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放心,儿下次绝不敢了!”看在皇位的份上,朱高煦是什么都能忍了。
“那好,哀家明日在宫中设宴,你须在席上向他二人陪礼道歉!”
“儿谨遵母命!”朱高煦这回答应地非常爽快。
接到王妃的邀请,杨嗣平和梦婵都十分惊奇,不知道王妃是什么意思,于是随着宫女来到了坤宁宫。
宫中设了两桌酒席,一里一外,用珠帘隔开。里面一席坐着王妃,、世子妃、临平郡主,还有一位是燕王的侧妃王氏。外面一席坐着的则是世子、二郡王朱高煦、三郡王朱高燧、仪宾朱怀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家宴。
杨嗣平被请到外席坐下时,还是满心疑惑,不明白王妃为什么要请自己参加家宴。
见杨嗣平和梦婵都落了座,王妃道:“人都齐了,让他们传膳吧!”说着,举起酒杯对杨嗣平说:“小儿昨日有冒犯之处,哀家今日特地设宴陪罪,还请先生大人大量,休计前嫌!”
话音刚落,朱高煦早已起身走到杨嗣平身边,陪笑道:“小王特向先生陪罪,请先生原谅小王好色之疾!”
朱高燧早笑了起来:“二哥说得不错,那圣人书上都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先生岂会不知!定不会与你计较的了!”
朱高煦目光炯炯地盯着杨嗣平:“先生若肯见谅,请满饮此杯!”
事已至此,杨嗣平知道要离开燕王府是难上加难了。而且他再想不到,王妃居然会在家宴上,让朱高煦给自己道歉,这一份面子,王妃确实给大了。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硬撑下去了,但若说就此原谅了他,自己也难免有托大不敬之过,于是只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小生量浅,只此一杯之力,还望殿下下不为例!”这句话既是指饮酒,又是指的昨日之事,一语双关。
王妃暗自惊叹杨嗣平的慎密,又对朱高煦说:“萧姑娘这里,难道不用道歉吗?”
朱高煦隐隐见梦婵坐在帘内,隔着珠帘的朦胧,愈显得她风姿绰约,于是忙过来道:“昨日色迷心窍,一时糊涂,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看我母妃的面子,原谅小王,勿使小王有摧花之憾!”
梦婵见他抬出了王妃,自然也不好执性,只得将杯中酒抿了一口,道:“不敢当殿下陪礼,还请殿下勿使小女子有章柳之恨便可!”
朱高煦连说不敢,退回了本席。王妃笑道:“此事就此了了,大家将杯中酒都饮了,以后谁也不许提了!”说着,自己先饮了酒。然后对宫女说,“杨先生不胜酒力,你们可将他酒撤了,另上茶来。”
杨嗣平暗暗感激王妃的体贴,站起身来道了谢。王妃便说:“哀家有一个提议,不知先生可愿考虑?”
“娘娘请讲!”
“哀家见你们夫妻俱已到了婚嫁之年,只因为远在异乡,不能成花烛之礼。哀家听说王爷日前曾有愿为先生主婚之说,所以想请先生考虑一下,可愿在我府中成亲?”
王妃的意思,只要两人一旦成亲,儿子自然就断了念想,省得他再闹出荒唐事来。而且如果杨嗣平在燕王府成亲,虽然不一定能让他长留王府,但至少可以留到战事结束。
杨嗣平岂会不知道王妃的意思,但他的心里,是绝不想在此成亲的。且不说他的老母亲还在家乡等候,要看小儿子的婚礼,就只为这里是燕王府,他也不能答应,若是应下了,这人情就欠大了,就算今后走了,只怕也不能走得干干净净。但他又不知道梦婵的意思,怕断然拒绝会引起梦婵的误会。因此两个眼睛只是朝帘内看,一时无法回答王妃的问话。
谁知这番情景,俱被世子看在眼里,打趣道:“小王还在奇怪,怎么先生天下大事,偏能决策千里,婚姻之事,反倒难以抉择。原来先生还有此雅癖!”
此话一出,众人都来看杨嗣平。帘内之人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别人倒还没什么,临平郡主却耐不住了,脆声问道:“杨先生有何雅癖?”
朱怀忠也注意到了杨嗣平的神情,于是笑着对妻子说:“自然是惧内的雅癖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大笑起来,梦婵羞得满脸通红。世子妃忙打圆场:“杨先生决策天下之事,这姻缘之事,自然该由萧姑娘来抉择了,这也没有错嘛!”
王妃也笑了:“世子妃说得有理!是哀家问错了。请问萧姑娘,可愿在我府中成亲?”
梦婵低头不语。王妃道:“你这孩子,婚事乃是久已定下的,不过是行个礼,有什么不好说的,这样扭捏,可不象你平日的为人!”
梦婵低声道:“娘娘美意,小女子都能领会。只是家中高堂俱在,若在王府成亲,恐怕是有违孝道,所以只好拂了娘娘美意,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王妃拉着梦婵笑道:“看这孩子说的!你是为尽孝才这样做的,哀家如何会怪你!只可惜哀家没有这样的福气,能有这般孝顺的女儿!”
临平郡主道:“母妃这样说,女儿要走了!”
世子妃笑道:“媳妇听说萧姑娘的母亲已离家多年,萧姑娘这次就是为寻母而来。想来萧姑娘也一定久未能亲近慈颜。如今母妃既这样喜欢萧姑娘,何不就认了女儿,两下里都了了心愿,岂不是好!也可做一段佳话!”
王妃欢喜不已,笑着看着梦婵。杨嗣平暗自叹息,好利害的燕王妃,怪不得有“女诸生”之称。自己明知道她的意图,却无法逃避,只有乖乖地顺着她的路慢慢走。
梦婵自然也知道了王妃的意思,但她想,既然以杨嗣平的孝心,不愿在王府成亲,那么做了王妃的义女,也就是定了和朱高煦的兄妹名份。他总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兄欺妹,来侵犯自己吧!
想到这里,梦婵盈盈下拜:“女儿拜见母妃!”
王妃大喜,忙将她拉起,又传令内侍:“去,和王爷说,哀家已认了萧姑娘为义女了,一会儿就过来拜见王爷!”又吩咐,“传下话去,以后不要叫萧姑娘了,她比平儿还小呢,就叫小郡主吧!你们谁要是敢怠慢了她,哀家是不依的!”内侍连连应下。
王妃又笑意盈盈地吩咐儿子:“如今杨先生就是你们的妹夫了,也是我王府的娇客。你们须要好生关照才是!”
世子兄弟三人都毕恭毕敬地应了,世子先笑着端起酒杯说:“且让我先敬妹夫一杯!”
杨嗣平大窘:“小生量浅,不敢当殿下敬酒!”
世子笑道:“无妨,妹夫尽可以茶代酒,如今愚兄再不敢将你灌醉了。不然,不仅尊婢不答应,王妹要竖眉,连母妃都不能轻饶我了!”
梦婵想起碧纤那晚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禁好笑。临平郡主问:“妹妹笑什么?难道我王兄话里还有典故不成?”
王妃见杨嗣平局促不安的样子,便对郡主说:“你不要再问典故了,要问,等你妹妹花烛之夜再问也来得及!你如今还是先带她去拜见你父王吧!”于是临平郡主笑嘻嘻地拉起梦婵,先出去了。
这里朱怀忠起身对王妃说:“就让小婿送杨先生回去吧!顺便可以看看他的伤口,要不要紧!”
王妃想了一下,同意了,嘱咐道:“若要用什么药,可叫人来我宫中取。”
朱怀忠一一遵命,和杨嗣平一起告辞了。世子妃则陪王氏侧妃回宫,殿中只剩下了王妃和她的三个儿子。
朱高煦不解地问:“母妃不是要留杨嗣平吗?为何要认萧姑娘做义女?”
王妃道:“留人须留心,那萧梦婵就是杨嗣平的心。只要萧姑娘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走。而今萧姑娘是我王府的小郡主了,你们说杨嗣平还能走吗?”
三人恍然大悟。
且说朱怀忠陪着杨嗣平回到文启斋,并没有急于离去的意思。出于礼貌,杨嗣平只得提出在书房中坐坐,不想朱怀忠一口答应,举步进了书房。杨嗣平暗暗吃惊,知道他一定是有事,不然不应如此失礼。于是也进了书房,吩咐归鹤上茶。
果然,接过归鹤递来的茶盏,朱怀忠就问道:“听说先生乃京城人氏?”
杨嗣平道:“非也,只是久居京城而已。”
“啊!”朱怀忠一笑,“这和京城人氏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在下还听说,先生的令兄就在朝中任吏部侍郎?”
杨嗣平道:“数日前小介带来消息,已调任翰林院编修。”
朱怀忠有些尴尬:“这也无妨!这也无妨!在下就是想问一下,听说年前皇上的妹妹永宁公主成婚,先生可知详情?”
见杨嗣平眼中的疑虑,朱怀忠忙解嘲地笑笑:“听说永宁公主才貌双全,婉淑端雅,又深得皇帝宠爱。不知何人有福,能娶此娇妻,令人艳羡!”
杨嗣平笑笑:“仪宾所娶的郡主,也是美貌不凡,且举止有度,心地纯真,不知又有多少人在羡慕仪宾的艳遇呢!”
朱怀忠闻言苦笑道:“先生是以为我乃朝三暮四之人吗?”
杨嗣平一惊,忙告失礼。朱怀忠摇摇头:“此事怎怪先生,似在下这般问话,谁都会有此猜度!只是在下心中之事,一时无法言明,还请先生见谅,他日机缘凑巧,自然会对先生说的。”
听他这么一说,杨嗣平倒不好再探究竟,只得点头道:“是小生唐突了,请仪宾休怪!永宁公主的驸马乃是新科状元,正好和小生同乡,所以公主婚事,小生略知一二!”
朱怀忠大喜:“那驸马是何等样人?先生可说其详!”
杨嗣平就手中的茶杯喝了口茶,方才道:“驸马才华过人,禀性直诚,更兼怜香惜玉,全无纨绔之气,与公主可算是天成佳偶!”
“那公主定是心满意足了?”
“不错!公主对驸马也是敬爱非常!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惺惺相惜,宫中多有传言,道公主多年寂寥,如今总算有了结果,实在是令人羡慕!”
朱怀忠似乎长出了口气,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如此!甚好!谢先生相告!”说着,站起身来,对着杨嗣平,竟自深深揖了下去。慌得杨嗣平避过一边,急呼归鹤来扶。
朱怀忠直起身来,含笑道:“先生不要惊慌,在下数年心事,今日得先生佳讯解了,礼该重谢的。只是明日即要出征,来不及了。且等在下出征回来,再谢先生罢!今日已晚,打扰先生歇息,深为不安,在下且告辞了!”
说完,就走出门去。杨嗣平忙让归鹤去送,自己还在那里奇怪不已。一会儿,归鹤回来,对杨嗣平说:“这个仪宾,甚是奇怪,小人方才还见他眼中含泪呢!不知公子和他说些什么?”
杨嗣平道:“他问罗驸马的事情!”
归鹤张大了眼睛,一片茫然。
朱怀忠回到郡主府,临平郡主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见他进来,便让宫女们都出去了!然后问道:“杨先生还好吧?”
朱怀忠笑道:“还好,不曾醉了!”
“那你明日就走了吗?”
朱怀忠接过宫女送上的茶,应了一声。
郡主梳理着自己如瀑一般的长发,慢慢地说道:“父王一向留你在北平协助世子驻守,如今却突然要你出征,其中定有什么变化。我原也想你借此机会,立些军功,不负母妃的一力抬举。可是二王兄生性暴戾,不似世子仁厚,你和他在一起,我甚不放心,所以宁愿你留在这里。如今父王既然一定要你去,我也不能拦着,你须要自己小心了!”
朱怀忠道:“王爷怕是要改变策略,直接打入京中去了,所以要调整军马。”
临平郡主正在梳理头发的手停了一下,又说:“是吗?你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听你口气,好象也不是很高兴!”
朱怀忠道:“我原是京城人氏,那里于我,有太多的伤心!”
临平郡主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说:“或者还有太多的思念!”
朱怀忠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就有宫女进来收拾。
郡主看了一眼,站起身来,朝里走去,一边说:“仪宾不须惊慌,洞房之夜,我就说过,我不管你曾经是谁,你既已娶我,就是我的仪宾。以往之事,你若愿说,我就听着,你若不说,我也不去究根问底。但你现在是我的仪宾,你就要克尽丈夫之道!明日出征,你是我父王麾下的大将,你也须克尽将军之道!”
感觉到朱怀忠并没有动身,郡主又转过身来:“仪宾怎么还不进来?难道明日我父王面前,你也如此失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