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徒有其表的动力装甲被长剑导弹炸成碎片并被闻讯前来的运输直升机装走后,再没有敌人前来招
惹第一分队。五月三十日上午,凌云正式进入兖州共和国的首府——陈城。在他接近幽冷的城门时,强
烈的阳光刚好穿过高耸的砖制城墙照射到他的身上。眯起眼睛看看前方正在纠缠搏斗的阴影与光亮,凌
云将双手插到深长的裤兜里,步履轻快地跨过那条泾渭分明的交界线,由温暖的光明走入冰凉的阴暗。
进入城市没多久,他就注意到有那么十几个人聚在一起闲聊。在这些聊天的人当中,以女人和孩子居多
,鲜有年轻男性的人影。凌云估摸到这是一个打探兖州共和国风土人情的好机会,他悄悄停下脚步,假
装观赏风景的同时,灵敏的耳朵一字不漏地接受着从耳机中传来的声音信号。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神神秘秘地传来:“听说了吗?三街的小刘去西郡贩货,结果被土匪给祸害啦。他
这一走,家里的老老小小,该怎么办啊?”
另一个惋惜的声音紧跟着接上:“可不是嘛,可怜他年纪轻轻就送了命,这世道。我看刘家的老少,日
子要难过喽。”
又有一个痛惜的声音传到凌云的耳中:“说起小刘,他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呢?走趟西郡竟然会撞上土匪
。照我看,那八成不是土匪,分明就是西郡的人民军,那群穷疯了的红眼狼,什么事做不出来?”
继续听了一阵,凌云发觉这些对受害者深表同情的热心人士只顾絮叨刘家的悲惨,竟无一人提议做点实
事帮助受害人家庭。他对此感到很是困惑,注意到自己搭档的疑虑,谢轩非常默契地透过通讯器悄悄将
聊天者的心理活动传送到凌云的耳中:
“老凌,这种事情不难理解,很多人就像闻到尸体的苍蝇一样疯狂地追逐他人的不幸,事实上,他们并
不是出于真正的同情,这些人不会去做一些能够在实际上帮助受害人的善事。他们只是想用无关痛痒的
怜悯来展示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并以他人的悲惨遭遇构建出凌驾于受害者之上的虚假优越感,最终满
足他们的虚荣心。”
凌云的表情被谢轩简单的剖析弄得有些愕然,他摇头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我原本还以为陈城居民的
道德要比阳城居民的高,现在看来……”
对凌云的想法有所了解,也在观察那群人的谢轩悄声道:“老凌,也许是你不走运,全城就这么几个,
偏偏让你给撞上了。另外,你先前的思维陷入了一个误区,共和制与道德高尚并不能画等号,政治制度
虽然对人的思想有重要影响,却算不上唯一的决定性因素,还有其他的因素在起作用。所以,共和制下
仍有小人,君主制下也存君子。”
无奈地叹声气,凌云摇头道:“老谢,你是对的。如此说来,即使兖州共和国真的实行共和制,他们也
不一定会选择与国家合作,我们得做好强行吞并这个地区的准备……”
快步离开那堆从议论他人不幸遭遇中获得快感的陈城居民,凌云继续在陈城内东游西荡。到中午时,结
合其他队员的汇报,他大致上可以认定兖州共和国属于共和制,并非挂羊头卖狗肉的冒牌货。按照战区
正在奉行的扩张规则,凌云不能越过谈判步骤直接攻击陈城,他必须先与兖州共和国的执政者商谈,尽
量取得和平接收的结果。在凌云想来,共和制下的执政者应该不像前军阀卫立北那样丧心病狂,就算谈
判破裂,也不至于下作到挟持国防军现役军人作人质。
基于此点与尊重对方的考虑,凌云最终决定由自己和肖宪前去与该地的执政者商谈和平接收事宜,为防
万一,在动身之前,他特地安排谢轩带领其余队员离开陈城,在距离陈城不远的野外设立临时作战指挥
部。如此一来,一旦兖州共和国的政府做出不明智的举动,国防军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对其施加武力震慑
,迫使其接收第一战区的要求。
兖州政权的办公地点是一栋三层小楼,外观并不气派,内部装修也很简单,最豪华的总统办公室,也不
过比普通的办公间稍微强了一点。面见总统的手续似乎并不麻烦,刚刚将自己的来意与身份证明提交给
外间的总统秘书,那名并不年轻貌美的秘书就非常职业地请凌云和肖宪略等片刻,她自己则前去敲开办
公室内间的房门,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坐在硬梆梆的木质椅子上,凌云随手拿起旁边的报纸,快速浏览起来。这一翻看不打紧,里面的内容却
是让他记起了著名的《山河日报》。
这份名为《真理日报》的报纸出自真理教的宣传部门之手,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兖州共和国的总统办
公室内,凌云就不得而知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真理日报非常出色地发扬了山河日报的下流风格,真
理教国际教这两大恐怖组织,真不愧是同一条战线中的忠实伙伴。
在这份使人大开眼界的报纸中,真理日报的记者振振有词地宣称共同阵线大军在山河城战役中大败武力
侵略的伪政府军,损失惨重之下,伪政府不得不向共同阵线提出和谈要求。本着爱好和平的精神,共同
阵线不忍看到中国大地上烽烟四起,生灵涂炭,毅然放弃了彻底剿灭伪政府军的大好时机,并极其大度
地将极具战略意义的山河城转交给伪政府,以表示自己对和平的诚意。
感人肺腑的大段文字旁配有几幅战地照片,据说是共同阵线在山河城战役中缴获的伪政府军装备,中式
、德式、美式一应俱全,从小手枪到重型坦克,甚至还有一堆俄制AK-100系列步枪,就连早已遭正规军
淘汰的老式武器,也赫然在列。
凌云很是无语地揭过头版,却在第二版上看到了更让他无语的事情。根据那篇占了半个版面的新闻报道
,伪政府军也就是国防军在榔头城悍然向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开枪,并惨无人道地殴打战俘,严重违反
了日内瓦国际公约的相关规定。很会玩弄笔杆的记者还在报道后附上榔头城居民充满血泪的控诉,以增
强文字对读者的感染力。
认真回想一下榔头城的战斗过程,凌云发觉自己还真的下过开枪的命令,虽说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身上
绑满了炸药……自己也确实毒打过榔头帮的帮主,虽说以他的罪恶行径,只能算做恐怖分子,不能算是
战俘……
就在凌云翻看报纸的同时,远在陈城郊外的谢轩也透过微型摄像机的镜头“偷窥”到真理日报上的内容
,他不满地评论道:“这算什么?这群恐怖分子真的以为,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大概已经被类
似的东西刺激得接近麻木,凌云没有流露出激动的情绪,他平静道:“老谢,是非黑白自有公论,这个
重复出来的真理迟早都会被戳穿。”
长长地叹息一声,谢轩愤慨道:“老凌,话虽这么说,但在真理被戳穿之前,它会制造出无法估计的伤
害,这些伤害并不会因为谎言被揭露而自动愈合。再说,万一共同阵线赢了这场战争,还有谁会去揭穿
这个真理?恐怕就是想揭穿,也找不到证据来证明事情的真相。”
“老凌,你想想山河城中发生的惨案,就因为那些无稽之谈,导致了多少人伤亡?墨写的谎言,会引发
出血书的事实。”
想起那次毫无理性可言的5.11惨案,凌云突然间打个寒颤,他承认道:“老谢,你说的没错。要制造一
个谎言,只需要坐在电脑前敲击几下键盘,但它制造出的危害,很可能无法估量。”
谢轩依旧处于愤愤不平的状态,他恨恨道:“老凌你看,这张真理日报上为恐怖组织罪行开脱的文字,
像什么‘伐树难免要飞起锯末’、‘前进中难免会有错误’这种不要脸的类比。把人命比作锯末,把屠
杀平民说成错误,我们犯点错就是滔天大罪,他们残害平民仅仅是错误……这种人还是死了的好。”
看到总统的秘书从办公室内间走出,凌云以一句话结束了与谢轩的讨论:“很遗憾,应该去死的人并没
有意识到这一点,相反,他们往往还自我感觉良好。”
总统秘书的脸上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她优雅地邀请凌云与肖宪进入总统所在的房间,与兖州共和国的最
高领导人磋商具体事宜。起身整理一上的衣服,凌云与肖宪跟在秘书的身后,迈着同样不疾不徐的步子
走入那个不大的房间,与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总统正式会晤。
兖国总统是个大约40岁左右的中年人,他的脸上被春风吹得有些起皮,眼睛周围还挂着两个黑眼圈,一
幅睡眠不足的样子。看到凌云与肖宪后,他友好地起身,自我介绍道:“欢迎来到兖州共和国,我姓宋
,你们可以称我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