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暗跳动的石室,四周的石壁上闪动着鬼魅般的影子。
“做的好,夜儿。”
允天刹仰着头,懒洋洋的说道。
他半躺在一张铺着白色虎皮的长椅上,银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周围,姿势慵懒之极,可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那两抹病态的潮红显示着在方才那战所受的内伤。
夜的一身白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晶莹的光芒,仍旧像是个不染凡尘的仙子般纯净。
他看着允天刹,没有说话,瞳仁幽黑幽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透着寒气。
允天刹对夜的沉默毫不在意,红眸邪魅的轻笑,“说实在,我也大吃一惊呢。”
他深深的看了夜一眼,继续说,“你那一剑也许会杀了你亲生的哥哥哦?”
石室内变得寂静,允天刹一瞬不瞬的盯着夜,静静的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半晌,夜垂在身侧的右手稍稍动了一下,他开口,“是。”
允天刹笑出了声,笑声半是欣赏半是嘲弄,“老太婆应该告诉你了吧?”
夜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上仍旧毫无表情,“是。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允天刹挑眉,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哦?”
“不止这样,冥世炎也是你杀的。芳佃村的人也是。这些事情,我全部都知道。”夜平静的叙述着。
允天刹看着夜,表情变得高深起来,红眸妖媚的瞅着夜,半晌才缓缓开口,“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冥夜宫,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冥世炎只是代宫主。”
允天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随意的拿起身边的酒樽,将其中的酒一仰而尽。
“杀了冥世炎是因为他想背叛你,芳佃村的人是你出观之后必备的--人血,选择冷星谷附近的村庄是想向冷星谷宣战,让星愁发现到你的存在。知道他是胆小之辈,届时他会双手奉上武林盟主的位置。然后杀了我,夺取武林。”
“可是我却推辞掉了武林盟主的位置,惹怒了你,所以在悬崖,你就想把我杀了,可没想到被人阻止了。”
夜的话语在石室中回荡着,声音清澈好听。
允天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烛光反射,红眸中似乎飘着渺渺薄雾。
“你很聪明。”苍白的薄唇微启,轻轻说着,“可你说的这些,根本不构成理由让我相信你。”
夜向允天刹的方向走了两步,绝美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当年冥世炎会收养我,是听了你的命令,换句话说,我的命是你给的。”
允天刹仿佛看到夜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可他的注意力马上被这句话所吸引,眼眸似是火焰般的跳动,“你是怎么会知道的?”
“这重要么?”
清远的声音如雪花般冷冷的飘荡在石室内。
允天刹用细长的手指抵住自己的下颚,饶有兴趣的望着夜,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勾起,“是不重要。”
“但仅仅凭这个理由,你就连自己爹娘的仇也能放下?”
夜看着他,似乎在考虑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死过一次,也就没什么仇恨可讲。”夜顿了顿,“第二次的命是你给的,所以,更没有报仇之说。”
接着,屋内又变得让人不敢呼吸的寂静,允天刹红眸紧紧凝住夜,似是要看透他一般,而夜,宁然的黑色瞳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可就是这样坦然,这样毫不掩饰直视他的眼神刻进了允天刹的心,那里被某样东西轻轻的拉扯了一下,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烛火静静的闪动,红色的烛身已燃去三分之一。
“姑且信你这一次。”允天刹的酒杯不知何时又斟满了酒,“关于那样东西和那个丫头…”
允天刹的视线停留在清澈的酒水上,没有发现夜眼中幽黑的屏障瞬时碎裂了,它又变得清澈如水,并闪过一丝慌张。
可当允天刹重新看向他时,已然恢复了原状。
“算了。”允天刹不等夜开口,残忍的一笑,“等我的伤好了,再去会会那只小猫。”
他轻啜酒,对着夜说,“退下吧。”
“有伤在身,不宜多饮。”
石门开了,又关上了。
酒杯和酒瓶都被那抹白色给带走了。
红眸又变得艳丽,当年他重伤离开后,发现了夜,本想一掌杀了这个长得和那女人惊人相似的小孩,却又发现…
这孩子的眼睛,虽然是黑色的,可那眼神竟和哥哥的尤为相似。
所以他才命令冥世炎去收养他…
“宫主…”
石室外响起了一个稍显胆怯的声音。
“什么事?”允天刹不悦的皱起眉头,“进来。”
门外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她有些害怕的瞄着允天刹,似乎怕他一不开心就把她的头割下来玩似的。
“说。”
女子手里捧着一碗汤药样的东西,颤悠悠的递到允天刹面前,“这…这是药。”
“什么药?”允天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女子显然是被吓到了,手一抖,险些把汤药给洒出来,“是夜宫主…啊,不,是夜…熬好之后,吩咐我拿给宫主的。”
允天刹看着碗中褐的发黑的汤药,伸手去拿。
“凉了。怎么现在才拿来?”允天刹危险的瞇起眼睛看着女子。
“啊…”女子已经被吓出一层冷汗,“因为…刚才宫主正在谈话…所以…属下现在就重新去熬一碗。”
说着,忙起身退到门口,仿佛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不用了。”
允天刹一把拉住想走的女子,然后喝尽了碗中的药汁。
 
第69.章.晶莹剔透的雪花
雅致的厢房。
镂花木窗半敞着,可以看到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窗边的长桌上,放着一个白玉花瓶,白色的瓶身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花瓶里插着一枝白色的梅花,花苞还紧紧的闭着,却仍显清傲,衬着华丽的花瓶,出奇的协调。
海蓝色的帘幔,用金丝绣着漂亮的图案,微风轻抚,轻轻颤抖起来。
床榻上躺着一个人,俊美的犹如天神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嘴唇此刻仍是倨傲的紧抿着,鼻息间微弱的呼吸仿佛马上就要消失掉似的。
昔月漓静静的趴在床边,已经三天三夜了。
她的脸色煞白煞白,可是眼眸却黑亮的惊人。
纵使腿脚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纵使几夜未眠让她全身无力。纵使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劝说,她仍旧是守在床边,不肯离开。
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看着星辰。
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片段,对她温柔呵护的星辰,对她千依百顺的星辰,看到她流泪会手忙脚乱的星辰,在冷星谷狠心伤害她的星辰…
在脑中一遍一遍的回放着,一次比一次更清晰。
那红色的眸子载满了柔情,载满了爱意,盈盈对着她笑,火烧似的冲着她发火,她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看的眼睛,最好看的红色。
而现在…
***
三天前,云婆婆拖着虚弱的身子将满身鲜血的星辰带了回来,那时的星辰比现在的可怕上千倍,一身黑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而鲜血仍是不肯停歇的从伤口中泊泊流出,毫无意识的星辰,身体冰凉的好像死去一般。
死,昔月漓被这个字着实吓到了,她的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着,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身旁寂静的古怪…
云婆婆明明在和自己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到,看着云婆婆叹气,可她并没有听到叹气的声音…她是失聪了吗?
看着房间里似乎涌进了很多人,似乎都是她认识的人,一个一个都是很熟悉的脸孔,一张张一开一合的嘴,可她还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空茫的盯着他们看,看着他们忙进忙出的满脸焦急凝重。
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可是脚好像被钉在了地上,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动不了…
“是夜刺伤这孩子的。”
以为自己是失聪了,却异常清晰的听见了这句话,连话语中的失望和难过她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只觉无边无际的冷向她袭来,把她推进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中,旋转,旋转,一点一点的沉向漩涡的中心,眼前暗黑一片…

伸手抚上星辰紧闭的双眸,睫毛长长的,微翘覆在上面,轻轻起伏着。
瞥见被褥下若隐若现的白色纱布,昔月漓紧紧闭了闭双眼,将被子往上掖了掖,遮住那触目惊心的白。
她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床上的星辰,顿时一抹冰蓝色的光晕萦绕…

晶莹剔透的雪花,一片一片飘落,覆在屋顶上,凝在枝桠上,不到一个时辰,凌云阁后院就蒙上了一层白色。
冬日的第一场雪,带来了更多的寒冷和…不安。
江湖上沸沸扬扬,无非都是在谈论一件事。
冷星谷新任谷主,白睿,副谷主,冷千亥,夜里被不明人士暗杀,被杀前留下了一纸文书:冷星谷将交由冥夜宫宫主允天刹,全全处理。
难道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杀?而前些日子突然冒出的允天刹手中掌握江湖两大门派,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还有传闻说,允天刹现在已是武林盟主。
那冷星谷少谷主星辰呢?
众人纷纷疑惑不解,却又没人出面向他们解释。
不过他们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一定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云婆婆轻掩上窗户,轻叹一口气,转身望着床榻上昏睡着的星辰,呼吸均匀,脸色似乎也比前些天要好…
昔月漓趴在床榻边,用双手枕着头,身上盖着一条厚实的绒毛毯,沉沉睡去了。
“咚咚”
云婆婆急忙跑到门边,怕惊动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昔月漓。
“师父。”昔敬川在门外唤道。
“我们出去谈。”云婆婆看了看星辰和昔月漓,走出房间,轻轻的关上门。
“师父,辰儿和漓儿…”昔敬川一脸担忧。
“别担心,星辰的情况已经稳定了,那丫头也睡着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云婆婆的眉头仍是锁的紧紧的。
昔敬川点了点头,可脸上的担忧没有褪去分毫,反而增加了几分,“师父,允天刹已经将冷星谷…他下一步也许会转向朝廷。”
“你去进宫让圣上留心一下,还要加强皇宫的守卫,要多派几个高手保护皇上,一有什么动静就告诉我。”
云婆婆低声嘱咐道,现在形式相当严峻,最可怕的莫过于他们根本不知道允天刹想做什么,只能做好一切防备工作。
“是。”昔敬川应道,斑白的鬓角泛着浓浓的哀愁,“师父,那灵冰晶石…”
“我早就知道了。”云婆婆的语气带着责备,紧瞅着昔敬川,“你们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为什么不把它放在更隐蔽点的地方呢?”
“当时情势危急,我和美萱急着救辰儿,怎料漓儿她一时好奇…”昔敬川无奈的说,“待到我们发觉时,已经晚了。”
云婆婆眼神变得高深起来,似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她摇头叹息,“天意如此…当年我苦苦寻找灵冰晶石,交给天临,希望他们夫妻二人可以逃过一劫,想不到…”
“我是听过,灵冰晶石会寻找自己主人这种传闻,看来是晶石本身找到了那丫头,并不是我们可以阻止的了的。”
昔敬川闻言,闭紧眼睛,用手揉着眉心,“师父,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对付允天刹?漓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真的不忍心。”
“如果要用那丫头的命换,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云婆婆眉间的皱褶又深了几分。
昔敬川重叹一口气,“夜那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现在也不是怪责别人的时候,你先回去吧,我会想办法的。”云婆婆摆摆手,示意昔敬川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