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佛塔,一共六层,建筑在水边,夜里也燃着香火,每一层的窗口都透出几点亮光。
周北溟带着江妞妞纵身翻越,几个纵越,便来到了最高处。这才放下江妞妞,说道:“这里能看到徐州城最好的景色。”
江妞妞脚下踩在硬邦邦的实处,心里踏实了两分。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扶着栏杆向外瞧。
下方是佛湖,一片墨色深不见底。在远处,便是一片片的建筑房屋。有些点着灯,有些没有。明明灭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安逸。
江妞妞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江家二房的方位。这里位置高,很轻易便能看到城中全景。江妞妞没多久就找到了江家二房的位置,但见那里一片明亮的灯火,透出富贵热闹的气息,忍不住胸臆中又涌出愤恨。
“小宝贝儿怎么在发抖?是不是冷了?”周北溟说着,高大的身躯便贴了上来,两手环住江妞妞,将她揽进怀里。
江妞妞顿时一僵,随即挣扎起来:“我不冷,你放开我!”
她怎么就冷了?她明明是气的!
这人,臭不要脸!
“夜里还是很冷的,小宝贝儿就不要逞强了。”周北溟放着他不肯松,忽然听到怀里小姑娘冷哼一声,紧接着脚背上一阵剧痛,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是没有松手,“我就觉得脚背上痒,还是小宝贝儿与我心有灵犀。”
江妞妞气得又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几下,但不管她怎么踩,他就是不松手。渐渐的,炽热的温度透过他的衣裳,传递到她的后背上,热烘烘的,说不出的舒服。
“你放开我!”咬了咬唇,江妞妞不踩他了,却仍不让他抱着。
周北溟见她实在固执,便脱下外套把她裹起来,不容她挣扎地在她身上系紧:“哎,我家小宝贝儿的脸皮太薄了。”
衣衫带着他身上的热度,裹得她很是暖和,也让江妞妞心里软了一点。咬了咬唇,却仍是没说话,目光又看向江家二房的方向。
“你看谁呢?那家有小子长得比我好看吗?”周北溟倚着栏杆,一张俊脸直往她面前凑。
江妞妞几次躲不开,气得伸手按在他脸上:“你烦不烦?”
“我不烦呀,我是看小宝贝儿心里烦。”周北溟笑嘻嘻地道,拿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捂着,“谁得罪小宝贝儿啦?给哥哥说,哥哥收拾他去!”
他太热情,正是江妞妞最怕的那种人。被他几次三番地哄着,忍不住就将事情给他说了。
末了,咬牙道:“我恨死他了!可我又没有好法子!”
这事如果正大光明的来,少不了要坏宁氏的名声。但是不正大光明地来,又便宜了江云峰。
周北溟轻笑一声:“这事且轮不着你出手。”
“嗯?”江妞妞转头看他。
“最恨江云峰的,是宁家人。”周北溟倚着栏杆,下巴微微扬起,看向上方的星空,“血脉至亲叫人活生生逼死,是为大仇。生意被抢,单腿而瘸,是为大恨。”
说到这里,他微微低头,看着江妞妞:“你还太小,有许多龌龊手段你不懂。这事且透露给宁家,看他们的手段。”
对付老狐狸,至少要老狼和狮子。江妞妞这样的小奶狗,在江云峰面前只怕不够看。
这是周北溟的意思,江妞妞没有反驳。微微拧眉,点点头道:“谢谢你。”
话音才落下,便见周北溟忽然凑近过来:“亲我一口?”
看着凑近的俊脸,江妞妞愕然,随即嫌弃地一把推开:“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既然你不亲我,那我亲你一口好了。”周北溟被推开后,也不恼,笑吟吟地捉住她的手腕,在她的手心里轻轻亲了一下。
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令江妞妞的手一颤,随即挣了回来:“你,流氓!”
她气呼呼地瞪着他,简直拿他没办法。
怎么有这样轻浮的男子?古代人不都是很保守的吗?
“对自家夫人动点手脚,叫闺房之乐。对别人动手动脚,才叫耍流氓。”周北溟不承认,摆出一张正经的面孔,好看的墨眸正视着江妞妞,仿佛在指责她冤枉他。
江妞妞冷哼一声:“你就是耍流氓!”
“闺房之乐!”周北溟强调。
“耍流氓!”
“闺房之乐!”
两人小孩子似的斗嘴,最终江妞妞率先没了耐心,扭头不跟他说话了,伏在栏杆上看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
“你是开玩笑的吧?”一个轻轻的声音,打破了静谧,传入周北溟耳中。
周北溟走到她身后,把她身上被风吹开的外衫,重新裹紧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和我才见几次面?互相了解什么?”江妞妞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婚姻是长长久久的事,你不假思索地认定了我,不觉武断?”
周北溟定定盯了她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点点繁星从他的墨眸中倾泻而出:“小丫头,哥哥今年二十岁,独自讨生活十二年,拐过的弯比你走的路还多。”
见她面上微带不服,他伸出手拂了拂她鬓侧的碎发:“我看见一件东西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不要它。”
顿了顿,“如你所说,婚姻是长长久久的事。我直到看见你第二眼,我才敢认定你。”
江妞妞简直不敢相信,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就两眼?两眼就敢认定我?”
“小丫头,别怀疑哥哥的眼光。”周北溟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随即不知想到什么,闷声笑了。
江妞妞听着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脸上不知不觉发热起来,莫名有些恼,背过身不说话。
身后的笑声便更清晰了,带着几分揶揄,愈发令人着恼。
“你笑什么?”江妞妞扭过头来,恶狠狠地道。
周北溟伸出大手,在她脑袋上揉了几下,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在想我第一次见你。”
正值周见欢要绑她。面临即将来的侮辱,少女却不哭不叫,竟道:“你那玩意儿若有一尺长,不必绑,我跟你走。”
便是这一句,令他险些喷笑出声,硬生生忍住后,却是崩裂了伤口。
暗叹一声冤家,他才出手救了她。
“你,你——”江妞妞也想起来那时说的“豪言壮语”,当时不觉得什么,此时站在周北溟面前,莫名羞恼得紧。
周北溟仍旧是笑,却不敢对着她笑了,唯恐她恼。修长的身躯伏在栏杆上,肩膀笑得一抖一抖。
江妞妞咬着唇,站在他身后。看着月光下青年修长挺拔的身躯,此时如孩童一般随性自在,几缕发丝被风吹着拂过他冷峻的侧脸,愈发显出几分单纯的孩童气。
她心里忽然一荡。便是搁在现代,她这个年纪也可以谈恋爱了。
如果……她咬了咬唇,且不当他是什么未婚夫,只当他是追求她的男孩子呢?
思及此处,江妞妞的眼睛亮了。
他长得帅,身手又好,能飞能打的,如果在现代的时候能有这样一个男孩子追求她,她根本考虑都不考虑,直接答应他!
“笑够了吗?”见他还在闷闷笑,江妞妞伸出一根手指头,坏心眼地捅他的腰。
被捅腰眼的周北溟,连忙躲开:“笑够了,笑够了。”
江妞妞轻哼一声,伏在栏杆上,静静往远处看,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伏在一旁的周北溟看见了,不由得也笑了。他长腿一迈,凑近她跟前,用着跟她一样的姿势,看向远处的风景。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是前所未有的亲近。
第二天,江妞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熟悉的卧房里。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想不起来是怎么回来的。
就记得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然后呢?
然后就……睡着了?江妞妞拧了拧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外衣已经扒掉了,胸衣也解开了,只松松套着中衣……眼睛蓦地睁大,谁给她脱的衣裳?!
脑中浮现一张俊脸,如墨的眸中,似有繁星闪烁,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随性。
一会儿叫她“小丫头”,一会儿叫她“妹妹”,一会儿又唤她“夫人”或“小美人”,简直没个正形。
偏偏他又不曾真正冒犯她,又帮她良多,倒叫她连讨厌也讨厌不起来。
思及昨日周北溟给她出的主意,江妞妞的神情微微冷了下来。
“小婉,你在家研究胸衣,我出去了。”吃过早饭,江妞妞对小婉吩咐一句,便出门了。
穿过走廊时,隐约看见江云海似乎往卫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江妞妞的眼中带了几分讥诮。卫姨娘可是宁氏身边的丫鬟,后来给了江云海的。如今主母已去,当年的丫鬟倒是隐隐成了半个主子。
更恨江云海不念旧情。这些年来,他可曾思念过宁氏哪怕一刻?
若是当年他对宁氏上心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宁氏何至于被逼死?
抿紧嘴唇,扭头往外走去。
问了路,便往宁家去了。
她出门仍是一身小公子的打扮。站在宁家门口,只说要见宁家大老爷。
门房见她穿着不俗,看着眉目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便带着她进去了。
“是你?”宁雨辰被下人推出来,见到江妞妞的模样,怔了一下。
江妞妞笑吟吟地道:“舅舅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