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道:“哎!姑娘此言差矣!小王怎么是调戏姑娘呢?小王的心中,爱慕姑娘还来不及呢!姑娘好比是那巫山神女,小王今日只是想做一回襄王,请姑娘成全!”
话音未落。朱高煦就扑了上来,梦婵轻轻往旁边一让,他竟一头撞进了房中。梦婵一步上前,正要将他关在房内。不想朱高煦的动作也不慢,竟转身反手扣住了梦婵的双手,顺势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梦婵大惊,为了不扑进朱高煦的怀中,她忙伸出一脚勾住了门框,同时两手双指并起,竟直戳朱高煦的双眼。朱高煦一惊,只得放开了她的双手,却迅速跳到门边,将梦婵推进门来,关上了房门。
趁此机会,梦婵稳住身形,迅速闪到桌边,抓起桌上的杯子,飞向朱高煦。朱高煦左右腾挪,躲过了四个杯子,见桌上已无杯子,不觉大笑:“姑娘喜欢砸什么,尽管砸就是了!我堂堂王府,几个杯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梦婵冷眼看着他,一动也不动。朱高煦以为她已经屈服了,放心走了过去。正要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却见一道白绫飞上横梁,梦婵一手攀在白绫之上,另一只手则顺手给了朱高煦一个耳光。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梦婵已经撞破房门,重又回到了屋外。
朱高煦捂着被梦婵搧肿的脸颊,看着站在石桌上的梦婵,恼羞成怒,冲出门来就要来抓她。此时梦婵手中已将缝制香囊用的数颗丁香抓在了手里,见朱高煦扑上来,她一扬手,那些丁香便从她手中飞出,直奔朱高煦。
朱高煦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子已经立在那里动弹不得了。朱高煦顿时大怒,骂道:“你是何方妖女?敢来我燕王府做怪,勾引本郡王不成,竟然使妖法将我定在此地!还不快快与我解了妖法,本郡王还可饶你一死!”
梦婵听了这话,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跳下石桌,恨恨地转身就要离去,朱高煦慌了,忙叫道:“姑娘请留步,你要去哪里啊?”
梦婵冷然道:“请王妃娘娘过来看小女子的妖法,以便治罪!”
朱高煦慌了,这个样子,要是被母亲看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了,这里是世子府,来来往往都是世子的人,这要是被他们看见了,那就更糟了,说不定那些军功,也会因此一笔勾销,还要落个侮辱臣妻的罪名。
想到这里,朱高煦气焰顿消,可怜巴巴地哀求道:“请姑娘息怒!姑娘看在小王都是因为爱慕姑娘,才做出的这荒唐之事的份上,就饶了小王这次吧!”
梦婵恨道:“这次可饶,那昨晚那次呢?堂堂郡王,竟要杀人夺妻!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高煦这才惊悟,昨天晚上偷袭自己的人是梦婵,不由得泄了气:“姑娘不要生气了,是小王鬼迷心窍,请姑娘高抬贵手!小王绝不会再为难杨先生了!”
梦婵看看朱高煦,似乎在考虑该不该相信他的话。朱高煦则眼巴巴地望着她,早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最后,梦婵还是决定去征求一下杨嗣平的意见,于是将朱高煦又点了哑穴,然后扔下他,自己来文启斋找杨嗣平。
听完梦婵的诉说,杨嗣平一声不响,梦婵有些不满,以为他胆小怕事,于是又是伤心又是失望,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却见杨嗣平右手猛的一挥,将书桌上所有陈设一概扫落在地,然后一拳捶在桌上。梦婵大惊,仔细看时,只见他牙关咬紧,面色铁青,这才知道他已是气愤之极。那肩上也因为刚才手臂的用力挥舞,伤口大概又重新裂开,正慢慢地涔出血来。
梦婵又痛又急,忙去查看他伤口,一边说:“你何苦自己生气,我这里,谅他也讨不了便宜去,你大可不必着急!”
杨嗣平默默地推开梦婵的手,恨道:“天下大事,倒可以数言定其成败,娇妻受辱,我却不能手刃此恶贼!如何不恨!这等无耻之徒,又岂能让他染指江山!”
梦婵道:“世兄说得是!我欲将王妃请来,让她看看这朱高煦的丑态!”
杨嗣平此时已稍稍清醒,听了此话,沉吟不语,半晌方问道:“那王妃来时,小姐怎么说?”
梦婵道:“自然是照实说。就说郡王爷欲行非礼!”
杨嗣平已清醒过来,他站起身来,将手一摆说:“不可!你有何凭据?”
梦婵急道:“为何不可?还要什么凭据?那狂徒现还在我院内呢!”
杨嗣平摇摇头,不以为然:“那小姐以为,他当着王妃的面会承认此事吗?”
梦婵语塞。
杨嗣平又上下打量了梦婵一番:“如今小姐身上,丝毫不见狼狈。那朱高煦却被点了穴道,困在那院中。小姐请细想,王妃见此情景,会相信是朱高煦欲行非礼吗?如果到时候朱高煦再倒打一耙,说是小姐引诱于他,因他不肯背负羞辱臣妻,小姐才会恼羞成怒。那么这场官司,恐怕是谁也无法断清了。到时候,王妃无非是各打五十大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而小姐,反而白白失了清白之名!”
梦婵不肯相信:“难道王妃竟昏聩至此?!”
杨嗣平道:“不是昏聩,此乃人之常情!”说着,叫了归鹤来,“你去将世子请来,就说我这里有烦难的事情,要请世子来做主!”
归鹤遵命出去了,梦婵问道:“王妃不行,难道还是世子能行?”
杨嗣平道:“不错,至少世子会相信,朱高煦会干出这荒唐之事来!好了,我们也去咏絮阁吧!”
梦婵半信半疑,和杨嗣平一起走出文启斋,重又来到了咏絮阁。
见梦婵只是和杨嗣平一起来,并没有其他人,朱高煦松了口气,以为杨嗣平连昨晚自己要杀他的事情也不敢说,何况今日之事。于是旋即又嚣张起来,梦婵一解开他的哑穴,他就大骂起来:“你这妖女,意欲将本王怎样?!杨嗣平,算你还有些聪明,今天还知道在父王面前替我掩饰。那你就更应该知道今日这事该如何办了吧?你乖乖地让那妖女收了妖法,王府之中,还能给你们一席容身之地,若不然,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处!”
杨嗣平冷冷地看着他说:“怎么?郡王殿下以为杨某是献妻求媚之人么?这王府中的一席之地,不要也罢!昨晚的一剑之仇,也可以不报。然今日这辱妻之恨,却叫我如何能忍!杨某昨晚就和郡王说过了,我于爱妻,是以性命相护的,郡王难道忘了吗?”
朱高煦这才知道自己犯了杨嗣平的大忌,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将自己怎样,但见他凌厉的气势,还是吓得魂飞魄散,口中只叫“你不可乱来”。
就听见院门响处,世子急急地出现在院中,见了朱高煦的样子,不由得痛心地问道:“方才先生所言,都是真的么?”
朱高煦见来的是世子,哪里将他放在眼里,把头一扬,重又嚣张地说:“是又怎样?哪个让他来与本王争夺美人!本王想要的人,他也敢来抢,难道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世子气得浑身发抖:“那杨先生和萧姑娘定亲在前,母妃为你求婚在后。先生不怪你窥觊他的爱妻,你还要说是先生来和你争抢美人,你这不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吗?!”
朱高煦狂笑道:“什么是非,什么黑白!本王说是黑的,哪个敢说白?!朱高炽,不要以为你是世子,就可以来教训我!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教训谁呢!”
杨嗣平拦住了怒不可遏的世子,平静地说:“殿下请息怒,这样狂妄之语,不听也罢!如今殿下既然人也见了,事也听了。小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成全!”
世子正不知该如何安慰杨嗣平,忙说:“先生请讲!”
杨嗣平厌恶地扫了朱高煦一眼,对世子说:“小生虽不才,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如今爱妻受辱,我却因受王爷知遇之恩,难有所作为,殿下可知我心中之哀痛与无奈!小生不远千里,来到北平,所为者,无非爱妻一人而已。有幸为王爷效力,也是仰慕王爷的雄才大略,而非是求取荣华富贵而来。而今看来,这王府之中,已难容我夫妻二人,殿下但有些许同情之意,请就此放我夫妻一条生路!小生感殿下恩情,没齿难忘!”
说完,杨嗣平竟一撩衣摆,冲着世子就要双膝跪下。慌得世子扶之不迭:“先生休要如此,有什么话,自有父王、母妃做主。如今父王还在宫中,小王这就去将父王请来!”
这回朱高煦真正是魂飞魄散了,他高声尖叫:“朱高炽,你敢去请父王来,我与你今生势不两立!”转而又哀求杨嗣平,“先生,小王知错了!请萧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原来梦婵见世子来了,早闪身进了房中。
世子听到朱高炽的喊叫,想到父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对杨嗣平又极为器重,若是知道朱高煦羞辱了他的妻子,这一份惩罚,只怕是不轻。这样想来,也不由得转而恳求杨嗣平:“此事是舍弟的错!还请先生看在父王、母妃的面子上,留在我王府!”
杨嗣平坚决地摇摇头:“蒙羞之地,无颜存身!”
世子正束手无策,就听见又有脚步声朝咏絮阁而来,世子府的内官匆匆跑来,附在世子耳边悄悄说:“王妃娘娘来了!”
世子忙迎了出去,王妃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院中,杨嗣平已在院中跪迎。王妃也不去看儿子,先让世子扶起杨嗣平,一边柔声道:“先生陪伴王爷,连日来甚是辛苦。不料昨日又不慎受了剑伤,理该好生调养才是,怎么又出来了?!”
杨嗣平道:“蒙羞之人,岂劳娘娘记挂!”
王妃道:“先生言重了!哀家教子无方,还应向先生陪罪才是!”
杨嗣平忙跪下:“小生不敢当!”
王妃双手相扶道:“哀家的心里,从不将先生当成外人,所以那日才将自己的难处,一一与先生坦言!还望先生也不要将哀家看成外人,今日之事,只当是家事,请萧姑娘先放了小儿,再议惩戒之法如何?”
房中梦婵听了这一番话,暗暗吃惊,果然杨嗣平料得不错,王妃只是想息事宁人,并没有想要惩罚朱高煦的意思。于是不由得担起心来,不知道杨嗣平欲借此事离开燕王府的想法行不行得通。
杨嗣平思索片刻,对碧纤使了个眼色。碧纤走上前去,解开了朱高煦的穴道。朱高煦被定在地上多时,手足都麻了,穴道一解开,竟险些摔倒在地。半天才稳住了身子,走到王妃面前道:“母妃,儿其实连她一根寒毛也不曾碰到!”
王妃心想:我岂不知你碰不到她!那萧姑娘在我宫中多日,她的身手,我会不知,不然,也不会将她派到世子府去了!口中却斥道:“那萧姑娘乃是杨先生的爱妻,岂能容你碰她,你可知戏辱臣妻,该当何罪?!”
朱高煦哑口无言,退过一边。
王妃见杨嗣平一言不发,侍立一旁,就叫宫女:“先生有伤在身,尔等可好生伺候着,将先生送回文启斋歇息!”又对杨嗣平说,“先生放心,此事就由哀家来给你们夫妻做主,必还你一个公道!”
杨嗣平知道此时不是争执的时候,于是谢过王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咏絮阁。
看着杨嗣平走了,王妃才问:“萧姑娘呢?”
梦婵从房中出来,拜见王妃。王妃拉着她的手说:“你就是生气,恼了,也不该避着,连哀家也不见了。可是怪哀家没有好生管束儿子,委屈了你?”
梦婵低低地说:“民女不敢!民女冒犯了郡王殿下,还请娘娘责罚!”
王妃笑道:“这怎么是冒犯?!他只知道玫瑰又香又艳,却不知道玫瑰还带着刺呢!该着他自作自受!姑娘放心,哀家一定带回去好生管教,必要让他来向你陪不是!”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宫女:“雪兰,鹤兰,你们两个今晚就在咏絮阁伺候萧姑娘。要好好劝着姑娘,不可使她又伤心了!”
两个宫女齐齐应了,站到了梦婵的身后。王妃便带着朱高煦,和世子一齐走了。
王妃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了坤宁宫。一进宫门,朱高煦就嚷了起来:“母妃也太偏心了!儿又不曾冒犯了她,这样小题大做,母妃还要与他做主,让儿去道歉,儿决不去道歉!”
王妃严厉地说:“你知道今日之事是小题大做便好!你可知那杨嗣平为何要小题大做?”
朱高煦一愣,瞟了世子一眼:“儿如何知道!或者是受人挑唆也未可知!”
王妃正色道:“你不要以为事事都与你王兄有关,那杨嗣平也不是能受人挑唆之人,他小题大做的原因,便是想离开燕王府!”
朱高煦满不在乎地说:“那就是说让他走好了!我王府人才济济,又不少他一个!”
王妃冷笑道:“人才济济?!哪个曾想到要王爷放弃攻城略地,直取南京?!”
朱高煦和世子都吃了一惊:“怎么?父王要直取京城吗?”
王妃点点头:“你们知道便好了,休要外传,具体事宜,你父王尚在商榷之中!”说着,威严地看着朱高煦说,“你说,此时,杨嗣平能走吗?”
朱高煦飞快地想着,若是打进京城,那自己的父王不就是皇帝了?而父王已数次提出要易储,那么他当了皇帝,自己不就是太子了?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有什么能比做皇帝更要紧的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欣喜若狂,一连叠声道:“不能走!不能走!儿知错了,儿情愿向杨先生、萧姑娘陪罪!”
见儿子软了下来,王妃也换了口气:“我儿,为娘也知道你今天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可这件事确实是你的错!我儿细想,那杨嗣平连你欲取他性命,他都能替你曲意掩饰,也应算是心胸开阔、心地良善之人了。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窥觊他的爱妻。想他千里而来,只为爱妻,你就应该知道妻子在他心中的份量,比他自家的性命还要金贵,你怎可如此横刀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