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隆哥倒了几杯酒，我便起身出来了，看到隆哥身边的小姐看我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我不知她们为何这样看我，也没机会去问。
隆哥既然要我准备准备，我正好找个机会出来透透气，虽然整个“人间”都是一样的压抑，但屋子外面比屋子里面好很多。
刚准备回休息室，便看到西子向我走过来，高高扎起来的头发，再精致不过的妆容让人看不出她的年龄。
西子现在是我们的组长，我向她笑了笑喊了声“西子。”
她或许是没想到我会喊她，一直以来我都不怎么融入这个圈子，连最起码的打招呼我也懒得去做，实在是不喜欢这里，总想着要离开，但现在终于看明白，有些事情本就不是我们想怎么样便能这么样。
“结束了？有时间吗？我们聊聊？”西子问道，语气平常，我从她的神情里看不出她想说些什么。
“好。”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知道西子找我什么事情，但我也没事，回休息室也是一个人发呆，反而会乱想其他，不如让自己忙一点，忙到没时间去想。
我与西子顺着走道一路走到底，最尽头是一扇窗户，这是第五层，从窗户向外看去，是缤纷灿烂的花花世界。
西子将窗户从下面撑起，外面的风便能吹了进来，听着外面呼呼的寒风，却不觉得可怕，反而多了些真实。
“人间”里面很暖，甚至可以说的上有些闷，外面的冷风便感觉更冷了，我和西子都站在窗口，吹着风，没人说觉得冷。
“隆哥让你陪他？”西子开口便问道，直截了当是西子的风格。
“是的。”没什么好隐瞒的，只不过我才刚出门，西子就知道了，不知道她是猜到还是知道了。
我们站在冷风里聊了许久，久到手心一片冰凉。
西子和我说了很多，她告诉我隆哥从来不让“人间”的姑娘陪，即使点了姑娘也只是陪着喝喝酒唱唱歌，从来不要求其他，曾经有人以为攀上隆哥就能得到更多，只不过隆哥根本看不上她，甚至说那个小姐脏。
隆哥是这一带的老大，附近几个夜总会都找隆哥，有些人想请隆哥，隆哥还看不上。也是因为隆哥和林姐从前有些交情，在林姐的事情上，隆哥总是愿意帮忙的。
林姐当然是知道隆哥的性情，既然已经说了嫌弃小姐脏了，林姐自然不会轻易再送人过去，若送的不好反倒会适得其反，所以得让隆哥先看上才行，林姐的每一步棋都走的极稳。
现在隆哥要我陪他，说明他看上了我，西子说这是我的运气，我应该抓住。
我只能苦笑，这样的运气我宁可不要。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希望有这样的运气，但这话我不会说出口，若真的说了，也只会被认为是矫情。
其实我想的很简单，如果可以，我谁也不想陪。
“不要将你的情绪轻易从脸上表现出来，比如你现在。”
我脸上是什么表情？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自己。但也能想到，应该是一脸的不情愿，确实我不乐意去陪什么隆哥，即使这事在旁人眼中多么值得骄傲。
“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的，只有这两个字。
“林姐很看重你。”西子说完这句换便走开了。
又是这句，人人都说林姐对我不一样，潜在的意思是我应该感恩戴德吗？
我看着西子离开时的背影，像一只倔强的黑天鹅，正仰着她那高贵的不肯低下的头颅，明明该有一种英雄气概，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悲哀。
我想到旁人口中的西子，说她是现实版的“杜十娘”，年轻的时候也曾为了爱人不顾一切，到最后才发现她爱的不过只是个人渣。
西子挣钱给他读书，他成功了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与西子一刀两断，或许还有那再俗气不过的三个字，“对不起。”
没人知道后来那男的怎么样了，大家只知道西子请了几天的假，回来之后人都瘦了一圈，人也冷清了不少，像是大病了一场。
若那些都是真的，可以想象那时的西子是多么伤心，但她还是挺过来了，至少现在从西子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与爱有关的伤痕。
西子她冷静而精致，优雅而美丽，是我们眼中的西子该有的模样。若没有人说，谁会将西子和“杜十娘”想到一块？
我不知道西子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但既然她说了，我便听着，其他深层次的我不想去想，本来就很累，为什么要拼命活得更累呢？我宁可认为西子只是单纯的想做一件好事了。
我一个人站在窗前，很冷，却不想离开，我需要这冷风让我清醒，也让我冷静，让我不安的心麻木，甚至失去知觉。
看着窗外的灯火辉煌，我却只觉得冷清，冷到骨子里的那种。
这世界真寂寞，每一处都透着股冷漠，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故事前行，直到被这负担压得直不起腰，直到被压倒，直到将故事带到尘土之中。
我抱着胳膊准备回去，隆哥还在等着，我不能耽搁很多时间，刚刚和西子已经聊了许久。
哥哥迎面向我走来的时候，我以为我眼花了，他还是那样单薄，穿上“人间”保安统一的黑衣制服，显得更加瘦弱。
灯光照在哥哥的脸上，一半是阴影一半是光明，哥哥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灯光下的哥哥向我走来，我仿佛看到了过去，从淘气稚气的孩童，到开朗热情的少年，再到现在严肃而刚毅的眉眼。那些都是我哥哥，那些影子的目光都一样，专注而温柔，只因为哥哥看的那个人是我。
“雪儿。”哥哥几乎是冲到我的面前，一把将我抱住，我的头埋在哥哥的肩膀处，闻到哥哥身上清爽的皂角味，是哥哥的味道。
哥哥像是多日不见我一般，明明昨日我们还抱在一起哭。哥哥的手紧紧的抱住我，半响不说一句话，或许他是知道什么了，这“人间”本就不大，有些事情哥哥迟早都会知道，我也没打算瞒着哥哥，早就看清了，也早该放弃了，我是“人间”的小姐，小姐而已。
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从哥哥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退后的几步，“哥哥，你不该来。”
哥哥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情绪很激动，抓住我胳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哥哥脸上还有伤，是因为我留下的。他眼睛里泛着的光刺得我生疼，其实从第一次出卖自己开始，我便害怕看到哥哥的眼睛。
哥哥的眼睛像那漆黑的玻璃球，从那里我看到的是自己的狼狈不堪。
“雪儿，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是我没用。”他将双手从我胳膊上拿了下来，垂在身侧，拳头紧握着，低着头不看看我的眼睛。
“哥，没事的，不是你的错。”我想伸手碰一碰他，手伸到一半，最终还是忍住。
哥哥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异常的认真“雪儿，你等我，我一定努力，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出去以后我就娶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娶我这两个字，哥哥长大以后便没有再说过，有些话不再轻易说出口，是因为珍视。就像我从未亲口告诉哥哥我爱他，总想着总有一天能郑重的告诉他我的心意，直到现在才知，有些话不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去说了。
看着哥哥坚定的眼神，我知道即使到了现在，哥哥都说不会放开我，我知道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人会比哥哥待我还要好。可是我却没办法答应哥哥任何事情，不能给哥哥任何期待，即使那也是我一直想要的。
“哥，回去吧，别让林姐看到了。”林姐昨天说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林姐绝对是说到做到，我不能再让哥哥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他为我受的伤够多的了。
哥哥却不听我的，固执的站在那看着我，希望得到我肯定的答案，但是我却给不了。我沉默着看着哥哥。
哥哥看我的眼神变得暗淡，原先的光瞬间就消失了，他喃喃道，“雪儿，我想了整整一夜，雪儿，我一定会带你走的，一定……”
哥哥的话还未说完，我便听见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寂雪。”
是隆哥的声音，他出来了。
一瞬间我有些慌乱，抬头看向哥哥的背后，隆哥正看着我和哥哥，不知道隆哥看到了多少。
隆哥的眼神深邃，像是看不见底的古井，看的我心头发慌，我试着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只会呆呆的看着哥哥身后的方向，那一刻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将哥哥藏起来，不能再让哥哥受到任何伤害。
其实那便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希望他永远好好的不受伤害，即使自己再弱小再不堪一击，也希望自己可以保护那个我爱的人，免他受苦，免他流离。
我不说话，哥哥也没说话，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短短的几秒钟就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般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