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生生打断了自己的使命之旅,未能出膛的机枪弹非常不满地躺在冰凉的金属上,继续等待着火力操控员下压的手指。透过深长的枪管,它依稀可以看到绰立在防御建筑之上的模糊人影。也许,那个位置就是弹头最终的归宿。
国防军收回了即将冲向敌方的火力,却并没有将投降的敌军全部救下。仍在顽抗的敌人反应速度丝毫不亚于极其精锐的正规军,随着扩散开来的呛人硝烟,阳城的门洞内和城墙上突然飞出成片的弹头,从背后扑向正在为生命而狂奔的人们。
残酷的自相残杀经常可以体现出超高的致死效率,发生在阳城城下的残忍杀戮也没能做到特立独行。精准的连发火力打击下,全力奔向光明与生存的降兵顷刻间倒下一片,他们或躺在地上翻滚哀号,或一动不动地趴在潮湿的褐色泥土中,再不能为自己的人生而冲刺。
透过细长的合金枪管窥到前方的血腥,机枪弹的兴奋度重新达到高峰,受到鲜血的刺激,子弹的发射装药在毫秒间由温和转向凶暴,敏感的底火也凝聚起所有的注意力,急切地等待着命中注定的美妙撞击。
压在击发按钮上的手指没有让这颗极其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子弹再次失望,凌云那干脆利落的火力掩护命令刚刚下达,刺目的红色按钮就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冲去,在瞬间连通了六管机枪的电路。
随着一股电流在低电阻值的金属导线中以近乎每秒三十万千米的速度奔涌,一个代表着极高水平工业的微型电机受到电流的连续冲击,在转轴的高速运动中将狂乱的电能驯服成稳定的机械能,为凶猛的杀人武器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
已经急不可耐的底火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撞击,击针的亲吻使它彻底实现了自己的终极价值,于一片绚丽火花中彻底消散在固体炸药那漆黑的身体内。封存着强大能量的发射药接过底火的热情,于急速燃烧中释放出它积攒已久的疯狂激情,为跃跃欲试的全被甲弹头提供了猛烈的推动力。
无壳子弹的固体发射药在一次短暂而又剧烈的化学反应中转化成高压气体,尖锐的流线型弹头由此得到了强劲的动力,以超过音速数倍的高速旋过枪管中的右缠膛线,拖着刺耳的尖利啸声向觊觎已久的目标扑去。
比起那些四处乱飞的子弹,这枚弹头的运气非常充沛,在它的正前方,一名敌军正不知死活地四处张望,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致命危险。被难以抑制的喜悦与兴奋包围,机枪弹头抢在尖啸声的前面,狠狠地扎进了目标的头盔。
新的考验随之而来,防弹头盔充满圆弧的形状设计有可能会弹开誓死杀敌的机枪弹,给它带来终生的遗憾。令弹头欢欣鼓舞的是,它的运气依然,它的弹道仍然处于稳定状态,毫不费力地,它那尖硬的脑袋在瞬间钻开了看似坚固的人造纤维层。感觉到撕断的防弹纤维似乎比正常情况下脆弱,金属弹头心中一喜,更加卖力地持续冲击着正在顽强地守护着生命的军用产品。
发生在杀戮与守护之间的残酷对决迅速结束,代表着死亡的金属弹头顺利冲破标志着生存的防弹纤维,已经有所磨损的子弹终于得到了与脆弱的头部直接接触的机会。完整的人体组织无法抵挡破损的人造物体,只能不情愿地步入头盔的后尘,整个世界中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弹头完成它的最终使命。
摇摆着受伤的身躯,浑身浴血的弹头强硬地闯入柔软的人体组织,在一团灰暗中合着死亡的旋律跳起优雅的舞蹈,微小的神经细胞在它激烈的舞步下悄然破碎,细小的颅内血管在它刮起的旋风中砰然断裂。这道致命的轨迹轻易地摧毁了脆弱的脑部,无情地消灭了纷乱的灵魂,彻底地毁灭了一个已经失去正义感与道德感的生命,冰冷地制造出一具新的尸体。
这场发生在宏大世界的渺小毁灭也许直接地为若干死去的冤魂报仇雪恨,或许间接地挽救了几个即将步入死亡的人类。它不能对这个充满着希望与绝望的末世产生重大影响,但当这类渺小的复仇与救赎积累到足够的数量,它们,将最终破开笼罩在文明头顶的毁灭阴影,为千疮百孔的世界带来最终的光明。
幸运地完成自己的终极价值,已经失去动能的机枪弹含着满足的微笑静静躺在阳光照耀下的石板上,它终于胜利达成自己那与生俱来的使命。盯着在空中乱飞的同胞兄弟,它心满意足地收回自己的感官,深深沉浸在暖暖的舒坦之中。
相比前几发出膛的前辈,不幸没能排在弹链最前方的机枪弹没能命中对准的目标,在稠密的空气中划过一道无力的曲线后不甘地落到地上,带着强烈的遗憾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接收到它们的失望情绪,尽职尽责的六管机枪及时调整枪口的方向,为仍在弹链中的子弹提供一个新的目的地。
接连飞出的致命性金属制品在空中织成一张布满死亡的大网,以超高的速度兜向城墙上和门洞中的守军。这些即将死去的阳城刽子手,曾经给那些奔向光明的人们带去无尽的黑暗。现在,由他们迎接地狱使者的时刻已经来临。
死神手中的火网伴着自动武器的狂吼声接连抛向脆硬的砖石与柔韧的人体,用以防御箭矢的古老城墙无法抵挡高速撞击的军用穿甲弹,在一团团浓稠的尘土中变得伤痕累累。依托城墙防守的敌军犹如秋后的蚂蚱般成片瘫倒在地,犹在抖动的双腿拼命向上蹬踏,但他们沉重的身躯却冷酷地背叛了主人的意志,不受控制地向漆黑的深渊坠去。
在国防军密集而又精准的火力打击下,刚刚摆出鱼死网破架势的阳城守军顿时溃不成军。纵使他们的抵抗意志坚如磐石,也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更何况这些民兵中的大部分只是为了混饭吃,并没有为城主尽忠的觉悟。亲眼见识到国防军的武力与同伴的惨死,侥幸从火网中逃脱的幸运儿抛弃了因为人数优势而产生的盲目自信,转而乱哄哄地寻找任何一个可以隐蔽的位置,他们的逻辑非常简单,自己看不到国防军,国防军也就看不到他们,这样就可以从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中幸免于难。更有靠近马道的溃兵,干脆顺着坚硬的滑面一滚而下,完全不去考虑受伤的可能性。
处于前线的阳城军队已经溃不成军,根据凌云的指挥,整个城墙的四条长边全部处于陆军部队激烈的火力打击之下。配合着武装直升机的侦查与掩护,分散成进攻队形的轻装步兵惬意地点杀着冥顽不灵的敌军,功能强大的战场扫描仪指挥官模块不断刷新着最新的目标数据,每一名单兵都可以及时分配到适合自己的射击目标,进而更有效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靠着这种拥有极高效率的打击模式,整个战场已经牢牢处于国防军的掌握之下,再没有人可以扭转最终的结果。
虽然阳城的守军接近完全崩溃,但趴在国防军散兵线与城墙防御线之间的投降人员依旧不敢从地上爬起,来回穿梭于空中的尖锐啸声令他们无法抬头,只能抱着巨大的恐惧浑身颤抖着等待这次战斗的结束。
凌云没有让这些幸运地从自己人的枪火中逃脱的降兵久等,判断出战场的态势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他命令武装直升机前飞,利用机载侦察设备与居高临下的航空火力为轻装步兵提供空中掩护。领到新任务的步兵关注着微型屏幕上显示的敌我信息,半弯着拥有严密防护的上身快步前压。
为避免攻入市区的轻步兵遭到死硬分子的伏击,低空飞行的武装直升机快速逼近阳城的四面围墙,直升机短翼下蜂拥窜出的二十毫米航空火箭弹轻松地在十米厚的城墙上开出数个缺口,以增加步兵进入城区的通道。再一次认识到国家机器的强大武力,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的杂兵完全放弃了抵抗的念头,一队队轻装步兵毫无阻碍地从被爆炸挖开的城墙中与空洞的城门内突入阳城市区。没有悬念的远程火力打击已经顺利达成预定目标,这场迅猛的攻击行动随之正式进入巷战阶段。
全新的资讯化与侦查手段已经彻底颠覆了传统的巷战观念,配合数据链与各式搜索器材,躲藏在大街小巷中试图偷袭的顽固守军被国防军精准的远程火力一一消灭。遭遇到这种从未遇到的新型城市战战术,原本发誓要让国防军陷入泥潭中的残余武装人员纷纷举手投降,一些过于胆寒的敌军甚至还将手中的武器抛向远方,努力伪装成无威胁的平民,以逃避无孔不入的致命弹雨。
敌人的轻易溃败并没有让凌云感到任何不能施展所长的遗憾,他津津有味地计算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为这次眼看就要取得零伤亡目标的军事行动由衷地感到高兴。他清楚地知道,每一个伤亡数字的背后,都隐含着一个乃至几个悲痛欲绝的家庭,能够将这种令人痛不欲生的统计数字降低到零,实在是再好不过。唯一让他可惜的,是阳城那些炮灰军竟然不明智地选择与国家对抗,结果白白枉送性命,还使得第一战区的人口总数因此下降若干,实在令人惋惜。
杨吉曜的汇报中断了凌云对敌军的惋叹,了解完这个新的战况,上校带着一丝好笑的神情向士官长标出的坐标走去,原本挂在身上的自动步枪被凌云持在手中,快慢机也从保险状态调到连发上,似乎前方有一场恶仗正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