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可光在京城呆了一月有余,全身恶臭,沿街乞讨,达官显贵们见着,都将他轰开,不让他在繁华的京城露头。
曾可光立足不住,只得走出都城,来到郊区。不知不觉,见前面一户人家,炊烟袅袅,砰然心动。曾可光走进几步,轻叩院门,见一老妪,走出来开门道:“哪儿来的乞丐,竟到了这里?”
老妪仔细打量他一眼,见他虽恶臭熏人,但看相貌,一表人才,不像坏人,让他进了院子。朝他道:“看公子一身褴褛,难道是来京赶考的秀才?在京都,没了盘缠?”
曾可光叹息一声,将自己的遭遇讲述了一番。老妪又仔细的打量他一番,问起他的家世,曾可光便说了钱塘曾家。
老妪一惊,朝他道:“去年老头子还在曾家讲学,如今曾府的公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且等着,要是曾府的公子,老头子一定能认出来。”
曾可光立在院子,全身发抖,朝屋子四周望去,心想恩师住在钱塘,怎么会搬到京城来了?恩师倘若在此,我又有何面目见他?不如一走了之,免得恩师见我寒碜,来投奔于他,让他心烦。
曾可光说着,打开院子,正要离去,忽听一人咳嗽了一声,朝曾可光喝道:“孩子,站住。”
曾可光全身颤抖,转身朝追出来的那人望了一眼。但见他全身穿着粗布麻衣,行动呆笨,曾可光仔细打量了一眼,与去年恩师在钱塘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不禁吃惊地道:“你……,你……。”
先生一把抓住他,朝他道:“学生,你怎会弄成这样?曾府偌大家私,也不至如此?”
曾可光见先生来拉他,有几分羞涩,朝先生道:“恩师,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对我的期望。”
先生摆摆手,将他拉紧家里,朝老妪道:“老伴,你去找些衣服,给学生换上。”
老妪慌忙进去,让曾可光换了衣服,便拿东西出来给他吃。先生问起夫人的近况,曾可光一一的答了。先生又问及他为何来此,曾可光便说舞娘被贬为凡人一节,希望来京都,能遇到她。
先生沉吟半晌道:“京师如此之大,要找到你娘子,谈何容易?你如今安心在这里住下,等过些时,我到京城,给你谋一职位,你在那里,既能生活,又能寻找你的娘子。”
曾可光千恩万谢,朝先生和老妪,磕了几个响头。先生慌忙拉起他道:“我在钱塘时,多得夫人照顾,得了厚资,才有机会,回来和老伴相遇。此种大恩大德,如今想来,无以为报。你来这里,咱们又是师长学生的关系,不必客气。”
曾可光听他一说,便安心住了下来。
先生问及他的学业,他叹了口气道:“自从恩师离开曾府,就将一切荒废了。”
先生捻须沉吟道:“凭你的才学,参加京城的考试,不成问题。你在乡试中,名列前茅,在此考试,或许能谋一职位,再借此寻找舞娘,恐怕还要好些。只是看学生的样子,无心功名,我也不想强人所难。”
曾可光忙道:“恩师若成全学生,学生当奋力一考。”
先生朝老妪望了一眼,低声道:“等学生吃完饭,你带他去屋里洗个澡,明日我便带他到京城里,去叫钱捕头的大公子。”
曾可光一愣,朝先生道:“恩师,钱捕头的公子,听说都死在了黎捕头的手上,他怎么还在京师?”
先生朝曾可光望了一声,捻须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曾可光摸着头,回忆了半晌,却不知这话是从哪里来的。他做了不少的梦,哪句是别人亲口告诉他的,他都不知道。
先生见他答不出来,微微一笑道:“钱捕头游历名山大川,怕子侄等打扰,才编出这样的谎言。他是京城第一大名捕,朝廷自然会保全他的子侄。当年酒镇一案,钱捕头全力追查黎捕头,朝廷看到了他的密奏,便将他的子侄藏起来,谎报也被诛杀。钱捕头愤恨黎捕头在心,在抛下一切,得以全力追查。你既知你的前世,个中详情,一定比为师还清楚。”
曾可光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朝先生点头道:“当年钱捕头,的确在追查黎捕头的事上,费尽了毕生心血。”
先生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带你去见他的大公子,先在他的府上,做个门生,凭你的学问,一定能让他喜欢。”
曾可光抱拳朝先生一礼道:“多谢恩师成全,日后当铭感恩师大恩。”
先生拍着曾可光的肩膀道:“学生好好争取功名,当前途无量。我在京城,认识些朋友,当你让你鸿图大展。”
曾可光叹息一声道:“我来此地,不求大展宏图,只求找到娘子,再就报答恩师的大恩。只要能在京城落脚,我便有机会四处寻找。”
先生朝老妪望了一眼,望望窗外,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老妪望着先生,不解何意,忙答道:“听说今天是钱老爷回京的日子,前段日子,他一直寻找钱捕头的下落,还到这里来打听过。”
先生捻须道:“看来这次进皇城,一定能见到钱老爷了。”
老妪望着曾可光,虽穿着粗布衣服,梳洗一番,便不再向先时那样狼狈。朝先生道:“你是想带公子进城?”
先生频频点头道:“当年钱捕头曾答应,要是学生来京城,便去拜在钱老爷的门下,他一定会极力举荐。如今学生来此,我当去找他的大公子,让他帮帮忙。”
曾可光在先生的家里,呆了一夜。
一夜无话,待到天明,老妪便给两人,准备了些路上吃的东西,望京城而去。曾可光望着先生,低声道:“此去京城,我的心里,忐忑不安,胸闷心慌,也不知道为何?”
先生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沉吟道:“你可能受了风寒,我会一味药,扯些你吃了,便可无事。”
先生带他到路旁,给他指点了一药,他拔出来,嚼了嚼,打了一个喷嚏,便觉好多了。曾可光谢了又谢,两人走进了城楼。
先生将名帖朝钱府投了进去,守在门口的守卫见两人衣着褴褛,便不想去府里禀告。但又怕是钱老爷的爹钱捕头到来,只得怏怏的去府里告诉钱老爷。钱老爷一听,心想是他爹钱捕头回来了,慌忙奔出来,一看是先生,将他扶住道:“尊伯此来,想必是有好消息告诉我?”
先生指着曾可光道:“这位便是钱塘曾府的曾公子,曾于尊翁,有不解之缘,尊翁的行踪,他知道一二。”
钱老爷一听,慌忙命守卫道:“你去厨房,吩咐置办一桌酒席上来,就说老爷房中要用。”
先生慌道:“钱老爷,随便些茶水就可以了,不用那么破费。”
钱老爷引着两人,来到客厅,分宾主坐了。钱老爷问曾可光道:“我也久闻家父在钱塘住了一段时间,还听说他受了重伤。”
曾可光连连点头,将钱捕头在曾府捉拿狐妖的事叙述了一番,钱老爷频频道:“那公子可知家父去向?”
曾可光摇摇头道:“只知钱捕头在几年之后,还会回到钱塘。”
钱老爷朝先生望了一眼道:“钱塘乃我老家,家父要去那里,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近几年来,他行踪漂浮不定,到处都有他的传闻。他在曾府数月,我竟不知。如今曾老爷钱塘去,我让他到那里打听,也不知能否打听出下落。”
先生安慰钱老爷道:“尊翁行事诡异,他既然要回钱塘,到时着人在那等着,一有他的消息,便飞鸽传书,到京城告诉钱老爷。”
钱老爷点头道:“尊伯此言,甚和我意。我看曾公子,既是曾府的公子,为何流落至此?”
先生便将曾府的情况,大致说了一番。钱老爷连连点头道:“我少时在钱塘,也风闻曾府梨园,有狐妖居住,不让进入,原来曾老爹,被狐妖迷惑没了。那些年,我还常到曾府,和曾老爹一起玩耍。”
钱老爷听说曾老爷没了,伤心了一回。
先生便趁机道:“如今曾公子不能回钱塘老家,又不能与他的胞兄相见,还望钱老爷提携提携,给他谋个职位,在京城里居住,万分感激。”
两人故意将曾可光来此寻找舞娘的事隐瞒,也怕钱老爷不信他们的话,果见钱老爷点头道:“我家与曾府,本系旧交,曾公子来投,自然会给他谋一体面职位。”
钱老爷说完,又问先生道:“尊伯现居何所?要是不便,也可搬到这里来住,我命下人打扫几间房子便是。”
先生忙道:“来此一遭,打扰老爷甚多,我山野匹夫,在郊外住着甚好,来此恐怕觉得烦闷,倒有些拘束了。”
钱老爷见丫鬟传上菜来,忙命两人坐了过去,一起喝酒接风。
钱老爷微微一笑道:“尊伯和家父一样,都害怕见客。遇到人多,便躲起来了。不知家父,重伤之后,可否恢复?”
曾可光忙接道:“钱捕头得一仙子相助,不敢花白头发转黑,反而越来越精神了。”
先生也道:“我在曾府和他分别的时候,见他满面春风,一定是痊愈了。梨园的狐妖,法力高深,幸得仙子相助,才将她收伏。尊翁带着狐妖,说要送她们到该去之所,我想过不些时日,尊翁必会回钱塘。”
钱老爷叹息一声道:“当年想让家父留在京都,他说诏书上已写明你们被黎捕头所害,我不愿留在此地。我劝家父在京城住下,日后也好去拜见他。他却说呆在这里,我闷得慌,还不如到外面闯一闯。”
先生端着酒,喝了一口,大笑道:“尊翁与我,倒有几分相像。只是我游历到钱塘,到了曾府,得曾府里给了盘缠,才能回京。日后我这把老骨头,恐也未必能出去转一圈了。尊翁得仙子法力,如今越来越健朗,他倒是可以四处游走,钱老爷也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