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叶风与翟浪充满好奇与同情的看着朝奉,他俩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哭泣的女子。
说到底,叶风平和,善理解人,但是对于感情的表达却很内向,甚至有时非常迟钝,大部分都放在心里,所以很多时候常常被人误解。翟浪则如浪子,为人轻浮,使起手段,可以骗的女子神魂颠倒,可是他有个毛病——一见到女人流泪,就头疼。
他们不知该如何说好。
可是朝奉却开始说话,她一开口就如决堤的黄河,似乎想将心内的痛苦与忧涩一泻而出。
那还是一年之前——
那时叶风与翟浪并未在人界死亡,所以也未能来到灵界。
一个即将出现百年一次的流星雨的夜晚,在学校的教育部楼顶,白日里学生的喧闹与老师的叫骂(抑或者是低调差劲的调情)如同空灵曼妙的音乐在寂静中仍留有余韵。
他就坐着,似乎翘一翘直挺的鼻子就可以碰到弯如细眉的新月。在他这个角度看去,新月的边不是平的。
于是他就享受着这月的菱角,似乎美人的脸——他总有办法把身边的事物联想到美女。
因为这样他才会觉的他仍然放荡,作为讨厌一本正经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找到乐趣了。
去楼顶的路只有一道宽不过四十公分的长梯,上面虽已锈迹斑斑,但仍坚固可靠。
叶风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这梯子近十年没人用了。
但只是他的一句话,翟浪便在他之前爬上了长梯。他在楼下摇晃着映有“可的”的塑料袋,里面是三十瓶“百威”啤酒,与五只“乡巴佬”鸡腿,一包“lg”爆米花,还有——
叶风上到楼顶,甩手扔出一样东西。
翟浪一把接住,放在眼前,看了看,爽朗的笑道:“你给我买错了。”
叶风无奈的道:“摆脱下次别让我买这个了,我没什么经验。”
“你是不是走进去,随便点了一下?”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我总不可能对着细看吧?”
“那有什么关系......男人总是要用的。”
“哈哈,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说不定明天霞就来找你了。”
“算了吧你。”
翟浪接过酒,抬头看着月,举“杯”唱道:“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
“敬我最好的死党!”
叶风大笑。
如此长夜,没有酒,如何度过?
长梯发出清脆的踏脚声。
她胆怯的走到两人身后。
翟浪扔了手中的空瓶,说道:“小妹妹,这么晚,出来碰到色狼怎么办?”
叶风偷笑,她已遇见了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色狼。
她红着脸,突然大声的说道:“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翟浪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矮小的女子,那一头长久不洗,已经满是油腻的长发,任风吹却死死不动。
“恩,很好。”他说完就转过头去继续喝酒。
叶风本想说些话,以使得她不致太难过,却又无从开口。
她伤心的离开了,悲愁失意的脚步竟踩碎了永夜。
......
叶风与翟浪看着朝奉,两人心中有着同样的震撼——这就是去年那个小妹妹?!
这个荒唐的世界,果然有着荒唐的童话。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你总是不曾注意过我,连一点点的怜悯也不肯施舍!”
她在人界的名字叫红樱,是低翟浪两界的学生,教室就在他们的楼下同一个位置,可是他俩却如叶风和霞,始终无法有机会好好聊聊或者相互了解。
“看来你上来之后有很多奇遇。”叶风惊奇于红樱天壤地别的变化叹道。
其实他与翟浪的变化最大,但性格与体貌上却丝毫没有改变,两人就像是块石头,永远是这般模样,只不过里面的成分却变的不可思议,甚至是灵界独一无二的。
翟浪走到红樱身边,搂着她靠在床背上,道:“让小风休息一会儿吧。”
“对不起。”
他这样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不知道叶风有没有听清楚,如果不是有他那样痛苦的几年学生生涯,恐怕翟浪很难理解——暗恋一个人,却不能表露不能被理解,是多么的痛苦。
何况,他曾经还轻视对方的表白,而伤害了她。
......
一夜无话。
第二天的一早,翟浪醒来静静的让眼帘接受那初阳的温暖,慢慢的睁开眼睛后发现,叶风又早早出门了。
有些事哪怕睡觉,他还能絮饶在人的心头,叶风再累,还是无法用这个借口逃避肩上的重担。毕竟那个亲切友好的郁鸥在昨天惨死在自己的床边。
一个个生命就像是天边的流星,眼看坠落长空,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叶风对此有如自己的生命被人夺去般痛心。
他松弛着自己的神经,担心一旦绷紧就会断裂。
阿古达团部,似乎整座城市的人都麇集在了她的门口,没有人界那车水马龙,却比这更为烦嚣,嘈杂,过激的分贝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使的在场的众人情绪都格外的激动。
叶风挤了挤,换了几个位置,调整了不同的角度,都无法穿过这堵厚实的人墙。他心里苦笑不已,迫不得以只有用强了。
无形的目压宛如一股强劲的风,沉重的推向他身前的人群,这风仿佛是人的手,将这些人分成两边,尽管便利的在他眼前出现了一条小道,但是两边的人愤怒不满的眼神却使的他心里一阵难受。
他抱歉似的目光扫向众人,低着头走向团部大门。
门口的一排士兵阻拦着争闹的人群,其中一个像是昨天在街上遇见的五个士兵之一,印象中他并不怎么交谈,为人似乎有点沉默寡言,从他的冷漠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他是多么的消沉。
叶风见到对方的眼神,发现正是这人,便低声道:“带我进去。”
这士兵让开路,尾随着他,一直走到楼梯上,两人才相互对视,叶风得到了一次宝贵的了解情况的机会。
他用精神力控制保留住了(在“”部分提到过,灵界中的“电梯”都是用精神力控制如同人界的楼梯折转上升到达目的楼层的)楼梯的上升空间,刚好处在两层楼之间。
于是,绝对不会有第三者能听到他俩的对话。
叶风直接切入了正题道:“你们有没有按照我的提示找到郁鸥?”
这士兵道:“找到了。”
叶风发觉他脸上没有一点悲戚之意,心里奇怪,坦言道:“你似乎对他的死不怎么在乎?”
这士兵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的我在乎的人了。”
叶风无心探究他的内心与感情,转开了话题,问道:“行白菊副团长对于这件事的调查展开到什么地步了?”
这士兵道:“一共派出三十个士兵去调查,还没有什么线索。”
“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知道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来抗议团部维护治安不力。”
“怎么会走漏风声的?”
“不知道。”
“这样会加大调查的难度,如果引起上面的重视,就不太妙了。”
“有什么不妙的?”
爱因斯与长老会的那些人有可能会阻挠大面积的调查,以免提起更多的负面影响,叶风却没有对他解释,而是转开了话题问道:“给团长写信的人有没有找到?”
“这一点我没有了解,似乎范围已经缩小了。”
叶风考虑再也问不出什么重要的事,就升起了楼梯,直上团长室。
行白菊却不在。
团长室外,桌子仍坐在那儿,腰板仍是笔挺像块木板,只是头耷拉着,神情非常萎靡。
那士兵自己下到了刚才的岗位,留下叶风。叶风轻轻拍了拍桌子的结实的肩膀,微笑道:“今天行副团长来过吗?”
桌子从沉思中惊醒,迟滞的目光看着他,缓慢的有如含着一块石头说道:“没......有......”
叶风默默的点了点头,清晨的愉快被他残忍的摧毁,他似怕打扰到这幢忧伤的团部,而迈出轻柔步子走进了团长室。
房间内依然干净整洁,似乎早上桌子又打扫过了。他带着目的走向桌边,目光扫过桌上的笔筒,然后眼中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飞快的走出了房门。
对于这座团部,他并不是很了解,那看不见的阴谋者也有着自己的消息网,从接二连三的成功杀人可以看出这一点,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警惕的去探听事件的发展方向与进度。还有一些内部的秘密更是他无从入手的,直觉上告诉他,这个方面对找出凶手是有决定性作用的。
叶风从不怀疑自己,包括只是单单的直觉。
团部资源调度中心,总负责人石光明一听说叶风已在调度展示大厅之外,本就红光满面带着脓肿的豆子的脸急的扭成一团,似乎脸上的雨一下子就密集了起来。
说不担心惧怕是假,灵界在阿古达的管理可谓是最薄弱的,所以阿古达团部最肥最有油水的位置上稳坐十三年之久的他,对这个灵界资源统筹总监是又惧又怕,既得奉承又得谨慎。
不过能坐上他这个位置的人,焉能没有几斤分量,对只有二十初头的叶风,心里还是存在着一点轻视,毕竟社会经历,圈子里的玩法一类,是没有人可以凭天分才能就能学会的。
叶风见到他的时候,心里不仅仅是厌恶,更多的是哀愁。
灵界的自然天真,美丽无邪,多了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变的和人界一样,令人无法自在无虑的,活在自己的天空之下。
石光明递上一根革郎宁,笑着道:“叶总监能亲自来指导卑职的工作,实在是阿古达的幸事啊!”
叶风微笑道:“我这次来是想调动些人手。”
石光明替他点上了烟,道:“哦?有什么事直接交给卑职办就行了,哪里敢劳驾叶总监烦心,哪敢哪敢?!”他说着朝周围的几个平时与自己混的极熟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人马上去准备通知各组组长,而更重要的是吩咐团部食殿,准备上等美酒佳肴。
叶风哪里知道石光明打的什么算盘,嘴上仍道:“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辣手之极,而且俱是与我有关,在情在理我都不得不插上一腿,以便早日缉拿元凶。行白菊副团长已经完全负责起这件事,我现在希望能尽快找到他......”
“当然当然!小舟!你快点去找找行副团长去了哪里!”石光明哈了一下腰道:“叶总监,与其站着等他,不如到展示厅享用一下团部的几样拿手点心如何?”
叶风一愣,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脸上却不露声色的笑道:“谢谢。”
石光明领着叶风走进展示厅,一张长有六米,宽有四米的桃花案桌之上摆着像模像样的城市立体模型,色彩描绘添涂的也几乎是相同,但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本应有的标志着防护巡逻士兵游走路线的小红旗都被放在一边。
叶风眼尖,发现这堆小红旗之上的灰尘已如糖果外的包装,耳边传来了石光明尴尬的咳嗽声,他回头见到沙发边上的茶几上已放上了一盘水果沙拉,冰糖米仁,咖喱牛肉粒,还有一瓶昂礼波匝牌的红酒,这是灵界最顶级的牌子。
石光明满意的甩了甩手,两个手下顿时退出了门外,门被悄无声息的关上。
“叶总监,坐!”
叶风道:“看来你在这里过的挺滋润。”
“哪里.....其实卑职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您,上个月您提出的各团独自运作团部调度资源的方案,实在是经典之论啊!”
“我这也是为了让各团之间没有经济纠纷,可以有足够的权限扩大各自的运作空间。但是如果有人利用这点权限......灵界上层是会不高兴的。”
石光明听的心里一惊,当下犹豫不决,这个年轻的总监既不扫了自己的雅兴与即时的招待,也同时给了自己程度相当大的警告:用上长老会与爱因斯的意愿来诠释自己曾经在一个月前的那份方案实在是相当漂亮的一击,让他无法揣摩出对方的意思,到底是对自己的忠告,还是因为上层的意图没有办法违抗而无奈的告戒。
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笑容飞快的浮上眼角,刚好有颗令叶风恶心的豆子如灯烛亮点般抖动着,配合着他说话的节奏。
“叶总监说笑了,哪有人敢这样做啊!哈哈......”
叶风拧灭烟头,看着被打开的门,心里暗道:这人手下的办事效率还真不错。
他同时也感叹自己的幸运,避免了一次尴尬的谈话,这样的沟通实在是麻烦,他心底对此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似乎很怕说错话而引起没有必要的争端与难堪。
于此,他非常欣慰的避免了一次在于下属的腐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