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皇入府公然去
莫尤看着她的眼睛,清澈湛蓝如一泓秋水平静无波,微微的笑意如秋后的阳光温柔得如在梦幻一般,无嗔无欲的罗衣,是超脱于尘世之外的仙子。
莫尤看得心疼,你如此无辜,却又如此柔顺,丁青月远远的站在门口,没有莫尤的许可,他不往里一步,罗衣动了动她的手,莫尤这才看见青月,点头让她进来,青月在床沿坐下时,莫尤的睫毛上仍挂着泪珠,他没有偷听两人对话,不过他猜到了。
丁青月柔声道:“阿尤,该走了。”
罗衣执手相送,道:“阿尤,不要再来了。”
莫尤摇头,神色坚定:“不,我会再来,会来救你出去。”
罗衣一笑:“罗衣满足这种生活。”
莫尤不再说,丁青月朝她使个眼色,两人辞别罗衣,出了门,罗衣以目相送,幽幽闭目,莫尤心下黯然,垂首不语,丁青月道:“罗衣说的是真心话,她的心是空的。”
莫尤道:“可我的心不是,十年前,如果不是因为我娘,她不会受这样的苦!”
丁青月见她有些激动,静静的看着,等她略有平静,柔声道:“你放心,她在这里一日,我保护她一日,你去做你的事,等你准备妥了,再来接她。”
远远的看见长风亭中丁谓与颜如玉的身影,莫尤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凝目注视,丁谓负手而立,微仰着脸,嘴角含笑,颜如玉则略有垂首,神色不明。
丁青月轻声道:“阿尤,好好照顾自己,你一个女子,不管仇有多深,恨有多深,都应该更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颜公子……你该多上点心。”
莫尤脑海中有些乱,木然点点头,扭头看那阁楼上,晗月那抹丽影已不在,想起她曾暗恋苏凌云,让兄长提亲却被父母阻止,一段姻缘似水流,不由得为她惋惜,问道:“晗月,可好?”
丁青月回答:“好。”
迎面走来两人,赫然是丁夫人与二夫人,两人远远的看见与丁青月并肩而行的莫尤,先是停下脚步,直直的看着,然后二夫人脸色大变,嘴里念了句“妖孽”,就发了疯似的跑过来,猛的揪住莫尤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抽过来,莫尤一把扣住她手腕,冷冷不语,丁青月慌忙拉住,低声喝道:“母亲,您这是……”
二夫人厉声道:“青月,你是鬼迷心窍了吗?她是莫尤!她是莫尤!她就是那个莫柔的女儿!”
丁青月沉声道:“我知道,她确实是阿尤,母亲……”
二夫人跺脚骂道:“小畜生,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护着她?她是莫柔那贱人生的,小贱……”
“闭嘴!”莫尤猛然喝止,眼中射出两道逼人的光芒,冷声道:“你是青月的母亲,我不想伤害你,但是你记好了,不要再侮辱我母亲!”
二夫人的左手被她抓住动不得,右手又扑上来,一边骂道:“小妖精,你勾引青月,还有理了?”
莫尤面色铁青,银牙紧咬,若不是看着青月的面子,她确信自己一定会将她撕成两半,丁青月也是极为难看,大手扣住母亲的双腕,强硬将她拉开,低声喝道:“母亲,阿尤没有得罪您,莫姨娘当初也没有得罪您,您为何非要这样?”
二夫人冷静下来,指着儿子,骂道:“好啊,儿子大了,心里没有我这娘了,竟然这样对为娘说话。”
丁青月急声道:“母亲怎么说的这话,儿子怎么敢。”
二夫人哼道:“冤孽啊,你爹被莫柔那……迷得神魂颠倒,你如今又被她女儿迷得死去活来,连娘也不要了。”她原本想骂“莫柔那贱人”,一看莫尤那双凌厉的眼睛,半道上就吞了回去。
丁青月面色通红,浓眉紧锁,丁夫人慢慢腾腾的走过来,淡扫了一眼莫尤,问道:“阿尤,这次回来可是准备长住府上了?”话刚落音,二夫人又惊又急:“夫人说的什么话,莫不是要将她留下不成?”
丁夫人亦淡淡的扫了眼二夫人,目光虽然平和无波,二夫人却已然闭了嘴,丁夫人静静的看着莫尤,轻叹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老爷的女儿,是丁家的血脉,上一辈的事休要再议,你不如就回府上吧。”
莫尤冷笑道:“夫人真是好心肠,不愧是相爷的正室夫人,莫尤姓莫,与丁家无关。”
二夫人暗松一口气,丁夫人微微一笑,道:“也罢,我话已说出,留与不留全在你自己。”说完,转身又慢悠悠的走了,二夫人张口要喊又忍住,狠狠的盯了莫尤一眼,紧随上去。
莫尤情绪低落,垂首前行,丁青月伴一旁也不说话,脚下是蛾黄的草丛与青灰的石板,头顶是翠青的枝叶与缤纷的花朵,彩蝶纷飞、蜜蜂绕枝,春风抚过、花瓣悠然飘落。
一簇花枝档在前面,丁青月轻轻撩起,让莫尤走过,丁谓含笑远望,颜如玉亦看在眼里,眼中隐有不悦,又不敢显示,偷偷抬过眼见两人走在花丛中,男的伟岸挺拔、女的娇俏美丽,皆是一身白衣,飘逸如仙,恍如金童玉女降临凡尘,不由得又是嫉妒又是自惭。
丁谓朗声笑道:“阿尤,*无限好,园中景常在,这丁府里,你随时可来。”
莫尤冷笑一声,大声回答:“好景惜时日,春去不堪怜,若得罗衣讯,不请我也来!”
颜如玉不知话中深意,迷惑不解,丁谓哈哈大笑,出亭上岸,颜如玉只得小心翼翼的跟着,硬着头皮走过石阶,丁谓道:“青月,你去备轿,送她们回去。”
莫尤笑道:“不必了,丁大人这府上百花炫丽,东京街头另有一番繁华,我与如玉散散步。”
丁谓点头笑道:“如此,请便。”
莫尤走到颜如玉身边,笑问:“如玉,丁大人才学满腹、见识不凡,一番谈话必有收获?”
颜如玉忙答道:“正是,小生受益匪浅。”
莫尤细细将他打量,见他面色红润,眼光清澈,并无中毒受制的现象,心中一松,携了他就往外走,颜如玉大窘,悄悄的挣开,不料莫尤握得很紧,边走边笑:“丁大人曾有言在先,我与如玉从正门而出,天下人为证!”
丁谓当先领路,笑道:“当然。”
走到门前,莫尤又道:“今日承蒙丁大人款待,莫尤与如玉静候大人佳讯。”
丁谓深目浓笑:“老夫有诺必遵,阿尤也莫负约。”
莫尤眨着眼笑,又看了眼一旁的丁青月,拉着颜如玉就大步迈了出去,转过墙角,一人闪出,躬身道:“两位无恙否?”
莫尤笑道:“有劳长生大叔久候。”
一上马车,莫尤就问:“如玉,我离开长风亭后,丁谓和你都说了些什么?”颜如玉垂首,低声道:“并没说什么,不过是问了些诗词赋文与学理而已。”
莫尤似有不信,追问:“不曾问起你上京途中之事?”
“问起,我如姐姐叮嘱所答,说了沿途景色。”
“不曾问起你我如何相识?”莫尤紧追着问。
颜如玉头垂得更低,隐隐面腩,咬了咬牙,半晌方嗫懦道:“嗯……是问起的,我……我……”
莫尤心一沉,抓住颜如玉的手,急声问:“如玉,你是如何回答的?原话说来!”
颜如玉有些吃惊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脸上红晕褪去,转上苍白,抖了抖嘴唇,答道:“我,我说,咱俩是在来京的路上偶遇的,我,我。”
莫尤又问:“他没有细问在哪里偶遇的么?”
颜如玉奇道:“姐姐,你,你怎么都能猜得对,你都知道丁大人会这样问的?”
莫尤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他一定会问你的,如玉,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回答的?”
颜如玉答道:“姐姐,我,我没说,没说我们是在山中遇到的,我,我说,我说是在成都城外,姐姐……”
莫尤紧揪的心稍稍松些,又问:“如玉,那他是否追问你遇上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颜如玉越来越慌,脸色亦越发苍白,慢慢的抬头对视莫尤,惊恐道:“姐姐,你怎么了?你和丁大人……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你为什么怕他问?”
莫尤有些慌乱,急切的拉住他的手,道:“不是你想的这样,如玉!我,我只是担心,我不愿丁谓涉及到咱们的私事。”
颜如玉慢慢的红了脸,小心抽回手不说话,莫尤渐渐冷静下来,如玉,是你发现了什么?还是,丁谓告诉了你什么?莫尤不再说话,言多必失。
车帘外的马蹄声“哒哒哒”的,沉静而稳重的敲击着地面,时而长生摔出一鞭,啪的落在马腹上,驯服的老马哼也不哼一声,只是垂头前行,街头的叫卖声、谈笑声隔在帘外,如隔在世界之外。
颜如玉突然问:“姐姐,丁大人与丁少爷为何称你叫阿尤?你们,早有认识?”
莫尤想了想,道:“是的,我曾认识一个朋友,她与丁府有些过往,由此曾打过交道,不过不熟。”
颜如玉轻声“哦”了句,低头沉思。
莫尤突然想起周云岚,打起一角帘子往外看,眼见揽月居就在前方,对颜如玉道:“如玉,我还有点事,很快就回,你先随长生大叔回去。”
也不等颜如玉说话,掀起车帘,叫停车,长生想是已经听到莫尤的话,沉吟道:“姑娘,夫人有话,一定要原样送回两位,姑娘若是不在,老奴如何向夫人交待?”
莫尤笑道:“颜公子回了,自然代表我无恙,长生大叔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