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衔着一轮落日,暮色渐渐降临。河水在黄昏所特有的沉静中轻轻的流淌,风从林间吹过,已不似中午那般蕴涵一股闷热。
寸善又咳嗽了几声,道:“我这位女儿……被魔道妖人所伤,非要妖人之血,……或者佛门神功方可救的。”
白振声怔了一怔,道:“但不知这事和在下有何相干?”
寸善微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施主想必是万佛寺张苏生的弟子?”
白振声沉默不答。他如何认的张苏生?但若说不认得,这一身佛门功夫却又不好交代。
寸善以为自己猜的正确,微微一笑,苦涩道:“施主刚刚接连施展‘金刚怒吼’‘罗汉连环步’,身份已是昭然若揭了。佛门绝学果然非同凡响,非同凡响。”
陈好古心中不服,但碍于寸善面子也不好反驳,只冷笑一声道:“阁下果然心计深不可测,不知何时竟然拜入佛门,难怪不将我师傅放在眼里!”
寸善微微一笑,咳嗽几声,低头看看清分禁闭双眼的小脸,不说话。
白振声也不反驳,略一思索,笑道:“道长,眼看天色已晚,大家如此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要道长答应在下一事,这位小姑娘的伤势,在下倒可尽力一试。”
寸善忙道:“如此甚好。但不知庄主所求何事?”
陈好古道:“师傅,你千万不可答应,这人心肠恶毒,不知又要使什么诡计!”
君慕雪听了这话,气血上冲,登时大声道:“我师傅如何心肠恶毒了?倒是你这小人,背后偷袭,真是……真是卑鄙无耻。”
陈好古冷哼一声,抬手便欲打君慕雪嘴巴。却听寸善轻声道:
“你忘了为师的吩咐了?不可伤害这孩子。”
陈好古又‘哼’了一声,硬硬收回掌势。白振声一笑,道:
“向来听闻道门规矩严明,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道长真是好教导,好教导。”
寸善见陈好古脸色阴沉,微微摇头,似乎对这徒弟的性子极为不满。轻声咳嗽几声,颤声道:“不知施主所要贫道做什么事?”
君慕雪起初心中惘然,实在想不透彻清分为何至今不醒。莫不是那白衣人将寸善打伤之后,又害了清分?若如此,那白衣人连个弱女子也不放过,实在是卑鄙至极了,心中对白衣人大是憎恨,一丝好感也不存了。此后又听寸善言他师傅可救清分,心中则是大喜。只是他师傅向来冷面严教,不许徒弟废话,所以一直不敢插话。这刻再也忍不住,欢喜道:
“师傅,你真可以救清分么?那你快救她吧。”
白振声瞪了他一眼,道:“多嘴。”又对寸善笑道:“想必道长听过,我龙谷每年八月初七必有一场比武,为的就是一本龙谱。在下心中胡乱揣测,道长造访此地,并非为了什么龙花节,而是为了这场比武吧?”
寸善沉吟道:“好古与我说过此事,但贫道自是不会无理干涉你们两庄百年恩怨的。”
白振声一笑道:“道长这话说的蹊跷。不会无理干涉我们两庄恩怨?既是百年恩怨,无理有理谁又说的清楚?”
寸善呆了一呆,道:“世间自有善恶,岂能混淆?庄主这话距离坠入魔道已是不远了。”
白振声面色不改,笑道:“在下只是就事说事罢了。在下所求道长之事,便是道长不干涉我两庄恩怨,不插手八月初七龙谱比武!”
陈好古大怒,道:“你……。”他一心将寸善引来此地,为的便是比武之事,眼见计划破产,顿时大怒。
却听寸善念了声无量寿佛,思索了半响,叹了口气,垂眉道:“贫道答应你便是。”
白振声道:“道长果然是爽快人。不知道长能否先将犬子归还在下?”
寸善略略犹豫,心中恍然想道,白振声已然身陷重围,如何能带两个孩子逃的?何况是逃的和尚逃不得庙的。便答应了,将玉昆解了穴道,交还给了白振声。陈好古连连摇头,知他师傅性格倔强,又甚自负,听不的别人的进言,只好沉默不语。
陈先念忍不住叫道:“爹爹。”又叫:“师祖。”
寸善道:“施主,不知我这徒孙?……”
白振声不知何时已将陈先念的穴道解了,此时便一把将之推到寸善身边。
寸善咳嗽几声,以手拂胸,笑道:“施主现在可以解我女儿之毒了吧?”心中想着清分马上便可苏醒,心跳加速,真气上涌,但脸上却露出淡淡欣喜笑容。
白振声点头道:“这是自然。但不知如何才能救的令女?”
寸善微微吃惊,诧然道:“佛门功夫唯有一种是魔门淫心术的克星,张苏生难道没有告诉施主?”
白振声面不改色,道:“没有。”
寸善更是吃惊,一颗心跳了起来,道:“施主可会降妖伏魔大法?”
白振声想了一想,淡然答道:“不会。”
寸善顿时面如土色,绝望之下,说不出话来。他双眼微闭,眼角便流下两行清泪。
君慕雪听的茫然,却听陈好古大叫一声,道:“你敢欺瞒我师。”又要挥刀向白振声砍去。却听白振声淡淡说道:
“我虽不会这种功夫,但我师傅在临行之前交给在下一颗药丸。”
一面说着,一面错步避开陈好古的一刀。
寸善双目猛的睁开,精光四射,颤声道:“什……什么药丸?”
陈好古收了招式,重新站回寸善身旁,双眼冷冷的看着白振声,看他还有什么把戏。君慕雪听的茫然,回头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脸色惊惧慌张的白玉昆。
白振声笑道:“我也说不上什么名堂,只是通体碧绿,圆润如珠,闻之若兰,见之忘俗便是。”
寸善听的双眼愈发明亮,颤声道:“大还丹,大还丹,一定是大还丹……不知施主可否给于贫道一看?”
白振声道:“当然可以。”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小药丸。
寸善望了一眼。又颤声说道:“可……可否交给贫道一观?”
白振声欣然点头同意,便将那碧绿药丸交给寸善。寸善接过,细细看了,又放到鼻下仔细嗅了嗅,脸上欣喜如花怒放,笑道:
“果然是大还丹,果然是大还丹。”
白振声忙道:“既然如此,道长便快将它予令女服了吧。”
陈好古满腹狐疑,他所了解的白振声岂有如此热血心肠?但猜测他或许一心想拉拢寸善所以如此,他忌惮寸善的脾气,当下不好说话。
寸善大喜,颤手将那药丸给清芬服用了。一面盘腿坐在地上,给清芬输入真气,助那药力快速起效。
约过了半盏茶功夫,众人见清芬头上冒出淡淡气息,起初白色,渐渐转灰,又转为黑色,渐渐又淡了下去,透明如空气了,正暗暗称奇,只见寸善满头大汗的站立起来。脸色虽然苍白,却又透出淡淡欣喜红晕。躬身向白振声鞠了一躬,道:
“无量寿佛,施主救命之恩,贫道一定铭记在心。施主他日若有差遣,只要不违背道义二字,贫道一定尽力助之。”说着,眼角又流下泪来。
白振声忙摇手道:“道长说过了。大家同是白道中人,理应互助互持。何况见义勇为,本是我等修炼之人的本分。”面露微笑。
寸善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说不出话来。陈好古却只是冷笑。
君慕雪一直望着清芬,此时惊喜道:“清芬醒了,清芬醒了。”只见清芬幽幽醒转过来,目光迷惘在众人脸上扫过,望着寸善微声道:
“爹爹,爹爹你没事吧?”
寸善听清芬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关心他,不禁又喜又伤。颤声道:“爹爹没事,没事。爹爹以后再也不让芬儿受伤害了。”
“我没事啊。”清芬微微一笑。又望向众人,好奇问道:“他们都是谁啊?”
寸善正欲介绍,却听白振声笑道:“天色已晚,道长若是无事,不如到我庄上一叙?”
“这……。”寸善见陈好古脸现忿色,便有些犹豫。
陈先念跨前了一步,笑道:“姑父一番心意外甥代师祖领了,只是天色已晚,我师祖和师姑又是有伤在身,实在不宜久留。我们现在便回庄去了。”寸善呐呐的说不出话。
白振声又挽留了几句,见寸善也无心留下,便道:“既是这样,在下就不挽留道长了,他日若是有空,望到府上一聚。”
陈好古脸色阴沉,令一汉子牵了匹健马来,扶寸善和清芬上了马。清芬抬起小手,对君慕雪摇了摇,表示再见,君慕雪还之以礼。这时夕阳已落下山去,暮色苍苍。三个人目送一队人马渐渐远了,终是消融在苍茫暮色中。
白振声脸色恢复了冰冷之色,转脸望了望地上躺着的四夫人的尸首,道:“这张勇搞什么鬼,让他喊几个妇人,到现在还不回来!”
君慕雪和玉昆不敢答话。
白振声目光在君慕雪脸上扫过,沉声道:“慕雪!”
君慕雪道:“是,师傅。”
白振声道:“你认识那个寸善道长?”
君慕雪不敢隐瞒,将清晨之事一字不漏的向白振声叙说了。白振声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嘿嘿。”
君慕雪不知他为何发笑,当下也不敢问。
白振声语气转为温馨,微笑道:“好了,你回家去吧。今天可是世雄的生日,对吧?”
君慕雪喜道:“师傅也知道呆子的生日?”
玉昆忍不住插嘴道:“爹爹,我也要去。”
“不行,你给我回家去。我还有些事要好好问你!”
玉昆叹了口气,不敢再说,眼角沮丧的瞥着君慕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