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主可知道,新人的点穴之功,竟是妾身祖传的手法?”
“哦?”公主也吃了一惊,看着贞信夫人喜不自禁的样子,不觉将自己的伤心暂时忘却,替夫人喜欢起来,“这么说来,只要知道萧姑娘师从何人,就可以找到夫人的师兄师姐了?”
贞信夫人点点头:“话是如此说,不过妾身以为,寻常人家,哪有教女儿家习武的?因此这位萧姑娘不是我大师兄的千金,便定是我二师兄的掌珠,只是……”
“只是什么?”公主好奇地问。
“只是她如何会姓萧呢?我大师兄姓单,二师兄姓韩,都与萧姓无关啊?”
公主也愣住了,想不出原因来,便笑道:“夫人又何必急在一时,这也容易得很,明日找萧姑娘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是了!是了!”贞信夫人笑道,“是我一时高兴过了,倒不曾想到这一层!今日是萧姑娘的良辰美景,妾身自是不便打扰,明日再问吧!公主也请早些安歇了吧!”说着,又嘱咐了红杏、碧桃几句,就告辞了。
公主笑道:“这可真是奇事!夫人找她师兄师姐都找了十多年了,也没有音讯,不想今日为驸马娶亲,竟娶来了夫人师兄师姐的音讯,倒是意外之喜!”
红杏一撇嘴道:“公主还要高兴,我看这个萧姑娘是十分地奇怪。花轿入府,带出一个罗姑娘,大闹喜宴,又闹出了夫人的喜事。我看她这回倒真成神仙了!”
公主笑道:“只要是喜事便好!那萧姑娘嫁到我们府里,带来的都是喜事,不就是说她和府里有缘分嘛,想来应该是一段好姻缘了!”
红杏还想说什么,被碧桃扯了扯她的袖子制止了。两人伺候着公主歇下,悄悄退出了房间。红杏道:“我是越想越古怪,妹妹难道就不奇怪!”
碧桃说:“怎么不奇怪?可是公主刚刚有了一点高兴,姐姐再说下去,她又该落泪了。公主自嫁了驸马,就没有一天安心过,总是疑神疑鬼的,驸马不能体谅她,难道我们还要给她添愁吗?”
红杏恨恨地说:“这要怪,都怪那个蓝公子,受了公主的恩惠,却这样一走了之,害得公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碧桃说:“我们如今已是怪不着蓝公子了,但却可以管着驸马。我想着现在去新房之中看个究竟,也好见机行事。姐姐以为如何?”
“好极!”红杏笑道,“我也去,就是叫人见到也无妨,新房中原本就是要听壁角的嘛!”
两人于是叫来宫女嘱咐妥当,自己就溜出乘风殿,到惜月楼去了。
和乘风殿相比,惜月楼小了许多,但却十分精致,而且紧邻后花园,原来是公主闲时观赏水景的地方。后院的楼高有三层,和后花园假山之上的观景亭遥相对应。而楼的侧面,正好有花园中的溪水流过。每到雨天,公主常会带宫女在此休憩赏雨。因此宫女们都把后院的高楼叫做戏雨楼。只是公主嫌“云雨”两字不雅,不愿取为楼名,因此这个名字只是宫女们私下里叫的。
当下红杏和碧桃来到惜月楼,问守在二门口太监:“驸马和新人可曾歇下?”
太监垂手回话:“奴婢们不知,请姑娘自己去看吧!”
“好!”碧桃抬腿就进去了。红杏嘱咐太监:“我们是来听壁角的,等会若有人来,千万别说!”太监们忍着笑答应了。红杏这才进去,赶上了碧桃。
再有五六日,就是除夕夜了,天上的月亮也有些暗淡了,惜月楼中,又被摆放了许多盆景,院子里就难免有些阴气。碧桃先打了个冷颤道:“好冷!这样冷清的夜里,我们居然给人家来守门,那个萧姑娘可真是神仙!”
红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碧桃笑道:“姐姐不须如此小心,他们如今在鸳鸯帐里不知怎样地颠鸾倒凤,哪里会听见我们说话!”
红杏急了,一把将碧桃拉到树后,远远地指着新房说:“你看,门外怎么有个人?”
本来冬天的树木是藏不住人的,无如今晚月色黯然,而树枝上则因为要做新房的缘故,被系上了许多纸花纸叶,好似满树盛开的样子,因此躲在后面,一时是难以发现的。
碧桃顺着红杏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门外有一人,正对着房门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们过去看看?”碧桃轻声问。红杏点点头,两人潜身近前,依旧躲在被装扮过的树后,凝神细听,这才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罗文鸣,不觉面面相觑。
罗文鸣并没有发现红杏、碧桃两个,依然面对房门述说自己的思念:“……姑娘为了在下,竟欲毁音逃脱天选,与携鸾凤之好。而在下只为道听途说,竟相信姑娘已然入宫。如此愚钝,确实难与姑娘相配!”
“既知难以相配,为何还以圣旨强娶?”
“这……是在下贪心了,难忘姑娘天人之姿,故而求娶!”
“罗文鸣,你好生可恶!明知我爹爹最怕的是与官府打交道,你就以圣旨强娶,好让爹爹无法回绝,遂了你贪色求貌的轻薄之心!你休生妄想,便是在这公主府里,你也休想近我之身!当日你弃信背盟之时,奴家便有誓言在先,今生今世,永不与你相见!”
罗文鸣似乎松了口气:“姑娘若只是不想见在下,这好办,在下决不出现在姑娘面前就是了。只要姑娘一切安好,在下就放心了。只为当日见敬妃娘娘并非姑娘时,在下实在是忧心如焚。只要一想到姑娘还在家乡等着在下,恨不能撇了这臭皮囊,只将魂魄归去相会!如今见姑娘无恙,分明是老天送了九转还阳丹来,在下夫复何求!”
“你不必说得如此好听!既已将我娶进府来,又说遂我心愿,不出现在我面前,难道要我在这公主府内守活寡吗?”
罗文鸣愣了一下:“姑娘见责得是,只是事起仓促,这个在下实在是没有想到该怎么办!请姑娘宽限些时日,在下必对姑娘有个妥当的安排,使姑娘不辜负这豆蔻年华!”
房中许久没有声音,罗文鸣有些不安,抬起头来:“在下要是说错了话,姑娘尽可责备!”
房中一声长叹:“罗公子,我且问你,你的情意,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罗文鸣愣了一下,苦笑道:“姑娘如此相问,叫在下实在无法回答。就如今这样子,在下就是有千般爱恋、万般真情,此刻都成了伤害姑娘的枝枝利箭,姑娘还问它做甚!”
只这一句话,房外的红杏、碧桃听得心痴神醉,房内的红竺却是泪如雨下,心中叹道:“罗公子啊罗公子,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听你话里,对小姐是情深意重的了。可为何又百般遮掩,将这求旨强娶的罪名,拉到自己身上!你既爱小姐,何必对公主这等用心,你若爱公主,又何必对小姐念念不忘!”
自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红竺不觉心生恼恨:难道就为他几句话,就不计较他逼走小姐的事情了?虽说圣旨不是他求来的,难道他也不知情?明知小姐心高,竟听任圣旨强娶,一样可恶!我还与他废话,可不多事?想到这里,转身合衣躺到床上,不再去理罗文鸣。
罗文鸣久未听见房中的声音,试探着叫了几声,也没有回话。心中甚是不安,不知道房里到底在做什么。又不敢推门去探个究竟,又不敢这样走了,怕惹新人生气,只好在瑟瑟的夜风中站着。
红杏看着心疼了,好歹驸马也是她们未来的夫婿啊!怎么忍心看他如此受苦。因此转过头去看碧桃,见碧桃也是一脸的怜惜,心里便有了主意,将碧桃拉到角落里,悄悄说:“你看萧姑娘会不会开门让驸马进去啊?”
碧桃摇摇头:“难说,我看这萧姑娘性情古怪得很,驸马只怕要吃苦!”
“什么只怕要吃苦!将一个新郎官冻在寒风中,这还不算苦啊!”
碧桃笑了:“姐姐心疼了?”
红杏瞪了她一眼:“你看着高兴?!”
碧桃吐了吐舌头。红杏道:“我们且去厨房里取些糕点来,只说是奉公主之命来送宵夜的点心,替驸马解了这围吧!”
碧桃笑着点点头,和红杏一起出去了。
公主一早醒来就问:“驸马可曾回来了?”
红杏笑着说:“驸马昨夜四更天不到就回来了!”
公主道:“胡说!昨夜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半夜回来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就是睡觉!”
公主看着红杏:“就是睡觉,他也该睡在新人床上,回这里来做什么?”
“因为新人不让他睡觉!”碧桃说完就笑了。
红杏忙制止了她,将昨夜听到、看到都跟公主说了一遍。公主大为吃惊:“怎么萧姑娘竟将驸马关在门外,这是怎么说?还有,听你的话里,他两人果然另有隐情,怪不得那天驸马说了爽约、背盟的话!”
公主沉吟起来,半天才说:“我还真是不知道萧姑娘是什么想法,她若果真不想与驸马为妾,我这般举动,分明是误了她终身,这可如何是好!”说着,便对红杏说,“候驸马醒了。且请他来,我有事要问他!”
将近午饭时分,罗文鸣才起身碧桃伺候着梳洗更衣,这才来到正房内,与公主见了礼,并排坐了。公主打量着他,见他并无丝毫喜色,知道红杏碧桃所言不假,倒心疼万分:“驸马昨夜睡得可好?”
罗文鸣含笑点头:“好!有劳公主记挂了。不知舍妹此刻酒醒没有?”
公主道:“一早就醒了,我让红绡、碧草帮着伺候呢!”
罗文鸣点点头,公主试探着问道:“驸马过来了,怎么不见德义夫人?”
罗文鸣岂不知昨晚未入洞房之事早应有人告诉了公主,因此也不隐瞒:“实不瞒公主,下官昨夜宿于乘风殿内,并未在新房之中。”
见罗文鸣坦诚相告,公主倒有些放心了,便责备地说道:“驸马忒过分了,新婚之夜,岂可不伴新人?”
罗文鸣道:“此事其实是公主误会了!下官自应下了公主的婚事,与萧姑娘便是缘断今生了。时时放不下心的缘故,是因为萧姑娘还未曾出嫁,下官唯恐因前事阻了她的好姻缘,故此挂念,并无贪心求娶之意!”
公主惊呆了,半晌才说:“本宫听得杨夫人说,那萧姑娘因驸马成亲,一病不起,因此想着要成全这段佳缘,怎么驸马倒说起这样的话来?”
罗文鸣苦笑道:“公主是不知萧姑娘的性情,她是个心气极高之人,以她的才貌,若进宫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她竟不屑一顾,欲毁音逃脱,可见不是个贪图富贵之人!当初萧姑娘与下官有约,也是有言在先的,要下官保证不让二小姐入宫,她方才肯嫁,就是为妾也愿意,也是为着姐妹情深的缘故。”
公主从不曾听罗文鸣说起过他和萧梦婵的事情,不觉呆了,痴痴的问道:“还有呢?”
罗文鸣今日将此事原原本本相告,也是有原因的。昨晚他已答应红竺不误她终身,而此事若没有公主相助,恐怕只能是一句空话,因此认为不如如实相告,或者还有一线转机。
“下官怎肯让心爱之人为妾,因此上京之前将婚书交与媒婆,嘱其天选一结束,马上退婚改聘,而科举履历之中,也特意注明未聘。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此姻缘竟会在公主这里!”
公主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天选佳丽无数,逊之怎知萧姑娘就一定名列其中?”
罗文鸣笑了:“公主昨夜不是也见了萧姑娘了吗?如此天人之姿,若不能入选妃嫔,内务府就该革职了!”
公主笑道:“好生奇怪!那杨夫人也说萧姑娘貌比天仙,可本宫昨日见她,美则美矣,这‘天人’两字,恐怕还当不起,逊之莫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罗文鸣摇头道:“绝不能!当日萧姑娘湖中救起下官时,无意露了姿容,围观众人俱各惊艳,难道他们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倒奇了!”公主看了一眼众人,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