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早上醒来，凌云的鼻子就一直痒痒的，就像有只小蚂蚁在他的鼻腔内来回爬行。等他揉着鼻子走出
临时指挥部的门口，痒的感觉也冲到了顶点，他不由自主地半弯下腰，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将那只并
不存在的蚂蚁吹出鼻孔。没有了酸痒的骚扰，凌云的感觉好了许多，他直起身，正打算向右方走去，却
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在心中感叹一句，凌云正要抓住眼前这个骗过他三百新法币的盗版碟贩子，却
不料对方先开了口：“这位长官，先别着急，我今天专程还钱来了。”
小贩紧张地盯着凌云的面部，吞吞吐吐道：“这个，昨天我不知道新法币的购买力，所以多收了长官不
少钱……”摊主畏畏缩缩地将一张手写纸条交给凌云，继续道：“不过，我确实需要路费到长官所说的
研究院……我现在没法把现钞还给长官，只能先写给长官一张欠条，还请长官收下。”
看一眼纸条上的字迹，凌云的心情顿时大好，就连眼前这个卖出身的小贩，也不再獐头鼠目，变得亲切
起来。他小心地收好借据，开怀笑道：“你还能记着把多余的钱退回来，这种好人现在真是不多见了。
走，我请你吃早餐。”说完，凌云不由分说地拉着盗版碟摊主向临时餐厅走去，以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
对好人的感谢。
由于小贩不属于参战人员，凌云需要自掏腰包为他购买一份早餐。不过，刚刚捞回了昨天的损失，他也
就对这点小钱不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小贩显得诚惶诚恐，连说不能让他破费，后经凌云一再坚持，方才
作罢。在用餐期间，凌云很真诚地祝福小贩，能够早日找到一个可以理解他的女人，解决性压抑问题。
这一美好的祝愿让小贩有些羞愧，他扭捏地表示，之前的所谓性压抑不过是随口一说。实际上，他已经
将性本能从潜意识层面挪到意识层面，一般不会受性压抑的困扰……
吃过简单的早饭，凌云带领第一分队再次驱车前往新的目的地——源国。根据卫星和高空无人机传回的
侦查资料，再结合聚居地的名称分析，情报人员怀疑这一目标属于君主制范畴。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
这次行动恐怕没有什么和平解决的希望，分队的任务更偏重于搜集罪证，而非与妄自称帝的狂徒谈判。
事实上，即使源国的这个皇帝要求和平谈判，第一战区也不一定会接受他的要求。毕竟，战区的决策者
们深受百年共和的熏陶，他们对这类逆历史潮流而动的野心家非常反感。除非遇到毁灭地球的极端情况
，否则，代表国家的第一战区不会与此类割据政权妥协。
前往目标聚居地的路途还算顺利，临近中午时，凌云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源国的“国都”。在快速浏览情
报的同时，凌云将通讯器接入分队频道，最后一次向部下陈述目标聚居地的大略情况：整个源国由一座
城市和城市周边的农村构成，市区人口不足一万，农村人口接近两万。由此看来，源国的农业技术已经
基本退化到靠天吃饭的时代，由于农田的单位产量过低，这个伪政权必须将大部分人力资源投入到农业
生产当中，这样才能养活城中的手工业者与伪帝的统治力量。而根据落后的农业技术判断，源国的整体
工业水平应该很有限，其陈旧的武装力量难以对装备精良的国防军构成威胁。只要不出意外，整次任务
将不会有什么危险。
与乌合之众打交道的次数一多，凌云和他的部下不免有些懈怠，带着顺道观光的念头，八名伪装成平民
的精英军人浑身轻松地跨过幽暗的门洞，正式进入敌对势力的主要地盘。
还没完全走出门洞，凌云就看到一群居民正围在一个钢制的布告栏旁，很起劲地指点着什么。他好奇地
凑上前去，发现布告栏的白色衬底上糊着一张黄纸，纸的顶部用锗红色的颜料涂上五个醒目的大字：“
源城罪己诏”。
被这种早就消逝于历史长河中的文件搞得目瞪口呆，凌云细细地将这篇用文言文写出的奇文从开头看到
结尾，算是大致领略了撰文者的意思。根据黄纸上的说法，在V灾难与核爆发生过后，此地的皇帝并非
存心僭越称帝，实乃属下与民众拥戴，才不得不坐上九五至尊的龙椅。自登基之后，皇帝一直殚精竭虑
，为国为民操劳不已。只是基业初创，事务繁杂，难免有疏漏之处。对于这些执政中的错误，皇帝深感
惶恐，所以特颁发此罪己诏，用以检讨自身失误，征得属下臣民谅解……
费力地将晦涩的古文转换成简单明了的现代汉语之后，凌云吃惊不小。一则，他没有想到这看似荒蛮的
废土世界中竟然还有通晓古语的饱学之士。二则，源国的伪皇帝早不发晚不发，偏偏赶在国防军进攻前
夕颁布罪己诏，这里面的意味……
想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问向谢轩：“老谢，这个伪帝到底想干什么？他这是打算找条退路？”谢轩显然
对这张罪己诏嗤之以鼻，他笑着回答道：“老凌，你说的没错，这帮野心家还真以为自己回到了君主时
代。改过自新是好事，但是，如果借着悔过来博得同情乃至赚取民心，那就实在可耻之极。”
下好结论，谢轩接着详细分析道：“老凌你看，这张纸上的措辞全是推脱责任用的。称帝，他不是主谋
，是被迫的。曾经犯下的错误，也与他无关，纯属一时疏忽。这哪里像是真心悔过？照我看，这个伪帝
要么打算投降，要么打算拼死抵抗，所以才会弄出这么张东西，一是可以推卸责任，铺好后路，二是可
以收买人心，增加炮灰……”
几名神态友善的武装人员突然上前打断了谢轩的分析，其中一人拱手道：“几位想必就是国防军的指挥
官，阳城那儿曾经倭寇横行，贵军不辞劳苦，一举平定倭患，实属大快人心之事。敝国的皇帝陛下深明
大义，情知国防军的统一之举乃利国利民的幸事，只恨不能倒履相迎。陛下已经拟好逊位诏书，只等贵
军前来接收政权，现在还请各位与敝国皇帝一聚，商谈具体事宜。”
这源国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啊。在心中咕哝一句，凌云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态度，友好地回应了武装
人员的要求。他将作战指挥权临时交付给孙向武，自己和谢轩一道，随着武装人员的引领向源国皇帝的
所在走去。原本，源国的皇帝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汽车，但凌云和谢轩更喜欢漫步在喧闹的街道之中，
以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因此婉拒了皇帝的好意。
一路走过杂七杂八的各式店铺，凌云大致揣摩出了源国伪帝的心态。昨天下午，肯定有隐藏在阳城的源
国间谍亲眼目睹了正规军的强大武力，他们很可能还在暗中使用照相机拍摄下主要指挥人员的照片，再
连夜将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送回源国。
源国的伪帝非常幸运地认清了自己与国防军之间的实力差距，既然无法抵抗，倒不如提早输诚，说不定
还可以得到优待。至少，不会像原好二那样被子弹打成肉酱。看来，这个伪帝还算明智。只是，那张弄
巧成拙的罪己诏却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不知伪帝是出于什么心理颁布的。
一股油炸食品特有的香气暂时中止了他的猜想，顺着油香寻去，凌云看到一柄大型遮阳伞下支着一套油
炸用具。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男青年手握笊篱上的金属柄，正在翻滚的热油中烹炸食品。大概是久未清
洗，围裙上的白布已经沾上不少污渍，看起来油腻不堪。若是在严格执行食品卫生条例的地方，恐怕早
就被勒令整改。
不过这座城市的居民似乎并不在乎食品安全问题，不时有人来到摊位前向负责销售的女青年买上一些油
炸食品，或用纸袋包好带走，或当街津津有味地咀嚼。眼前的一幕使谢轩联想到不少东西，首先，源国
的食品供应比较宽裕，至少，当地的居民们可以自由买卖食物。此外，城市的治安也不会太坏，这种小
本生意，可经不起地痞无赖们三天两头的敲诈勒索。由此看来，这一地区的统治阶层对平民还算过得去
，没有搞出真理教那种天怒人怨的重罪。
他又想到只要统治者不是神经病和弱智，不管是出于巩固自身地位还是为民造福，总要想到发展经济，
进而给自己治下的居民带来好处。而神经病和弱智好像又很难成为统治者，像真理教、国际教那种异类
，实在是少见。
四名在前引路的武装人员突然折回，分立于凌云与谢轩左右，但这动作看起来却不是为了监视他俩，保
护的意思更浓厚一些。另外四名武装人员留在前方，正在与十几个警卫模样的人争执着什么，双方的声
音随着秒针的移动越来越响，两派之间的矛盾也开始步步升级，眼看就要由斗嘴演变成动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