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情报部门的估计,位于阳城外的工业区中仍有不少可以使用的生产线,完成必要的维护工作之后就可以重新启用,进而为战区控制区的市场提供更多工业产品,以减轻一二五与一二七基地群的生产压力。
2012年核打击过后,由于遍地死尸和交通堵塞之类的问题,大部分城市地带变得荒无人烟,阳城是一个少见的重建在市区旧址上的聚居地,并且拥有相对稠密的人口,这就免去了大规模迁移人口的麻烦。只要疏通完交通线,第一战区辖区内的工业原料就可以通过铁路和公路运入重新开启的工业区,再将生产线制成的各类轻重工业产品输入到战区各地。
出于稳步扩张的战略,战区在一二五基地开启后并没有马上将阳城纳入管辖范围,直到《5.13协定》签署后,司令部才决定尽快拿下这个小城和城区外的工业基地。但就在负责侦查的第一分队出发前,国防军内部又爆发了造成军心动荡的严重事件,使得任务时间表被迫延期。
或许是好事多磨,或许是困难重重,直到二十六日十四时,凌云才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刻看到了被阳城那古朴的砖墙反射回的太阳光线。与许多县市的城墙一样,那道环绕全城的古代防御工事在现代化进程中得以保留。这段六千多米长的高大围墙承载着这个城市的古老传统和悠久历史,更在全球核打击后为侥幸逃生的人们提供了一道安全的屏障,用它那宽厚的身躯默默守候着长方体内的生灵。
如同先人的众多遗产,这条看似平常的城墙也在不经意间反映了Z国源远流长的文化传承:城墙中那方正的条石与青色的墙砖显示着这个民族流传已久的刚正与自洁;笔直的棱角展示着民族精神中的正直与坚强;而墙体上微微收起的弧线彰显出源自远古的内敛与谦逊;门楼两侧的飞逸弧形则表达着族群那悠久的创造力与浪漫想象。
强硬的雉堞与柔和的女墙恰似古老文明所流传的阳与阴,一阴一阳在刚柔相济中尽职地守护着墙内的生命;又好似传统中对男女的表述:男子属阳而刚强,女子为阴则温柔。
那些遍布城墙顶端的方与圆在交替中呈现出方中孕圆圆中育方的处事原则,巧妙的造型中弥漫着深邃的古老文化,这条人工建筑反而不像专为军事用途而设立,更像是一个宏大而又深沉的艺术品。
墙外曾经被填平的护城河被阳城的居民重新挖开,引入源源不绝的河水后为城市提供了新的屏障。护城河中的泥土支撑并引导着流水,相克的水与土在深沟中相互依托,构成了一道流动的军事防御线。
穿过摇曳不定的水面反光,凌云和谢轩踩着厚实的木质吊桥迈向城门。在深幽的拱形门洞前,轻松地依靠着城墙的武装人员正享受着温暖的日光,懒洋洋地打量着出入城市的人流。
忽然,一名头目模样的中年人带着四个随从疾步走出了城门口,他低声训斥了萎靡不振的看门人几句,原本无精打采的武装人员顿时变得精神抖擞,他们斜靠着砖石的身体在眨眼间变得笔直,没有神采的目光也变得炯炯有神,散发着如临大敌般的警惕。
在武装人员挨训的同时,凌云恰好经过他们的身边,他那灵敏的听觉非常清晰地捕捉到了头目责骂手下的话语。从其中泄漏的信息中可以得知,阳城的统治者已经知道了国防军即将前来的消息,而且他们并不打算承认国家对此地的管辖权。这些掌握实权的人士不甘心失去手中的生杀大权,准备顽抗到底。
“这些业余杂牌军为什么敢和国防军叫板?难道他们不知道国防军的实力?”怀着难解的疑虑,凌云缓步穿过深长的门洞。从一个高大的牌楼下经过后,他正式融入到市区内稀疏的人群中,开始收集这个聚居地的相关情况。
即使天已经塌下来,活着的人们仍然需要吃喝拉撒,用以维持生命的生理本能并不会因为环境剧变而发生任何变化。距离V灾难已有将近五年,这座城市中的居民似乎已经抚平了创伤,他们正常地从事着各种商业活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不休。
从商业活动的内容看,阳城的经济状况在末日世界中属于中等偏上的类型,除去购买维生必备的食品和衣物,居民们仍然有闲钱去消费娱乐类产品。几个席地而成的布摊上堆满了各类合法或非法的影视和游戏类光盘,而且价格非常便宜,远低于正版光盘应有的售价。
这些花花绿绿的塑料盒子让凌云想到了战区的一项看起来非常不合时宜的举措——扶持娱乐类产业。电子游戏企业有了充足的资金和人手,在核打击后生产出上百种单机和网络游戏,影视公司也得到了国防军的大力支持,陆海空三军的官兵们协助拍摄了若干战争类题材的影视产品,场面非常火爆刺激。
这些精彩纷呈的娱乐产品在为这个黑色的世界带来明快色彩的同时,也遭到了若干评论家的猛烈抨击,他们纷纷发表反对意见,表示在人类濒临灭绝的情况下发展娱乐产业太过冷血,甚至还有人痛骂国防军忘记了仍然在基地外受苦的同胞,只顾自己享乐,不管国民死活。
这个看起来有些“冷酷无情”的举措其实是由基地内幸存的市场学和经济学专家提出的,2013年初,他们联名向当时还只是第一山地师师长的谢笠上将提交了一份建议发展娱乐产业的报告。这份与未来经济有关的报告很快获得批准,并顺利在一二五基地群实施。
根据报告中的预测,由于核打击后可以购买到的产品会大大减少,而国民的工资水平又不能突然降低到与之相适应的地步,必然会造成居民手中无法使用的纸币越积越多。时间一长,这些积攒在人们手中无处宣泄的购买力很有可能会给市场带来严重冲击,导致难以收拾的恐怖后果。
在2013年前的高工资时代,尽管人均年收入接近三万美元,但住房、交通工具以及各种数之不尽的商品完全可以消化掉消费者手中的购买力。而在这个没有多少种商品可选择的灰暗年代,即使将工资人为压低到原来的三分之一,仍然不能取得收入与支出间的大致平衡。
习惯了高薪的人们很难再接受过低的薪水,大幅度压低收入这个方案不可行,一二五基地的决策层只能从支出着手。基地内的住房、教育和医疗属于社会福利范畴,能够吸纳的购买力有限,交通、饮食、服装之类的传统支出项目又因为无处可去和商品匮乏而大大缩水,在此背景下,娱乐业成为平衡收支的重要手段。
大灾难后推出的娱乐产品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代表着平静,充满着和平的景象与安宁的气氛,另一类则诠释出狂暴,运用强烈的血腥与残酷的战斗刺激消费者的神经。令许多人迷惑不解,这两类风格完全相反的作品竟然在同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也许,在渴望平淡的同时,人们仍然保留有追求冒险的本性。
不管怎样,这些售价昂贵的娱乐工具为烧钱和扔钱提供了一个良好的途径,由国家控股的娱乐公司也收获了可观的利润,为各个机构解决了为数不少的财政预算。随着娱乐产品的花样越来越多,就连起初痛骂娱乐公司“不如”的卫道士们,也忍不住这强大的诱惑,时不时地溜到电影院悄悄看上几场……
作为军人的福利,凌云可以免费观看售价高昂的高清电影,当处于休假状态时,他偶尔会从光盘盒中随便抽出一张蓝光盘看上一会。也许是演员问题,也许是导演问题,又或者是编剧问题,凌云总觉得新出的电影不如核爆前的看起来有感觉,如果这几个摊位上有好货,他很乐意挑选几张经典的DVD或蓝光碟带回基地慢慢欣赏。
非常令人遗憾,凌云并没有发现有值得购买的经典影片,那个摊主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后,会意地笑笑,他轻轻向前俯体,将嘴凑到凌云面前神秘道:“这里有好货。”将好产品藏起来的摊主一边说,一边将上衣打开一侧。
他身上的迷彩服内侧竟然缝满了口袋,里面整齐地插着若干源自RB的各类光盘,从各式一直排到几个著名的H-GAME。光盘封套上充满性的图片裸地向凌云展示着R籍的敬业精神和人体表面构造,不知道这些无私地投身于各国青少年性教育工作的女性工作者有没有在核弹的光芒下存活下来……
凌云已经过了对性好奇和需要接受性教育的年龄,也没有性压抑的问题,对这些老古董也就没有什么兴趣。他正要起身离去,又转念一想,将一包饼干扔给摊主,随手在布摊上堆放着的光盘盒堆中拿了几张,漫不经心道:“听说国防军要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