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内的一座旧式小院中,一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紧紧夹起一枚白色棋子,他略带颤抖地移动合拢的手指,将棋子重重压在横竖相交的一点。他手底下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大部分小黑点被黑色或是白色的圆形物体压住,可供落子的黑点已然不多。
手执黑棋的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年人,他的头发已经失去了代表着青春的黑色,变得灰白。轻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老人淡然道:“围棋之道,不在胜负,而在于修身养性,收敛精神,平复心中的狂乱、暴躁和怒气。只可惜,我大半生都沉迷于胜负之争,棋艺越高,心绪越乱,人也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完全背离了围棋的本意。直到核爆发生,我才领悟到这个道理,所幸还算不晚。”
白棋一方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宁,他突兀道:“山田老师,看来原好那个疯子真要和国防军开战,我看他已经丧失理智了。要是国防军真的只剩下几百人,真理教哪会撤离此地?他们摆明了是要拿我们当替死鬼,原好二还就真信了真理教的鬼话了。”
山田沉重地叹息一声,缓缓道:“原好二已经被权力熏瞎双眼,再也看不到真实的世界。核爆刚刚发生时,他还是个善良的好人,我们一起救助受伤的居民,一起处理如山的尸体,一起开通堵塞的道路。可没过几年,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举起精致的小茶杯喝过一口,老人继续道:“日本已经回不去了,中国肯收留我们这些失去家园的流浪者,我们应该心存感激才是。只要我们安分守己,想来中国人也不会把我们这些没有国家的难民扔到海里喂鱼。原好二这般行径,他这是要把城内的日裔送入不归路……”
粗鲁的踹门动作中止了这场意味深长的对话,平静地看着闯入屋内的黑衣大汉,山田安抚住自己的学生,他轻轻地拉拉衣领,悠然地向外走去。装饰典雅的房间内,黑白相间的棋盘与冒出热气的茶杯悄声地向射入屋内的阳光诉说着这里曾经拥有的宁馨与怡然。
凌云并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城主是日本人,他并不怎么关心统治者的国籍问题,反正,这一路走来,他碰到的恐怖组织头目都是中国人,就连在七十四师驻地歼灭的俄国人,也是以数典忘祖的中国人为首。此时,凌云正在等候前来汇合的轻装步兵营,他将动用武力手段迫使城内的武装力量向国家低头。
由于泄密事件引起的军心混乱,战区能调动的兵力有限,保险起见,负责打通交通线任务的情报局只派出了早就得知间谍机密的第一分队和三个已经恢复正常的轻步连,逐一占领六个聚居地。
前来执行任务的轻步连隶属一一一轻装步兵营,该营俗称三一轻步营,它的前身是一一一山地步兵营,由原新一军三十八师下属的部分单位改编而来,属于非常精锐的陆军作战部队,这个步兵营参加过的大小战斗无数,拥有悠久的军事历史。在这次间谍危机中,它是第一个恢复正常的营级建制单位,更加证明了自身的精锐。
三一轻步营能够如此之快地结束混乱,得益于这个营拥有一位非常优秀的二等士官长。这位杨吉曜二等长负责全营士兵的训练和价值观培养,他有一种特殊的感召力,受过士官长训练的士兵和士官都非常尊敬与信任这位外冷内热的硬汉。在这次间谍危机中,杨吉曜成功发挥出他的个人魅力,将躁动的军心回复平静,他因此受到了应得的表彰,战区司令部甚至打算提升他为一等士官长,那是相当高的位置,整个第一战区也只有二十几位。
一直以来,谢上将和凌上将都对士官长这一级别非常重视,每一位通过士官长考核的士官,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上将甚至还专门恢复了准尉级别,将那些通过士官长考核但又无处安排的上士授衔为准尉。
士官长在国防军中享有的地位很高,通常情况下,三等士官长隶属连级,二等士官长隶属营级,一等士官长隶属旅级,分别拥有与这军事主官相似的待遇,而隶属师级和军种的特等士官长,更是拥有相当于将军的地位。他们所对应的职位是各级军士长,在传统上,通常会采用士官长这个称呼,军士长这个称呼往往只用于没有士官长军衔的排级军士长。按照军中的礼仪规定,士官长需要向军官行礼,但是明智的军官通常会主动示意士官长不必向自己敬礼,以表示自己对士官长的尊敬。
绝大多数的士官长没有辜负这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他们一丝不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出色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努力成为军中的楷模。而杨吉曜二等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那强悍的硬汉形象,令电影公司觊觎不已,他们屡次想从国防军中挖走这名外形刚强的明星候选人,以至于轻步营的上校营长需要出面警告电影公司,不要打现役军人的主意。
杨吉曜二等长的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强健的四肢拥有发达的长条形肌肉,六块结实的腹肌棱角分明,发达的背阔肌宽大得如同蝙蝠的双翼,他的健硕身形甚至比著名的希腊雕塑更富于力量感。粗长的脖颈上,宽大的下巴为他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而近乎直线的脸侧线条,更让士官长显现出坚毅的气息。
士官长的嘴唇并不肥厚,却也不嫌单薄,体现着成熟的男性魅力。他并没有蓄须,而是将胡须剃得非常干净,显得特别利落。他的鼻梁相当,笔直的造型展示着他固有的坚强。挺拔的鼻梁顶端分支出神采奕奕的双眼,配合着犹如用刀裁剪过的折线形浓眉,完美地诠释了英武不凡的含义。
充满英气的眼眉之上,是士官长宽广的前额,略带弧度的线条彰显着他的过人智慧。不过寸许的粗硬黑发,隐含着顽强不屈的惊人毅力。无论是从外形还是气质,杨吉曜都是一线硬派影星的理想人员,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影视公司的超级诱惑,无所动摇地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为维护三民主义和国家领土主权完整而奋力拼搏,堪称难能可贵。
凌云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二等士官长并不陌生,他们之前就曾有过军事上的合作。在综合任务部队的反追捕训练中,杨吉曜曾经率领追捕部队将凌云的手下压缩得无路可逃,最终只得束手就擒。而这一次进攻阳城军事行动,则是两人首次在实战中相互合作。
腕表指针接近15时整之时,最后一个轻装步兵班快速涌出山鹰直升机的座舱,在熟练的动作中,十一对结实的靴底飞速压过轻浮的空气,重重地踏到干硬的土地上。跟随杨吉曜前来的总共有三个轻装步兵连,加上头顶上虎视眈眈的武装直升机,足以推平阳城的所有抵抗力量。
满意地注视着这群精神抖擞的精锐步兵,凌云命令道:“士官长,开始攻击行动。”接到命令后,杨吉曜以极高的效率安排各作战单位进入预定位置:短翼下挂满火箭弹与六管机枪的燃油武装直升机伴着轰鸣的噪音悬停在距离阳城城墙一千米外的位置,接通电子设备的轻装步兵则分散成进攻队形,在直升机的掩护下稳步前压。
在发动进攻之前,还要给予守军最后一次机会,大功率扩音器开始按照惯例向城内广播劝降通告。当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仁慈的行为并不会收到良好的效果,夜郎自大的敌军往往会将国防军的好意当成侮辱,义无反顾地选择负隅顽抗。
很显然,阳城的守军不出所料地属于极不明智的一类,他们没有任何试图投降的举动,反而背着沉重的武器弹药气喘嘘嘘地跑上十多米厚的城墙,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姿态。十分钟的最后机会在凝重的对峙气氛中悄然逝去,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凌云张口准备发出攻击的信号。
就在城市守军即将遭到灭顶之灾的一刻,紧闭的城门突然缓缓打开,护城河上的吊桥也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落到地上。看到敌军新的举动,凌云收回了进攻的命令,他拉近屏幕上显示的图像,以便更好地观察守军下一步的行动。
上百名手持老式自动步枪的敌军陆续溜出城门,分散开后一步步向前挪动,看样子,他们打算对国防军的战线发起冲锋。不想再为这些不知死活的顽固敌军浪费时间,凌云很干脆地命令轻装步兵和武装直升机按照战场扫描仪的指示各自瞄准,锁定目标后立即开火。
借助居高临下和高效传感器的优势,悬停在半空中的猎隼攻击直升机首先锁定了目标,纵列座舱前座的火力操控员开始下压飞行手套之下的武器按钮,一发被枪膛包住的7.62mm无壳机枪弹感受到使命的召唤,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它充满期盼地等待着击针的撞击和随之而来的猛烈推力。
就在机枪弹即将冲向目标时,那一百多名敌军突然扔掉手持的武器,呼喊着“投降”、“不给原好二卖命”之类的口号,以百米短跑的速度奔向远在千米开外的国防军散兵线。
注意到敌军的投降行为,火力操控员迅速做出反应,他放松防护手套内的手指肌肉,及时地中止了机枪枪机的运动。与此同时,负责战场指挥的凌云也果断地发出暂停射击的指令,险险地挽救了这批放下武器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