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眼中闪过一抹血红。“我本是个团长。”伯伯笑得令人落泪的凄凉,“两千多兄弟下来,只剩下四百多名兄弟,有一半是旧伤新痛……好在我们有些兄弟有个一技之长什么的,象我受过教育,能做个吟游诗人,还能混多点救助那些没有能力的。当年一起浴血奋战,又怎么舍得抛下他们呢?”
爷爷仍是没有说话,我已经哭得象个泪人。
“现在帝国士兵们注意到了我,只怕连吟游诗也唱不了。”赫哲尔伯伯喝了一口水,目光在暮色里黯淡。
远远的,夕阳如巨大的红豆。
“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吗?”
“东边的法利金海湾是个自由区,但弟安山脉有一道结界,是大龙帝国的魔法师下的,只有大龙帝国出生的人才能出入。我们试过了,根本飞不过去。魔月的矮人战俘运气好一些,当时就落在那边了,听说虽然被下了战争禁咒,但只要服从安排,也能有口饱饭吃。”
“我在帝国有些朋友,也许可以为大家安排得好一点。”爷爷做出这个决定必是深思良久。
“麦肯大叔,您有所不知,现在大家受的苦难太重,对大龙魔月都失去了信心。报仇倒是说不上了,败者为寇,真说上来也怪不了大龙,还留了我们一条命,魔月是从不留战俘活口的;魔月是我们的祖国,为国受苦,又有什么怨言?只求世间有一席之地,有朝一日看看故乡的月亮……”
“我会带你们看到故乡的月亮。”风哥哥捎来了他凄切绝伦的愿望,那么细密那么无奈的呐喊,在我的生命里一圈一圈地漾开来。
“黑色眼睛的女孩,伯伯谢谢你。”他依然惨笑。
“我说。”我看着爷爷,“我会带你们看到故乡的月亮。”
“如果是森林结界,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森林会拒绝修罗的心愿。”我一字一顿,“他们是我的朋友,一定会答应的。以生命中永恒的自然之灵起誓,我会带你们看到故乡的月亮。”
那一刻感觉到那枚蓝色的自然石微微跳动了下。
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以自然之灵的名义承诺。爷爷的微笑中含着多少赞许和欣慰我不知道,不过伯伯认真地打量了我很久,对爷爷说了一句:“我信任她,她有一双黑色的眼睛。”
翼人们住的地方破烂得令人难以致信,那份团结也心酸得令人滴血。中间有四十多个翼人阿姨和三十来个孩子,脸上都刻着无垠的沧桑。
战俘是什么我不知道,但蓝色自然石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坚信自己没有做错。爷爷用行动支持着我,与大家一起吃晚饭。
晚饭是所有出动的翼人一天的收获,什么样的残渣剩菜都有,我和爷爷二话没说就动了手。虽然吃得不多,但这一举动消除了不少翼人戒备的神情,他们都叫我黑色眼睛。
战争时期,他们应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类型吧,但我想的只有一点:大家应该都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没有人欺负任何人,那个词,那个词,那个词应该叫和平。
本想请爷爷再卖一颗宝石,不过他说先去探探结界,于是我们跟着赫哲尔伯伯一行去弟安山。
十三位身体强壮些的翼人编了一个网,请我们坐上去。弄明白是要带上爷爷和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我就请这些伯伯阿姨们手牵手站成一个圈,然后认认真真的用树枝和泥土做了好几朵花儿。
曾经带精灵哥哥姐姐们玩过这个游戏,只要开开心心对花儿说“自然之体”,就可以带许多人一起飞了,比精灵们还飞得快呢。
方向嘛,当然是蓝色自然石了。
才用了三朵花就入了森林,第四朵花便停住了。好长好高的一道绿色屏障啊,我们一行再也无法前进了。果然,这道屏障对我和爷爷没有半点作用,可翼人们就是过不来,一碰便被弹了回来。
连施了两遍自然之心,绿色的屏障却仍一动不动。
“好孩子,你尽力了。”赫哲尔伯伯笑笑,“我们翼人已经很感激了。”爷爷望着我满脸的疲惫,忙不迭问我有没有累坏。
其他的翼人没有说话,有个很漂亮的阿姨静静走过来,温柔地抱住了我:“小黑色眼睛,别担心,休息一下,我们带你飞回去。”
虽然来时他们的情绪并没有高涨,十年的努力,想尽了办法,多一次失败也习以为常,这是一位年纪很大的伯伯临走时说的,“我们有一次希望就努力一次。”
有一次希望就努力一次。
阿姨,把你的愿望带给我。心一动,我开始领悟自然之心那种最宽大的包容。吟游诗人的传唱为什么会特别适合我的练习呢?不就是因为那些传说感动了在场每一个人,凝聚了所有人的能量吗?
我们十六人再一次努力。
风哥哥捎去了我们的心愿,整个屏障突然地抖动,猎猎作响。我几乎已经看到了那一丝裂缝了,真的已经看到了,那蓝色自然石也似乎刹那苏醒……
能量即将爆炸,我却再也不支,倒在地上。
醒来还是爷爷的脸。这一次是几天?爷爷娓娓地笑,“不久,不久,才一天。”我的自然之心进步了很多,这么大的消耗,很快就恢复了七八成。
再打量,仍是安第山,仍是油油的森林,仍是那绿色屏障。
我没有成功。
我们一定会成功。赫哲尔伯伯竟如换了一个人,神采奕奕,“修罗,我们差一点就成功了。我们都看到了屏障的异动,出现了一条裂缝,不过需要的能量太大,我们都没能支持住。”
伯伯好象很懂魔法,给我讲了很多:“可惜,我们翼人的魔法师身体状况不太好,都牺牲得早……”
为什么这一次又可以惊动结界呢?
爷爷开口,“我想,是因为咱们十六个人的愿望强过修罗一个人吧。”他与赫哲尔伯伯对看一眼,都点了点头。
于是爷爷让我睡觉。
我睡得并不安稳,只听到那声声蓝色的呼唤:孩子,孩子!
再醒,爷爷不见了,惊得跳起来,看到他在远处和翼人们忙碌。我放下了心,冲过去紧紧抱住他。
翼人们竟都来了,一看到我,张开棕色的翅膀与风共舞,有的只剩一只,有的羽毛凋零,但都也顽强地扇着。
风又大了。
伯伯,请为我再唱一曲故乡。
伯伯漆眉一挑,所有的温柔便在我心中荡漾。
是谁在黑夜中流着不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