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的问题并没有给表演家带来困扰,他流利地回答道:“榔头帮的帮主只是教主用来扩张国际教在华势力的工具。等到时机成熟时,教主就会把他逮捕,再公开审判榔头帮帮主的罪行,为国际教赢得更好的声誉。所以,这个人干的一些出格的事情教主并没有立即怪罪,而是准备等他的民愤到达顶点时,再由国际教出面主持正义。这样一来,那些被榔头帮压迫的群众就会对国际教感激涕零,就算让他们去死,这些人都不会有异议。”
再一次见识到国际教强大的宣传手段,凌云感叹道:“你们的教主还真能想得出来,单纯的宣传战,我们甘拜下风,十个第一战区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国际教。要是让你们拥有了国防军的新式装备,恐怕谁也挡不住你们的扩张。得民心者得天下,不管这个民心是骗来的抢来的还是买来的,这句话有几分道理。”
在步兵将这名极其优秀的主持人押下后,谢轩兴冲冲地拖着一个面色青白的年轻人闯进帐篷,他一把将这个嘴角红肿的俘虏掼到地上,兴奋道:“老凌,这就是山河日报的首席记者,侮辱国防军的新闻稿大部分出自这个人的手笔。”
首席记者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求饶道:“长官,我再也不敢了,我那也是为了生存啊,我要靠写稿子养家糊口,还请长官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作个屁放了吧。”想起报纸上给自己配的照片,凌云突然来了兴致,他戏弄道:“原来是首席记者,难怪一看就很有才华。大记者,我抓住过不少罪犯,他们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各不相同,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或大家都这么干之类。大记者,我就是你描写的那个毫无军事才能的凌云,多亏了你的报道,我才知道原来自己需要减肥了,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
一股新的冷汗从首席记者的背上冒出,他带着哭腔道:“长官,是我该死,还请长官饶了我,我愿意为国防军效力,声讨国际教的险恶用心。”厌恶地看着眼前这棵毫无道德可言的墙头草,凌云反感道:“国防军不会用你这种货色,你会玷污了军队的名誉。我可以先告诉你,我没有以德报怨的习惯。老谢,”他转头问谢轩:“这人是不是想来偷情报?”
谢轩眨眨眼,会意道:“没错,我看到他穿着便装,在临时营地附近鬼鬼祟祟地观察我们的军用设备,就把他逮捕了,一问才知道这人竟然是国际教的成员。他肯定是国际教派出的间谍,试图窃取我们的机密情报。”
扬了扬眉毛,凌云用怜悯的语气道:“想不到首席记者竟然还是个间谍,所有抓获的间谍都要交由情报局审讯,看来我帮不了你了。军士长,这名间谍交给你了,押他回情报局。另外,”他将在山河城内收集的几份报纸交给排军士长,嘱咐道:“把这些重要资料也交给情报局。”
在军士长的示意下,两名魁梧的军人抓着褪毛公鸡般的首席记者向外走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凌云提醒道:“大记者,虽然你的报道只是乱写一气的污蔑,但里面有一件事是正确的,情报局的负责人正是你所说的特务头子谢将军,谢局长的审讯部门对付间谍有一套非常特别的方法,祝你一路顺风。”
别具一格的祝福让曾经将正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记者发出了充满恐惧的吼叫,谢轩盯着这名间谍的背影,恨恨道:“要不是这种人,山河城根本不会发生现在的混乱情况,全城该有多少人是被这种卑鄙小人害死的?”轻轻摇了摇头,凌云叹气道:“有时候,文字比枪更有杀伤力。这些文人胡说八道后,国际教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兵源,难怪他们能在欧洲和美洲发展得那样快。宣传战我们没有优势,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用上所有能用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万人会在这种煽动下选择与国家为敌,最终妄送性命。”
“我现在明白《战时动员戡乱条款》中为什么会加入煽动罪了。”谢轩感慨道:“虚假宣传的破坏力简直比核弹还大,这些文人不需要动用一枪一弹,只需要写下几段文字,就能害死成千上万的无辜平民,这简直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听到搭档对山河城内居民的同情之语,凌云看着那座末日城市的方向,缓缓道:“也许那些人并不是无辜,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即使是最善于煽动的文人也无法挑动集体的情绪。山河城里的居民是受害者,同时也是帮凶,他们为了一点私利就出卖了自己的道德观念,正义和良知全被这些人抛进了垃圾桶。”
事后的同情与谴责丝毫不能减轻山河城内的狂乱洪水,面对数万暴民的集体疯狂,第一战区派往山河城的空中机动兵力根本无法弹压。无奈之下,凌云只好向战区司令部申请对山河城城内平民的致死武器使用授权,以尽快镇压下这场本不应该存在的暴乱。
尽管有《战时动员戡乱条款》的支持,但国防军大规模介入治安事件的军事行动还从没发生过,这一申请让平时很有决断力的谢笠无法立刻做出批准或否决的批示。最高长官拿不定主意,战区司令部只得召开紧急会议,商讨是否出兵攻击山河城平民这个性质非常严重的问题。
就在战区司令部内正反双方展开激烈辩论的同时,凌云也坐到了从山河城中救出的许正对面。为了掌握更多的证据,他以平缓的语气问:“许道长,国际教为什么要迫害你?”听到“迫害”两字后,许正打了个哆嗦,心有余悸道:“这群疯子非逼着我承认只有国际教的教主才是至高无上的,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这个世界哪有人是至高无上的?我不承认国际教教主的权威,又不肯放弃我的道教信仰,就惹恼了这些不敬天也不怕地的国际教教众……”
又问了几个问题,详细了解完情况后,凌云安慰道:“许道长,你现在不用担心了,在第一战区的实际控制范围内,没有人会因为信仰问题而遭到杀害。”坐在椅子上的许正苦涩地笑笑,感叹道:“国际教一直把国防军说成洪水猛兽,今天看来,这种捏造的事实一戳就破。把坏人说成好人,好人说成坏人,这些人实在太不要脸。”
感叹过后,许正看了看凌云,缓声道:“凌上校,救命大恩,许正无以为报,我没别的本事,只会为人看相。从面相上看,上校有被困之厄,还有遭小人背叛之难,还需小心提防才是。”稍稍愣了一下,凌云毫不在乎道:“感谢许道长的提醒。不过,该来的总归要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注定要遭难,人为去改变也只能拖延这场灾厄到来的时间,十五的利息可要比初一高多了,还不如趁早把帐还上。”
赞同地点点头,许正朗声道:“看来,凌上校对道的领悟很深,反倒是许正执迷在迷雾中。以前找我看相的人,一听到自己有难就要我帮他们消解。殊不知人生起伏自有天定,该还的帐总归要还,人为改变只能拖延时间,这笔帐却不会消失。拖延还账的日期,只会让要还的帐越攒越多,攒到最后,小账就变成了大帐,原本并不严重的小劫难就会变成置人于死地的催命符。”
“不过,”许正转折道:“虽然这笔帐肯定要还,还的方法却不一样。用银行转账,很方便。用纸钞,就要费力一点。如果全换成硬币,那会把人累得腰酸背痛。凌上校吉人自有天相,平时当多积德行善,天不辜负善人,也不会放过恶人,上校必能顺利渡过这两次劫难。”
“另外,”许正又补充道:“凌上校的面相九全缺一,有了九全,日后会成就旷世之功,而那一点残缺却是上校能够活过中年的根本。按照我们祖师爷的说法,每逢乱世,必定会有人应运而生。今天在许正看来,凌上校就是这次应运而生之人,是善是恶,何去何从,还望上校好生把握。人的命数虽早有天定,却是可以通过行善或施恶自行改变,许正言尽于此,还望凌上校好自为之。”
在这种平静的谈话声中,山河城内的暴民在骚乱中消耗了不少体力,市内的骚乱有所缓解。城外,防化兵已经把防御阵地完全消洗,轻装步兵正在将姿势怪异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一箱箱高温燃烧剂也运到了尸体堆旁边,工程兵驾驶着挖掘机在地上挖出大坑,用于掩埋焚烧后产生的残余物。
最终,城内的骚乱暂时归于平静,前来恢复秩序的国防军小心翼翼地步步推进,并四处张贴告示,要求居民不要相信国际教的谎言,配合国家的重建工作,不要参加恐怖组织。消灭山河城的守军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完全扭转山河城居民们扭曲的观念却耗费了几十天,要改变他们变态的价值观,还将耗费更多的时间。
据事后统计,山河城城内的整场骚乱总共造成6296人死亡,782人失踪,六万一千多人受伤,时称“5.11惨案”。这场莫名其妙的惨案震惊了整个第一战区,对国际教虚假宣传行为的口诛笔伐弥漫在战区的控制区内,也使人们对宣传战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