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宇坐在车里,停在城市边缘,一时只觉得万籁俱寂。
手机上,高秘书的短信:何军,三年前车祸致残,右脚跛,司法认定系意外伤害。对面车辆系一家三口,车主夫妇当场丧命女儿幸存,车主,夏伟山。
心底那个不敢承认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程修宇下意识得驾车行走,几次被人强烈鸣笛警告。待他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竟是朝着孟潞家的方向。
也是他家老宅的方向。
比邻而居,青梅竹马。
他想和孟潞当面谈一谈。
小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富裕的时候,他和孟潞的家就在这里。有院子,自建房,有田地,有野湖。
当年孟潞的家和程修宇的老宅一样,房子造价便宜,却十分宽敞,家家户户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种点什么。
如今孟潞的家已经推倒重建,俨然一所独栋别墅。而孟潞的母亲也分别在市区或别的城市买了几套房子。不过听孟潞说,买的房子都写在弟弟名下的,不属于她。所以孟潞依然一个人住在老宅。
门外的道旁树蔚然成荫,依稀还有小时候的样子。
程修宇悄然踱步至孟潞的院子前,却发现孟潞正在自己家的前院里侍弄花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正想着开口喊她,却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正屋里隐隐传来。隔得太远声音有点小。
程修宇下意识停在篱笆墙外。
“老娘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女人!你怎么不去死?!”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孟潞妈妈的声音。他也是见过孟潞的母亲好几次的,记忆中她总是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脸的笑容可掬。却是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这样凶得说话。
“浪费了十二年都搞不定一个男人!真是白瞎了老娘给你的这么美的面皮!当年你爸那个看东西要不是死的早,c市第一大集团的位置怎么轮得到他程家!老娘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了个这么短命的男人,生了个这么没用的女儿!”
程修宇呆若木鸡。花园里,孟潞偶然露出了长发遮掩的面容,那是心如死灰的绝望,还有饱经折磨的麻木。
“成天说什么你拿到了诺天拿到了诺天!拿到了一个空壳有什么用?年年亏损月月亏损!让你趁着没亏完赶紧出手,你偏偏信什么海归留学生!倒腾了几个月也只是勉强不亏。这么点钱够干啥用?你弟弟去酒吧泡马子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吹牛!”
孟潞的那个弟弟,程修宇是见过的,吃喝嫖赌抽一样不落。原来,长久以来,孟潞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
“吹了十二年的牛,老娘信了你十二年,全他妈白瞎了!现在好了,你弟弟看上的跑车都买不起,你还让我怎么娶儿媳妇,怎么抱孙子?!你这个赔钱货!”
……
程修宇不想再听下去。悄然回到车上。
一个人在车上坐了许久,程修宇拨通了孟潞的电话:“喂?潞潞,我想见你。”
“额……我现在……我在……”
“不必紧张,那天的事我一句都不会问。我只是想和你面对面谈谈。”
孟潞闻言大喜,莫非这程修宇再一次的原谅了自己?看来他这几天正在承受着思念的煎熬。他果然还是爱我的。
反正只要一口咬定自己太爱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就好。还要适时勾起他的内疚,就一切都搞得定。
男人嘛,就算你站在世界的顶端。就算你打了天下又如何?还不是老老实实。跪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哈哈哈真是搞笑。
自己这两天真是多担心了。自己压根就不该去怀疑自己的魅力。
不过,还要事先准备一下。孟潞迅速回道房子里开始换衣服化妆。
满心欢喜得化了妆,特地用了珍珠色珠光笔,这样可以让两只眼睛看起来泪光闪闪楚楚动人。
穿什么衣服好呢?
孟潞开开心心得穿了一条性感而不失乖巧的蕾丝短裙,又仔细得审阅着化妆盒里各种色号的口红。
孟潞的母亲看到女儿突然装扮了起来,又连忙上前问长问短:“怎么了?你要出门?去哪里?是不是程修宇又约你了?”
孟潞懒得理她只当她是透明人。任凭母亲在她身后喋喋不休:“我可告诉你了,这次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给我抓住。男人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千万不要再生什么幺蛾子!你倒是听清楚了没有,死丫头!”
孟潞不作搭理,只是自己心里一个劲谋划着。
程修宇约定的地方还是二人初次见面的湖边。不是怀旧又能是什么?
无名湖边,大部分土地被附近的人开垦了种了各式各样的青菜。这里本就是市郊,此时少有人影。
回想十二年前这里还是水深草茂,偶尔还能钓几条野生的小鱼,可是现在,只怕再也钓不到鱼了。
几块狭长的菜地边有人沿湖摆放了几条简陋的长椅,孟潞下了车,远远看到程修宇一个人坐在湖边的长凳上,背影孤单而落寞。
这正是一个备受相思之苦的人还有的样子。
孟潞压住窃笑,缓缓走了过去,柔声轻呼:“宇……”
程修宇听到声音,并没转身,也没有其他示意,只是淡淡地说:“我们谈谈吧。”语气中听不出感情,也猜不出他的心情。
孟潞突然一阵懊恼。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赶紧过来和自己相拥的吗?
孟潞斟酌着来到长椅边,见程修宇没有动作,只好谨慎地坐到了另一端。
“你想聊些什么呢?那天我真的是……”
程修宇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过了,那天的事我一句都不会问。”
程修宇想问她加害夏繁星的事,猛然又想起刚才孟潞母亲对她的咒骂,突然有些不忍。
“这两天……在家里……过得愉快吗?”
孟潞嫣然一笑:“在自己家里,当然比在外面好。人长大了,只有自己的家才能给自己归属感,有家,就不会怕。无论自己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家都会一直支持你,守护你。”
明明有这那样的妈妈,她说这些话,会心痛吗?
程修宇点点头:“那,你想拥有自己的家吗?”
“我当然想!”孟潞几乎脱口而出了!这是她真正的渴望吗?即使为了摆脱那样的妈妈也会想吧……
孟潞继续道:“特别是你,宇,我做梦都想和你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要不是半路杀出个夏繁星,你早都属于我了吧?宇,她对你用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会让你信了她的邪!”
程修宇听到孟潞突然诋毁夏繁星,心中原本生出的一些不忍又突然被浇灭。
是的,你出身不幸,但这能成为你不善良不诚实的理由吗?
程修宇的目光渐渐凌厉了起来:“这就是你为什么要杀夏繁星的理由?”
孟潞突然花容失色:“你……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你为什么要杀夏繁星?”
“我什么时候要杀夏繁星了?!她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我知道上次……”
“我没说上次!上次只是迷奸!我说的谋杀!潞潞,如果星星生孩子那天,是你做的手术,她还能活着下手术台吗?”
孟潞登得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我是个医生,怎么可能会在手术台上杀人?我承认我是撒了谎跟夏繁星说你要保小,但那只是为了气她啊!宇,宇你知道的!她在你身边那么久,我一直都很吃醋!我太爱你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我只是想气她一下……”
程修宇心底一阵抽搐。孟潞不说他还不知道,她竟然还对夏繁星说过这样的谎话!
当时的她,躺在病床上,该有多心凉多绝望啊……
程修宇忍不住眼睛有些发红了:“那……三年前夏家的车祸呢?”
孟潞如遭雷击!
“三年前的车祸,是你买通了对面的司机一手造成的,对吧?星星的父母双双死在了那场车祸。你本来想要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命,对不对?却没想到星星活了下来。”
“程修宇!”孟潞几近咆哮:“你不要胡说!这是故意杀人,是要判死刑的!我没有!不是我做的!那场车祸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修宇盯着孟潞。这还是他爱恋了十二年的那个女孩子吗?为何看起来这么恐怖?她的心里到底想要些什么?
刚才孟潞母亲的咒骂又出现在他的脑海。
或许,是为了钱吧……生于那样扭曲的家庭。
可是,这能成为她屡次谋害夏繁星的理由吗?
程修宇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只录音笔。点开开关,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声音骤然传出。
“……你看,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现在有了孩子,开销更大了。我老公当年为她办那事,也落下了终身残疾,又找不到好工作。孟小姐不能不管我们呀,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们要是实在被逼急了,搞的大家都没法过,也不好嘛~
……两条人命啊……再怎么说也值这个价吧?当时虽然没有全部三条都拿下,但是死的是最有用的两个,孟小姐也不会不懂吧……给她八百万让她自己背这两条人命问她愿不愿意?”
……
孟潞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