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国防军”这三个字,摊主冷哼一声,轻蔑道:“国防军算个球,一共就剩了那么几百号散兵游勇,还想来侵略这里?阳城有城主的英明领导,还有数千大军,就那点匪军,有什么好怕的?”
近十万正规军缩水成了几百名乌合之众,凌云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国防军就剩几百人了?广播里不是说他们还有十多个旅吗?”微微眯了眯眼,摊主冷笑道:“就你这水平也想陷害人?方圆百里内所有的收音机都在城主手中,你从哪听的广播?”
他突然一把抓住凌云的手腕,阴森道:“既然你想陷害我,那就别怪我反咬你一口,就冲你收听敌台的罪行,内卫队少说也得奖我十斤面粉。”
眼见这名摊主就要大声呼喊,凌云暗叫不妙,他猛力翻转手腕,抖脱了摊主的双手,随后一拳冲在他的下巴上,将张开的大嘴强行合了回去。突然遭到意料之外的攻击,摊主双手紧紧捂着异常疼痛的下颌骨,两行混杂着新陈代谢产物的水珠从他的泪腺中宣泄而出,顺着脸上那风干的皮肤滑落到干燥的水泥地上。
未等摊主的痛楚有所缓解,凌云又用左手拉过他的衣领,带着威胁低声道:“我们是国防军,你要是不想日后被认定成叛国罪的话就与我们合作。”那贴在摊主颈动脉部位的右手手掌下,巧妙地隐藏着一柄锋利的战术折刀,为他的威胁提供了最直接的支持。
即使身处严重的生命危险之下,摊主依旧不肯放开下巴上的双手,他的面部肌肉紧紧地挤在一起,似乎在用具体动作来抗议下颌处那无法忍受的剧痛感。等到疼痛感的峰值终于过去,摊主终于察觉到了深陷进颈部皮肤内的不锈钢刀刃,这是比下巴致命百倍的部位,他甚至感觉到脆弱的脖子上已经传来一丝丝的切割感。
被温热中带着冰凉的高级不锈钢惊出一身冷汗,摊主惊恐道:“别,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我是忠于城主的,你们别逼我,我是不会叛变的。”
这个脸色都吓白了的摊主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视死如归的狂热分子,凌云深感其中有异,他对谢轩使使眼色,两人分成左右夹着浑身抖个不停的摊主向僻静处走去。
受到两个刚硬尖刃的强烈刺激,摊主只能乖乖地跟挟持他的两个人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大骂这两个冒充国防军的内卫队队员。他有些疑惑,今天碰到的内卫队员怎么会如此麻烦,问过话之后还要将他带走,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紧张。
三人在绑架与被绑架中快步来到一个僻静之处,瞅瞅四下无人,凌云和谢轩用力将摊主的脊背硬顶在坚硬的墙壁上。被凸出的水泥条硌了一下,摊主忍不住哼出声来,他怒目瞪着面前的两个假冒国防军,口中大义凛然地宣布着自己绝不会背叛城主之类的誓言。
问来问去,这个摊主一直没有松口,顽固地坚持着他对城主的忠贞不二。这让凌云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这个被小折刀吓得浑身发抖的人竟然不畏死亡?但屏幕上明明显示他说了谎,莫非这次恰好碰上了测谎仪那2的失败率?如果摊主真的忠于叛乱分子头目,凌云就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危险人物,然后赶紧逃离城区,以免落入敌人手中。
想到这里,他从腰间的小包内掏出一支麻醉针剂,准备让这个死硬分子睡个好觉。看到那个奇形怪状的长条形物体后,尽管摊主不认识这个小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想来又是内卫队用来折磨人的,他摆出一副受苦受难的可怜相,苦苦哀求道:“两位内卫队的大哥,你们就别玩我了,我讨饶,讨饶。这些全都送给你们,好不好?不满意的话我那里还有个日本进口的人体模型,没开过封的,也一并送给两位大哥了。”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曲线,凌云似乎抓住了事情的要点,他将针剂放回包内,低声问:“内卫队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使摊主的表情更加丰富,他点头哈腰道:“这位大哥就别耍小弟了,这几天内卫队天天派便衣纠察支持国防军的叛徒,阳城谁人不知啊?大哥请放心,我是坚决拥护城主的,绝对不会去投靠国防军。”
又一次被人当成恶棍,好在凌云已经习惯了这种悲哀的遭遇,为了打消对方的怀疑,他用不容质疑的语气道:“你错了,我们不是内卫队,我们确实是国防军。”这种真切的坦白并没有让摊主放下戒心,他仍然顽强地坚持着自己的虚假信念。浪费掉三人的若干口水后,摊主才接受了凌云和谢轩确实是国防军这一事实。
尽管已经确认了对方的正义身份,摊主仍然保持着不确定的态度,他疑惑道:“自卫军这几天一直在宣称国防军只剩下不到五百人,就这么点人,你们打算怎样对付阳城的军队?”
疲倦地看了这个傻得有点离谱的摊主一眼,凌云无奈道:“他们说的你还真信……现在国防军的现役军人将近十万,打下一个阳城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大概是凌云那看傻瓜一样的目光引起了摊主的愤慨,他不快道:“不要以为我是蠢货,其实我知道国防军不可能就剩那么点人,基本的逻辑和理性我还是有的。我这是受虐倾向的一种表现,所以才会故意说错让你纠正。”
“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还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卖产品的小贩竟然懂心理学……”凌云悄悄在心里感慨了几句。然而这种沉默却让摊主产生了误会,他急忙解释道:“你听着,我的受虐倾向是因为性压抑引起的,那些女人全都不可理喻,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全都跟疯了一样,害得我不能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哦,其实我这么急着解释,还有自卑的问题,我的心理问题迫使我需要别人的肯定。”
被摊主那直白的自我剖析搞得有些奇怪,凌云好奇道:“你到底跟人说了怎样的实话?”
如果这个世界可以后悔,他一定会收回自己的问题,因为这个倒霉的好奇心,凌谢两人不得不忍受了某学派传人十多分钟的狂轰滥炸,险些忘掉了自己正在执行的任务……
无意中找到一个倾诉对象,卖盗版碟的摊主委屈道:“我跟她们说,男女之间的事不过是为了繁衍后裔,所谓的爱情无非是出于生育的目的。然后,这些女人要么给我一个耳光,要么踢我几脚,没有一个表示赞同的……”
被摊主那过于直接的思维搞得一阵恶寒,凌云制止道:“算了,我还是别听下去了,你这样说,难怪找不到女朋友。”被人提到自己的伤心事,摊主仰天长叹道:“女人是一种缺少理性的生物,她们实在是太感性了,那些空洞的脑袋里充斥着虚假的幻想,跟非理性生物讲真话反而没有好结果。”
“你得听下去,我这几年一直在思考人类行为这一问题,这眼看就要打仗了,万一我死了,还有你可以帮我把这个理论传下去。”摊主的眼睛突然充满了智慧的光芒,他不顾听众的反对,强行传授道:“在人的无意识层面内,存在着繁衍后代的冲动,就是这一本能的力量,推动着人类的各种行为。”
“除了极少数非正常人,绝大多数普通人的行为都围绕着生、死与性这三个主题展开,但生死主题最终还是要指向性主题,性主题的最终目的,又是为了孕育生命。所以,归根结底,人类的行为要以繁衍本能为依据……”
“社会文化或许会对这个本能有所影响,以至于有时会发生看似违背个人繁衍本能的事情。但实际上,人类现行的社会文化和伦理道德不会在一开始就随着人的出现而出现,它的形成必然也要受到某种驱力的推动。我认为,这个驱力还是繁衍冲动。由于社会合作的缘故,个人繁衍与族群繁衍有时会发生矛盾,为了保证族群的顺利繁衍,个人的本能需要做出让步。当然,如果这个人掌握的权势足够大,那他也可以强迫族群繁衍为个人繁衍让步……”
“某些原始部落的传统可以证明,在远古时期,人们就针对族群繁衍做出了明确的禁忌,为了防止乱伦而产生不利于繁衍的个体,他们制定出千奇百怪的禁忌,有的针对父女,有的针对母子,甚至还有针对岳母与女婿的禁忌。这些人伦措施可以尽量避免遗传缺陷,以生产出更具优势的个人,继续族群和个人的繁衍本能……”
“古代曾经有过野合的制度,未婚男女随意在集体活动中交配,这应该是原始时期的遗留产物,出于尽快增长人口的目的而设立。后来,当人口的数量达到足够大的时候,人们又制定了礼法,确立夫妻制,使出生的个体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与教育,以便更好地实施繁衍的使命……”
“一夫一妻制的确立仍然是出于繁衍本能的驱使,多妻制或多夫制可能会产生对幼小个体不利的影响。另外,人类的遗传是种很奇妙的事情,它更体现了一种随机性,而不是必然性,精英可能会生出白痴,白痴也可能会生出天才,以往那种由精英生产更多后裔的做法明显不利于整个族群的繁衍。再加上个人掌握的权势已经不足以与整个族群对抗,靠权力勉强维持的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妾制必然要遭到淘汰……”
“这个理论还可以扩大到整个生物圈,所有的生物都在为延续族群而争斗不休,就像当年的变异人。那些怪物会咬人其实是出于繁衍本能的支配,实际上,它们除了神经不正常和会传染V病毒外,其余的结构与人类仍然保持一致,它们吃别的食物也可以生存,我就亲眼见过吃发霉面包的变异人……”
“这些变异人神智已经失常,它们根本无法完成传统的交配——怀胎——分娩——哺育这个复杂的模式,咬人就成了族群繁衍的最快捷手段。一个正常人需要十八年才能成年,而当变异人咬一口人类,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为自己的族群增添一个成员,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变异人会疯狂地四处咬人……”
好不容易等到唾沫横飞的摊主有所停顿,凌云连忙插话道:“你的理论都录下来了,不会因为你死了而失传,你就安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