莫尤扭身避过,不悦的瞪了皇帝一眼,大步走远。
皇帝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