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那么深那深地望着我，依然的凌厉，却不再狂暴。我拿来爷爷的干衣服，刚要动手，他却直往后缩：“我来……我自己来……”
偶是个女人不是？突然想起，把毛巾衣服全塞给他便冲到房外：还是和爷爷弄药比较不尴尬。
这一场病几乎去了沙狼半条命。
爷爷做了很细致的检查，从他大腿中取出了两寸来长的金属刃，右下肋的伤口早结疤，里边却化脓厉害。居然大腿的伤已有半年，而另一伤口竟来自十年前，从前用沙子封住血口，一直没有大碍，不过一年总要发烂两三次，流出的脓中还有沙粒。
这孩子竟然能活到现在！蓝阳也学着爷爷叹，我也够勇猛了吧，你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谢谢。”三天后，沙狼虚弱地开了口，“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谢谢太子不计前嫌，今后这条命就是月亮族的了。”
“月亮族人人自由，生命都是自己的。”爷爷笑咪咪回答，“孩子，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在哪儿生活爷爷都会帮你安排。”
沙狼沉默，半晌才开口：“除了打仗，我什么都不会。我……还是……喜欢留在这里。”
“不会就学。偶十四岁前还一直弱智呢。”温柔地看着这个满脸满身都写着战争二字的人，而那心灵，却仍是多年前那十岁的少年吧？
雪君淡淡插话，“沙狼，我们三个的经历虽然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的过去比常人封闭。二十五年来我从没有出过魔月城，直至遇见妹妹。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就替自己活一回。”
沙狼安静地躺着，不再开口。
一行退出，爷爷摸着我的头，“修罗，沙狼这孩子和你挺象的。”
雪君挑了挑眉，轻轻地笑：“我也觉得。沙狼自清醒以后，并没有找西尔塔复仇，只是请求能带着自己的三百士兵找一条活路。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想过要找谁算帐，他的心中，连一点恨意都没有，与妹妹一个性。”
蓝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之大吉，看来又是在村里四处与人聊天了。贝塔人似乎生性多事，爱偷听，爱打听，凡事有因便有果，只怕也是海上生涯的无聊给逼出来的喜好吧？几十年在海上混当，见面的除了那些人就是那些人，也怪不得一到大龙就给迷住了，没钱也要四处见见世面，选择了不断的刺激和经历。
沙狼一直呆在简单残酷的沙漠里，生活也和海上生涯相似吧，却仿佛没有太多的追求，选择的是家，对外面的世界竟做到了无动于衷。
人和人有这么多不一样哦。
爷爷耐心地听我说完，“我家修罗长大了，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东三行省都已效忠皇帝，据说贝塔人早已和他有联系。蓝阳这个人，雪君你怎么看？”
哥淡笑点头，没有吭声。爷爷转向我，“修罗，东三行省近段时间出现了不少贝塔人类，海岸线也多了无数渔船。曾有龙门的兄弟探过消息，有不少船只里面的结构和普通渔船应该不一样，因为吃水太深。”
爷爷的意思是很可能有重量大却体积小的东西在船上。雪君看我那眼神就知道还没明白吃水的意思。
那是不是乌金？
不一定是乌金，但应该是金属材料。
所以爷爷问起蓝阳这个人？我细细地把有关他的一切说了一遍，边说边笑，雪君做了不少补充。爷爷沉思良久，半天才岔开话题：“修罗，弟安山脉找到了许多绿色晶石，虽然不是圣龙的那种黑晶石，不过我和几位魔法师试验过，可以用来爆破。有些奇怪的是，弟安山脉东部的绿色屏障以东，这种晶石已被开采殆尽，应该还有人在制造这种爆破装置。我们一直没动那道屏障，出入都是走屏障线南端的长龙江。看来，那道屏障还未破。”
“爷爷是指这两道屏障内我们生活的地区有了一个天然的保护层？我也不知道这屏障是谁下的。听说只有大龙出生的人才能通过。”
“这屏障的传说一直就有，如果这几年的堪探没错的话，屏障其实是一个狭长的圈，我们村刚好在圈内。我们曾经试过，并非大龙出生的人才能通过，而是除了人类，异族无法通过。”爷爷悠悠地说，“不过我们现在加了另外的屏障，除了那扇绿色通道门，谁也不能通过了。”
“我曾经看过有关弟安山的古书，译文中提到有一个异次元生态圈，是很早以前的人类之父下的。圈中有一处极为神秘的地方，叫三光之眼。不知道三光之眼在哪？”
“这几年我们也探了很多次，主要是弄清有无其他种族，看来就我们月亮族人了。三光之眼……”爷爷轻轻皱眉，“没有印象。”
“也许译文不是很准确。”哥淡定，“以后有机会再去翻翻。这么大手笔的自然屏障，其中一定有些东西是值得研究的，我还得准备准备。”
我和爷爷对视，同时失笑：准备。
晚就看到蓝阳被爷爷叫进了屋，半个时辰才灰溜溜出来，躲头躲脸，还唉声叹气：“爷爷叫大家进去。”
“我们的地下城，皇帝应该已经知道了。”爷爷话语严厉，我一愣，转向蓝阳。
真的不是有意的啊。他一脸沮丧，“我大哥红阳王子要证明功绩的材料嘛。修罗你别这样望人家，人家已经很惭愧了。”
最怕男人用“人家”二字表示自己，我头立大：“蓝阳你是奸细！”
我不是！他狠狠地说，瞪我良久，又颓然坐到椅上：“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写日志传回贝塔……”
于是又一段稀里糊涂的事儿暴了出来，足叫我记起阴差阳错这个词。海上生活的人习惯写日志，而这位海盗王子又自认为文采过人，居然把灭飓风的英雄事迹大发特发，用贝塔人特有的信息传送灵带附回贝塔，以供下次选王子时为自己拉选票，好在好大喜功，送出两条信息一为飓风已灭，二为成为地下城英雄……
我毫不动摇请相思出来验明此人忠诚与无辜，才让他把所有传回贝塔的信息连夜赶赴出来：这还了得，蓝阳看来没什么坏心，东部的贝塔可是早与皇帝结盟，到底月亮族有多少秘密被这个虚荣满肚的人泄出，还得一五一十地算。
大龙东部沿海的岛屿大大小小共有七百三十四个，四百多个适合居住。其中一个较大的名为澎湃岛，据说为一大龙贵族早年买下以做养老。岛上树木参天，四周下了屏障，船只无法驶近。
岛中央的澎湃湖边，隐型结界里的一个大府第内，两个我们早已熟悉的人物正坐着各自翻着手上的一叠文档。
大龙六世皇帝边看边啧啧，“原来都是修罗那孩子干的事……居然救起了依芙曼……我还做爷爷了，杰克逊那女婿还不错嘛……”
“你家依芙曼可欠了我家菲恩一个救命人情。”俊雅依旧的爱德华亲王正在得意，却被下一页惊得目瞪口呆，“堂堂亲王之子爱上了一个马贼？这海盗王子的文笔还真不赖，故事写得离奇之至！哈，居然敢对抗毁灭咒！”
“智使们如何看？”皇帝转向屋角正在忙碌的五人，“我需要一份对魔月国太子和星族的分析档案。梵里智使，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陛下，请给我们三个时辰。”其中一位精瘦矮小的老者沉声，“这帮年轻人背景均有些复杂。”
“大家休息一下。明日九时如何？”
“谢陛下。我们尽力。”梵里头也不抬，继续和其他人轻声审阅讨论。爱德华亲王起身，“不知道红阳那老搭档还有什么好消息？”
“他真是爱财如命，每次都要骗吃骗喝外加搜瓜金银珠宝，”皇帝大笑，“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既然圣龙山的龙蛋一个都没剩，我看也是在老麦肯的口袋里了。也好，不然被其他人拿到还不知道要搅出什么大事来。奥雷究竟去了哪里呢？现下来无法掌握动态的就只剩他一个。”
“奥雷与修罗决裂，单人匹马不用担心。”亲王说道，“我倒是一直探不出魔月太子的底线。”
“奥雷的资料我们最齐全，但他做事也最出人意料。也许是一种直觉，”皇帝的脸上没有任何苍老，眼神精锐，“我总觉得这个深藏不露的青年是我们最大的劲敌。他对事情的抉择，不能以常理推断。”
“等到明日九时再想吧，智使们的分析做出，我们也会有个方向。”亲王转向西面，“不知道预备龙骑士有几个掌握了第一层圣斗气。决战的日子不会太远，魔月星族当年可没少叫我们吃亏。打了这么久没动静，蒙巴那老头也该和神殿闹闹矛盾了。”
“说实话，我唯一担心的还是魔月。古兰人少不团结，黑塔本性淳朴，唯独魔月国，个个政省都有一批实力，上次如果不是……”皇帝的眼中有了一丝迷离，“爱德华，现在我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难道真是应了圣女的那一句？”
“陛下哥哥就不要再想了。我们一直尽心尽力治理大龙，全国富强，人民富裕，本就应该继任下去。好在没换成其他人，不然出的乱子更大。至于蒙巴，我倒是一直没有查出他早与神殿勾结。真的想要亚龙参战吗？”
“快刀斩乱麻。也许牺牲会大，但和平的局面更容易形成。死多少人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重新掌握政权。”皇帝向来慈祥的脸上露出一股狠毒，“我一直对继任犹豫不决，不过，他们既然先不仁，我们就改了几百年规矩来对付。”
亲王欲言又止，静静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