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顿时愣住,脸上带着几分懊恼的神色。
回到位子上,江妞妞带着几分嫌弃地吃着烧鸡,听古余松问她:“大小姐,您为何说人家不缺银子使?”
“真缺钱的人,听到二两银子,一口就应了。”江妞妞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含混地道。
古余松便道:“许是您开的价太高了,人家不敢应。”
没有大风刮来的钱。谁的钱也不是白白撒出去的。给个工钱越多,说明这活越不好干。
少女便是因此犹豫。
“所以我说她不缺钱使。”江妞妞低头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口吻淡淡的。
古余松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渐渐背上爬起几分寒意。再看江妞妞淡淡的脸庞,只觉得身子微微发抖。
她的意思是,要招一个为她卖命的婢女。
可他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就算是被她看中的少女,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的要求如此严格,决断如此果断,只因少女片刻的犹豫,便客气地拒绝了。
他从前并不是真的服气,虽然折在她手里,到底有几分不甘不愿。
但这时,他是真真正正地服气了。哪怕少女还有几分不羁和浪荡,但他却看得出她内心的锦绣。
“大小姐欲招几人?小的帮您留意一下。”微微弓腰,古余松恭恭敬敬地道。
江妞妞抬头瞥他一眼,被他忽然转变的态度惊了一下,眼珠转了转,嘿嘿笑道:“也不要别的。你,你去给我换一整只烧鸡来,行不行?”
看着她端到他眼皮子底下的盘子,古余松的眼角抽了抽,果断拒绝:“不行!”
“没劲。”江妞妞撇了撇嘴,重新把盘子端到眼皮子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吃。
那边,许文嘉自从见着江妞妞的身影后,便不想待了,叫上许长柏和陈煜翎就要走。
偏偏陈煜翎不愿意:“如果我没理解错,你主要是为了招待我吧?既然如此,地方我选——就在这里,不走了。”
然后,特特挑了个视角好的位置,专门盯着江妞妞的这一桌。
越看越觉得有趣:“她和她的那个下人,瞧起来关系不一般啊?”
哪有主子对下人撒娇的?而下人居然还敢黑着脸教训主子?有趣,有趣。
许长柏也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是眸光微闪,没有说什么。
却在江妞妞吃饱喝足,起身打算走时,站起了身。
“这位,是有什么事?”江妞妞才出了门,就被人堵在了路上。她看着面前有几分眼熟的男子,微微挑眉。
不是别人,正是跟许文嘉坐在一桌,在醉江楼看了她很久的男子。
“我不管你有什么意图——但我弟弟的身份,想必你是知道的。胆敢伤他半分,整个徐州城容不下你。”许长柏低低地道。
江妞妞挑了挑眉,随后用手遮在耳边:“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古余松的嘴角抽了抽,简直不敢看许长柏的脸。
许长柏此刻黑了脸,总算明白了许文嘉为何如此讨厌这个少女。
真的是叫人喜欢不起来啊!
“大小姐!”许长柏在后面扯了扯江妞妞,“好好说话!”
眼前这位男子,既然称呼许文嘉为弟弟,那么若不是知州大人的公子,便是禹州陈家的公子。
但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她能怠慢的。
江妞妞翻了个白眼:“是我不好好说话吗?我知道他是谁啊?一来就拦住我的路,还吓唬我!当我吓大的啊?”
“您——”古余松一脸复杂,实在是没法子了。冲许长柏一揖,“您多包涵。”
许长柏抿着唇,慢慢笑了:“是我方才用词不当,惹了这位姑娘的抵触。”
江妞妞抱着胸,下巴微微扬着:“没错。”
这般嚣张的口吻,令一旁的古余松忍不住捂住了脸。
许长柏却是笑了,当然笑容里面不带半分暖意:“你到底是谁?”
在徐州城里,还没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敢如此对他说话的!
“我不是许文嘉的敌人。”江妞妞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视线,“说不定,还会是他的‘恩人’。”
许长柏冷冷道:“文嘉不需要‘恩人’!”
“那最好。”江妞妞也冷笑一声,“我还不想施恩于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呢!”
说完,扭头就走。
身后,许长柏望着她娇小却气势汹汹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如何?”不知何时,陈煜翎走了过来。
许长柏收回视线,转身往黄庭宴里走:“不是敌人。”
身份比他高的人——徐州城里没有,他也没得到有贵人暗访的消息。
身份比他低的人——敢如此行事,与找死无异。但他看对方行事精明,并不似丧心病狂之徒,想来无碍。
陈煜翎吊儿郎当地笑着,勾住他的肩膀:“我早说过……”
吃饱喝足玩够的江大小姐,背着手慢悠悠往回走。
旁边,古余松一脸怨念:“大小姐,您知不知道对方是谁?”
“反正不是天王老子。”江妞妞不以为意。
古余松:“……”这天聊死了。
“江家大小姐,恶毒粗暴黑心肝。
江家二小姐,温柔善良又贤惠。
谁若娶了大小姐,死爹死妈死全家。
谁若娶了二小姐,多子多孙多福气。”
路边上,小孩子们追逐着玩耍,口里哼着歌谣。
但歌谣的内容,让古余松不由得停下脚步,目瞪口呆。
他只知道江妞妞买通了一个小子,叫对方散播流言。
他以为那是对江妍儿不利的流言。
却原来——是针对她自己的?!
“等等!”只见江妞妞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古余松黑着脸拉住她:“‘死爹死妈死全家’?!”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诚然,他不懂她的心思——
鬼才懂啊!
谁会这么作腾啊?!
“告诉你个好消息。”江妞妞被他揪着,也不以为意,眉开眼笑地道:“打从明儿开始,我不出府了。”
古余松咬牙:“您想出府,也出不了了吧?!”
这种流言,不管是谁传出去的——江云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且,他肯定不会觉得,江妞妞是无辜的!
他如今只担心自己的前程。江妞妞没好果子吃,跟江妞妞走得近的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是真的想掐死她了!
“还记得路吧?回头把二两银子,给那小子送去。”江妞妞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当初让他三日内将歌谣散步在徐州城,果然做到了。
古余松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去送了。
过了今日,只怕他想出门都不见得能出去。
古余松去办事了,江妞妞一个人回了府。
进了门,下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行礼,语气懒洋洋的,眼皮都懒得抬起来。
“我是跟你爹上床了,还是抱着你孩子跳井了,你这样敷衍?”江妞妞本来懒得理会,可是余光又一次发现江妍儿的丫鬟躲在暗中偷看她,眼珠一转,绷起脸发作起来。
下人们虽然早就给她打了粗鲁的标记,但是没料到她能粗鲁到这种地步。堂堂一个姑娘家,说得出这种话来。
瞠目结舌之后,有人不愿惹事,正儿八经重新行礼:“小的知错,请大小姐恕罪。”
还有的仍旧敷衍:“大小姐,这可不是女儿家说得话,还是慎言。”
如果说话的口吻不是那么敷衍,外加鄙夷,江妞妞说不定还当她是一番好心。
“我从小就被送到乡下,没学到这么精细的规矩,你这么说,难道是对老爷有意见?”江妞妞抱着手问道。
对方顿时一噎,连道“不敢”,讪讪不敢说话了。
江妞妞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
躲在暗处的小丫鬟,嘴角一撇,露出个鄙夷的神色,便匆匆跑去回江妍儿了。
自从上次发现江妞妞并不似表面那般没心机后,江妍儿便被卫姨娘教育了一番,不再跟江妞妞表示亲近。
而江妞妞每日出门耍到很晚才回来,两人连话也不怎么说了。
“她倒是浪荡,成日往外跑,野性难驯!”拧着帕子,江妍儿愤愤地道。
卫姨娘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又坐不住,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要冷静稳重,情绪激动是大忌。”
“是,女儿省得。”江妍儿咬了咬唇,垂下眼睛。
等到吃过晚饭,江云海才得知了流言,以及传播的盛况,顿时大怒!
“叫大小姐过来!”
江妞妞便被下人请了过来,待看见一脸盛怒的江云海,有些莫名其妙:“爹爹叫我?”
“我问你,你这几日在外面做了什么?!”江云海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江妞妞眨着眼睛:“我跟爹爹说过啊,就是去醉江楼、黄庭宴吃饭喝茶。”
“就这些?!”江云海不信。
江妞妞一脸委屈地道:“爹爹,怎么不信女儿?”
“外头的传言是怎么回事?”江云海咬着牙,把听到的流言对着江妞妞念了一遍,“你做了什么?”
江妞妞听罢,一脸怔愕,而后委屈得不行:“是谁这般诋毁女儿?女儿真的什么人也没招惹啊!”
江云海不想怀疑是她做的,谅她没这个本事和心计。
但如果不是江妞妞,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