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可光来到楼上,见着抚琴的少女,食中二指轻捻,弹出绝妙的乐音。又见她穿着梨花色的白裙,手指挥动间,传出阵阵梨花的香味。她的脖子上,挂着一美玉。嘴角浮动,婉转歌喉,令在场的富家公子,达官贵人,拍手称赞。
抖见一如玉公子闯将进来,都吓了一跳。又见身后,跟着数名打手装扮的人,拿着棍棒,朝那公子追来。众人一惊,顿时尖叫起来。
众人追上公子,一顿乱棒打下,打得公子缩成一团。但那公子的嘴里,喃喃地念着舞娘的名字。抚琴的歌姬,朝公子望了一眼,脸色不变,继续抚琴。在这种地方,被打的人,她见得多了。
先生到曾府里去了一趟,走进深院,却不见了曾可光。他一跺脚道:“才一会,跑到哪里去了?”
先生听得楼上有打架的声音,慌忙奔上楼来,朝被打的人一看,慌忙道:“住手。”
几名打手模样的人,见一老头上来,住了手。壮汉阻住先生,喝道:“你也是来白看的吗?”
先生沉声喝道:“为何要打地上的公子?”
壮汉冷笑一声道:“你要是不给银子,照样打你。”
先生怒喝一声,指着壮汉道:“你们可知打的公子,是哪个府里的人?”
壮汉冷喝道:“哪个府里的人?京城哪个府里的公子哥,我不认识?他不过是个外乡来的人,死老头,少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先生不答话,慌忙去扶起曾可光,朝他喝道:“我让你等等我,你为何不听?”
曾可光指着抚琴的歌姬道:“恩师,她就是我的娘子,舞娘。她是舞娘,我找到了我的娘子。”
众人听完,都朝曾可光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都长着粗大的身材,一眼望去,也能看出稚嫩之气。先生一把将他抓起,喝声道:“她是你的娘子,你可没看错?”
曾可光点点头,先生转过头来,朝壮汉道:“这个女子,我买下了。”
众人一听,慌忙道:“此间女子,卖艺不卖身,你要买她,我们也能买。”
当下有数人,站起来抗议。先生冷笑一声道:“她的确是公子的娘子,你们难道就忍心见着公子伤心欲绝,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还不能和娘子相认?”
壮汉叉腰冷笑道:“他说是他的娘子,那就请他到台上,问问台上的女子,愿不愿和他一起回去。”
众人点头称是,曾可光奔上高台,朝抚琴的女子道:“娘子,我来迟了。我千辛万苦来此找到你,希望你能原谅我,和我一起回去。”
抚琴女子朝曾可光打量了一眼,冷笑一声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娘子。”
曾可光忙道:“娘子,我绝不会认错,你脖子上的玉,是否刻着舞娘两字?”
抚琴的女子望着众人,朝他们道:“这个公子,真正无奈,谁要是能把他给我轰出去,我就免费单独献一曲给他。”
众人一听,慌忙拥上高台。先生见罢,朝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老头一言。如今公子不辞辛苦,来到这里,你们就给他一次机会,不要让他在此难堪。”
抚琴的女子冷哼一声道:“死老头,这个公子,与我素不相干。我在此抚琴,也十年有余,从未定亲,今日来此一公子,真正可笑。”
曾可光跪在抚琴女子的跟前,朝她道:“娘子,你不原谅我,不和我回去,我就跪在地上,永不起来。”
抚琴的女子望着曾可光,微微一笑,露出迷人的酒窝道:“在这里的公子,哪个不是贵胄出生?他们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不愿离去,跪在我身边的男子,不下数百,你就在这里,跪上千年,我也与你素不相识。”
众人一听,心里落了下来。壮汉朝曾可光喝道:“她既不是你的娘子,就不要在此胡搅蛮缠。你们虽见到了抚琴的歌姬,还得给银子,才能离去。”
先生拉着曾可光,朝他道:“咱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曾可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抚琴的女子拜倒。抚琴的女子欠身坐下,继续抚琴,弹出优美绝伦的乐音。她见曾可光坐下,却看也不看他一言。壮汉继续喝道:“再不给银子,休怪我不客气。”
先生见状,只得从怀里掏出银子道:“都给你们,他可以在这里看个够了吧?”
壮汉见了银子,欢天喜地地道:“请,有请。”
壮汉吆喝一声道:“小二,看茶。”
先生找了个位置坐下,见曾可光跪伏地上,万般不忍。心想他来到这里,娘子却不认他,他这辈子,也是受尽了罪。
但听曾可光朝抚琴的女子道:“娘子,你知道吗,自从你离开了梨园,我日夜做着同样的梦,就是希望你再次和你相聚。你还记得桃园里的圆坟吗?我们在那里,相依相守,从不离弃。娘子,我知道你恨我,在寒冰洞口,没有出手救你。都是我私心太重,对不住你。我千里迢迢,来此找你,就希望你能原谅我。”
抚琴女子听着曾可光的话,将琴音挑起,令人断肠。但在她的心里,对眼前的男子,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
先生摇了摇头,心想抚琴的女子在此十几年,怎会是他的娘子?他执迷不悟,呆在这里,徒惹笑话。
先生朝众人望了一眼,见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对一个歌姬,如此的深情,那岂不是让人诟骂?在这里的女子,哪个不是水性杨花之流?她们看重的,只是男人怀里的银子。有了银子,她们就会做一切不想做的事。
先生见众人如此看着曾可光,都为他感到不值。堂堂男子,在这种地方为一个歌姬跪下,传出去,以后他在京城,还怎么混下去?
先生叹息一声,飘身走出,回到钱府。钱老爷见他一人回来,忙道:“曾公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先生只得把曾可光来此的目的说了一番,钱老爷叹道:“原来曾公子,无心功名。不过这样也罢,我留他在府里,每日帮着办些小事,写几个字,贴些字句,给他点银子,让他在京城里找他的娘子。”
先生抱拳道:“如此,则感恩不尽。”
钱老爷微微一笑道:“钱府里,也不缺这点银子。当年曾老爹也曾帮过我,这点忙应该帮的。只是尊伯,可惜了这么一个才子。”
先生惋惜地道:“我也没有办法,当日在曾府,尊翁就说此人空有一腔学问,却专用在女子二字上。我本有心帮他,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般痴迷女子。他在曾府,就被狐妖迷惑。后来亏得尊翁出手,才将狐妖擒获。他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钱老爷忙又问道:“不知他的娘子,现居何处?”
先生不好说出,咳嗽了两声。钱老爷会意,低声道:“是否在曾府对面?”
先生一惊,朝钱老爷望了一眼道:“钱老爷如何知道?”
钱老爷也咳嗽一声道:“一个月以前,飘香院在郊外捡到一女子,全身带有梨花香味,当时她昏迷不醒,便带了回来。谁知养了几天,竟然好了。院里的老鸨,见她姿色过人,又弹得一手好琴,便把她留了下来。尊伯所说,想必应该是他的娘子。”
先生又将舞娘的身世,说了一通。钱老爷点头道:“看来是这女子没错,只是她为何会把梨树浇灌死?”
先生迟疑半晌,朝钱老爷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钱老爷见他迟疑,朝他道:“尊伯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我都洗耳恭听。”
先生朝左右望了一眼,见无人,才低声道:“当日尊翁,在梨园,就是为这女子所救。当时尊翁同我说起此女的时候,大加赞赏。他说此女为了救他,受了重伤。后来为了疗伤,才将梨花花露尽数吸取,梨树才竞相枯萎,她也被贬到了凡间。”
钱老爷沉吟道:“如此一说,此女真是家父的恩人,我倒要想办法,成全二人,撮合他们在一起。”
先生慌忙拱手道:“能得钱老爷帮助,那曾公子,又有了帮手,他在京城里,就有了立足之地。”
钱老爷微微一笑道:“我如今帮她,家父要是知道,也会欢喜。我想家父知道她的下落,一定会赶到京城来,到时我也可与家父见面。”
先生大笑道:“钱老爷如此,一定能见着尊翁。我与他,相识多年,了解他的为人,想必他会因此而来。”
钱老爷和他说了会话,便朝身旁的侍童道:“你去飘香院,打听打听曾公子的下落,一有他的消息,回来告诉我。”
侍童应了一声,慌忙去了。
先生见钱老爷办事利索,抱拳又道:“钱老爷,我此番来,其实不止为了曾公子的事,也想告诉尊翁的下落。”
钱老爷大喜,朝先生道:“尊伯,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先生捻须道:“我怕走漏了风声,所以才没告诉你。他如今,在酒镇外的南山。你可不要派人去打扰他,免得被他发现了,从此便找不着他了。”
钱老爷听罢,朝先生笑道:“你放心,这些年找家父的人很多,我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