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罗衣入旧门
颜如玉亦紧看着莫尤,似有询问,莫尤抿嘴而笑,对丁谓笑道:“丁大人的园子足以揽江南之美色、华夏之盛景,正值好春,又有青月陪同,莫尤自然欣然愿往,呵呵。”眼波一转,笑道,“丁大人莫不是有心考试如玉,纳做门下士子,想要秘传仕道吧?呵呵。”
丁谓敛目笑道:“老夫与颜公子一见如故,很是喜爱,门下士子一称,岂不是委屈了?哈哈,老夫不过有心与颜公子闲谈家常,随聊孔孟(丁香书院小说)而已,阿尤,你还怕我欺侮了他不成?”
颜如玉诚惶诚恐,丁谓善目而笑,莫尤只得道:“丁大人长者之风,怎么会欺侮晚辈,当真是说笑了,日后,如玉还要多多叨扰之处,理应相互熟悉才是。”说完已站起身来,向丁青月微微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上岸,然后并肩行走,穿影于花丛中。
丁青月浓眉微锁,轻叹道:“阿尤,你是为了颜公子的前程而来?”
莫尤心知,丁谓调包颜如玉试卷之事,青月绝对不知道,自己也没有必要让他再烦恼,笑道:“正是,如玉从杭州而来,初次进京,不善人脉经营,亦没有背景,恐难立足。”
丁青月叹道:“阿尤,我已查得你与颜公子是在上京途中结识,结伴来京的,想不到不过半月,你对他如此上心。”
莫尤听出他的黯然之意,笑而不答,丁青月又道:“阿尤,你的决定我都接受,只是,你为他如此费心,颜公子的身家背景,你了解多少?”
莫尤一怔,实话实说:“曾问过如玉,算是杭州书香门第,家风颇正,家中严慈均以如玉仕途为望。”
丁青月听完,先是微微点头,然后又缓缓摇头,关切一叹,道:“阿尤,颜公子的家世,我略知一二。”
莫尤疑虑的看着丁青月,青月,你是怕我受伤而去查访的吧?
丁青月道:“颜公子的父亲颜自清,先帝时,曾任户部侍郎,十年前因莱国公一事牵连,贬官辞退,举家迁回杭州故居,至今。”
莫尤听到“莱国公”三字,心中微微一跳,颜自清既然是因莱国公之事被贬,想必也是寇党中人,牵连被贬,心中必然怀恨,如若能为莱国公翻案,颜自清定为欣然,他如能提供些当前的证据,就更有利了,假以时日,能见到此公,定要旁推侧击,但愿能得到他的相助,面上却装得不动声色,淡然一笑,问:“青月,你认为颜老先生为官不正,故被牵连?”
丁青月摇头:“据我所知,这位颜老夫子虽然性情偏执、颇重门风、屡与朝中同事相争,但是还算为官正派,再说,他已老矣,颜公子若能立足京师,他不过是以家尊身份内居,恐难再任职……”
莫尤轻笑,纵然自己不能复职为官,但是能为儿子清平仕途,想必也不会再拒绝,眉眼弯弯:“你有话不如直说,何必拐这么多弯?”
丁青月锁了浓眉,道:“你真是聪明,阿尤,我是担心这位颜老夫子不会接纳你。”
莫尤不语,青月担心得不无道理,如果这位老夫子极讲究门当户对,很可能排斥自己,如玉性情软弱无主见,不敢不从父母,到那时,又该如何?
丁青月拉着莫尤走入花丛深处,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四周,低声道:“阿尤,好好考虑终身大事,你如果认定颜公子,必然要放弃一些,若我的猜测成真,你不妨考虑换个身份。”
莫尤指尖慢慢变凉,青月的话中深意她自然明白,让自己认祖归宗,做回丁谓的女儿,以相府千金的名义,嫁给一个刚负薄名的进士,那反而是颜家的荣恩了,如此丁家门楣,颜自清焉能推拒?然而,让莫尤认可丁谓,那太难了……
阳光当空照下,投在她白玉无瑕似的脸庞上,反射出淡粉色的光泽,纤长的睫毛微微而颤,投落出一圈玫瑰色的暗影,丁青月柔声道:“莫想了,此事不急在一时,走,我陪你去看看罗衣。”
莫尤的心顿时一紧:“青月,罗衣她……”
丁青月笑道:“阿尤,我曾答应过你,保护好她。”莫尤顿时松了口气,展颜欢笑,是啊,有青月一诺,自己是应该放心的。
两人漫步而行,穿过一道长长的巷廊,来到一间屋前,莫尤一怔,这是当初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青月笑而不语,莫尤道:“怪了,丁谓竟然同意她住这里?不怕你背着他放了罗衣?”
丁青月摇头微笑道:“他知道我不会的。”莫尤一叹,是啊,忠诚!丁谓待青月有养育之恩,青月绝不会背叛他。
丁青月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竟然没有上锁,也没有人防守,莫尤失笑道:“丁谓好大的胆子,他纵然放心你,难道他还放心我?”
丁青月也笑道:“他在等你来,他希望你来,偏偏你竟然不来。”
莫尤笑道:“是啊,他想要我死,又怎么会把埋伏设得这么明显?不怕鱼儿惊了不上钩。”
丁青月低声一叹,幽幽的道:“阿尤,他并不想你死的。”
莫尤不语,心里暗笑,是么?青月太护着丁谓了,他当年不顾夫妻情份,置我母亲于死地,我为报仇而来,他岂能放过我?他不过是不想太伤你的心,怕你反了他而已;再说,就算他不杀我,我也一定要他死的,青月啊青月,你只是不希望我们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丁青月道:“阿尤,你想想,陈彭年一案,你真以为销案了吗?为什么如今城里毫无风声?你该知道,他如果想你死,你怎么可能在东京城活着?阿尤,他对你,并不狠心。”
莫尤不说话,径直走进屋去,屋里很静,罗衣躺在床上,闭目而睡,面色安详,肤色红润,看来丁谓没有虐待她,是啊,鱼儿还没上钩,怎么能伤了诱饵?
莫尤眼圈儿一红,几欲落泪,轻轻坐在床沿上,伸手探入被中握住她的手,罗衣的手纤细温热,莫尤问:“青月,她为什么一直睡着?被下了毒吗?”
丁青月道:“没有,她只是被我点了睡穴而已。”
莫尤惊愕:“青月,为何要这样待她?你也怕她逃了吗?”
丁青月失笑,莞儿一笑:“阿尤,你以为我不点她的穴,她就能逃出这里吗?”莫尤也知失言,青月微微一叹,又道,“罗衣身子弱,睡眠不稳,时常整宿无眠,睡着后又恶梦惊醒,无奈之下,我只好点她睡穴,这样方能让她深睡。”
莫尤这才知道,原来这是青月在为罗衣好,好生愧疚,刚要道歉,青月已出手解了罗衣的穴,道:“很快她就会醒来。”
莫尤感激的看着他,丁青月深情的注视着她,轻声道:“我去门外,你陪她说说话。”
莫尤一把拉住他,道:“你不是外人,何必躲开?”丁青月轻轻的捏了捏掌中小手,慢慢放开,道:“罗衣多愁善感、纤细敏锐、性情柔弱,却又不愿连累人半点,我若在此,她必不肯说心里话,只怕我听了难受,在中间为难。”
莫尤道:“其实,就算你不在,她也不会说的,因为她同样不愿我为难,她总是说,不要管我,我很好,你说,她会和我说,她如今过得不好吗?”
丁青月心中认同,不过他还是无奈的笑笑,退了出去,莫尤守在床边,悲伤的看着罗衣,莫尤无用,不能救你出去,不能给你平静安逸的生活。
果然不多久,罗衣悠悠睁眼,见莫尤近在眼前,又惊又喜,坐起身来:“阿尤,真的是你么?”
莫尤心酸的点点头,扶住她,道:“是的,真的是我,罗衣,你,好吗?”话刚出口,莫尤觉得如自己掀了自己的耳光,明知道她不好,却问这无意义的话。
罗衣嫣然而笑:“我很好,你放心,不用管我。”
瞧瞧,这就是罗衣,她果然就是这句话,莫尤心中一叹:罗衣,这次来,我却不是来救你走的。
罗衣倚着床头,浅浅的笑:“青月待我很好……”莫尤急急的打断她的话,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别人说好?“罗衣!我知道!青月是很好!青月待你、待我,都是很尽心尽力!你是理解他,怕他为难,因为他不可能背叛丁谓!他还得按照丁谓的意思把你留在这儿,他只能尽力让你在这里住得舒服些。”
莫尤说得很急,很激动,说到最后,眼泪都下来了,她也很痛苦,如果不是顾念青月,她会有行动,她会一次又一次潜入丁府直到杀了丁谓,她会带着罗衣远走高飞、给她舒适的生活,可是她不想与青月对立,就如同青月也不愿与自己对立。
罗衣细眉轻蹙,拉住莫尤的手,柔声道:“阿尤,你也是理解他的,不是吗?你也是痛苦的,不是吗?青月更痛苦,因为一方是养育之恩,一方是幼时的同伴,而你,更是他的妹妹、红颜知已,阿尤……”
莫尤垂泪,道:“是的,我为自己烦恼,也为他痛苦,如果这世上从来没有他……唉。”
罗衣笑了:“阿尤,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也许正是因为有了青月,丁谓才如此对你,要不然……”莫尤顿时明白,难怪刚才青月道“阿尤,他并不想你死的”。
罗衣道:“阿尤,去做你的事,不要管我,我很好。”
莫尤摇头:“为何总要这样说?让我不顾你吗?”
罗衣笑道:“不,你不会,因为你总是认为你欠我的,其实不必这样,你不欠我,而我,对生活亦无所求、无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