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和菲琳娜出门远行了,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如果她被巨人塔录取的话,那可能会更漫长,可是,加舒亚并不觉得一直陪着她会有多困难。
他兴高采烈地跑进菲琳娜的房间——通常门没关的话,他经常会忘记敲门而入,而菲琳娜似乎也默许了这种鲁莽的行为。
“咦?菲琳娜,你在做什么?”他奇怪的问道。
她的面前摊满了一件件色彩各异的衣服。
“是加舒亚啊,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哪件最合适。”菲琳娜笑嘻嘻地说道。
他贪婪地注视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道:“啊,这些衣服都很漂亮啊,只是……它们适合骑马么?”
就在他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菲琳娜已经往前跨了一步,从中提起一件雪白的长裙,裙子的裙脚缀满了天鹅绒和绸缎织成的花纹,裙子的前侧,则被去掉了一大块倒三角形的布料,并用同样的手法处理了余下的边角——照菲琳娜的身材比例来看,如果她穿上这件裙子,就会露出皓白修长的腿了。
加舒亚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库多斯的女人是不存在内裤一说的。
他并不知道,菲琳娜早就为自己发明了一种小巧精致的东西,并传授给了卡曼夫人和雅尼,那种小东西,被她取名为“玲珑叶”。
“可是……你该怎么骑马呢?”加舒亚红着脸问道。
“恩?”菲琳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理所当然地说道:“横着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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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加舒亚走进神殿后,终于忍不住感叹起来,“这比罗兰镇上的神殿要雄伟壮观多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与塔耳塔洛斯神殿相比,男孩所认识的那座乡镇神殿简直可以和猪窝划上等号了——虽然这么说显得有些不够尊重那些神官们。
而且,由于神殿内部的巧妙布局,使得它比在外面看起来还要更雄峻高大:中厅两边等距分布的束柱拔地而起,直上数十米高的天顶,这种视觉上的急剧拉伸仿佛要将人的灵魂直接带入天堂!
天顶处,则被两边束柱上的数根半圆截面的细柱切割成无数块三角形的弯面,人站在下方仰视,就像是一片片异形的云朵。
一扇扇高大瘦长的玻璃窗布满了每一面墙体,这让神殿外的光线可以肆无忌惮地投射而入,而且,由于这些玻璃窗镀满了油彩的关系,连带让透进的光线也被染成了七彩的颜色,让整个神殿充满了迷幻的气息。
“这样美丽的建筑竟然被废弃了,真是太可惜了!”加舒亚说道——他是个非常另类的乡村男孩,喜欢读书写字,对于各种时期的文化产物都抱有常人难以理解的尊重心。
曾经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学者,哪怕默默无闻也无所谓,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守护者成为他首要考虑的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人生的确被扭曲了。
科尔听见他的话,笑着道:“噢!孩子,你这样说并不正确,它曾经是被废弃了,可现在,不是有我们在么。”
“您说的对,我为我的鲁莽言语道歉。”加舒亚不好意思地说道。
“哈哈,不必这样,孩子,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科尔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位同伴,示意对方替菲琳娜背起那沉重的行李。
说实话,科尔的这些同伴有点奇怪,他们穿着相同款式的长袍,并将脸藏在了粗布兜帽里,只留下一片阴影。
而且这些人到现在为止没开口说话过,就算他们与两位客人擦肩而过,也仅仅是礼貌性地轻点了下头。对于这种奇怪的现象,科尔并没有多做解释——这似乎和他热情的态度有些不符。
菲琳娜和加舒亚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不同的是前者对此微笑不语,后者则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您的同伴似乎都不太爱说话?”
“他们当然不会说话了……”科尔顺口答道,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有些恼怒地看了眼加舒亚,接着才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由于他们只专注于苦修和聆听神音,所以已经习惯不说话了,希望你们能够谅解。”说到这里,他像是随意地转过头去,接着用手在脸上抹了抹,等再回头时,那纵横密布的老脸上又重新填满了笑意。
刚才飞进神殿的那只乌鸦从一扇支离破碎的高窗前飞到离几人更近的神像上,它漆黑的眼珠不停地打着转,将焦点聚集在菲琳娜的身上,其中闪烁的贪婪和欣喜之色俞来愈浓烈。
就在这时,菲琳娜突然回头,她的脸上仍然挂着迷人的微笑,可那双清亮的眼眸却陡然如钩似电,直逼向那只偷窥的乌鸦。
“呱呱!”乌鸦顿时如遭雷击,在剧烈颤抖了几下后,它又一次扑腾起翅膀,狼狈地躲到了角落黑暗处。
于此同时,科尔那昏花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异芒,脸色也阴沉了几分。而菲琳娜则依旧在他身后若无其事地和加舒亚说笑着。
没过多久,他们已经来到了中厅和横翼交叉的部位,这里的天穹顶更高,且周边砌有数十个高窗,银盘大的眠月挂在窗外,仿佛在悄悄窥视着神殿内的众人。
科尔突然回头对菲琳娜说道:“请问,您和您的守护者用过晚餐了吗?”
“要不是您的提醒,我还真的忘记饥饿了呢。”菲琳娜羞涩地笑道。
“噢!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了。”科尔满脸惭愧地说道,“如果两位觉得方便的话,不妨和我一起去后面的餐厅吧,尽管食物简陋了些,可填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着,就领着两人往左边的偏门走去,然而等他刚跨出偏门没几步,突然又回过身来说道:“对不起,我似乎还不知道两位贵客的名字,这实在是个不可饶恕的过错……噢!我今天已经接连犯错了,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这个糊涂的老人。”
“您千万别这样说,其实是我们失礼了才对,我叫穆莱特.菲琳娜,您可以直接称呼我菲琳娜,而这位勇敢的守护者叫做加舒亚——加舒亚.威廉。”
“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穆莱特可是一个相当古老的姓氏啊,恩……让我想想,那应该是在神圣历之前的事了,对吗?”科尔感兴趣地说道。
“是的,您的学识真让人吃惊,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知道这个姓氏的来历了,甚至还经常有人误以为它是我的名字。”菲琳娜笑道。
“哈哈,这谈不上什么学识,只是恰好我也是个老家伙,所以对一些古老的东西总是会特别留意,不过话说回来,您的名字的确很容易引起误会,毕竟它和当前的称谓规则不太相同。”科尔幽默地说道,同时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带头朝神殿后的3层高建筑楼走去。
等他们进入餐厅,长条形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虽然谈不上丰盛,但还是看得出来,主人花了不少的心思。
至少每一份餐具都摆放的很整齐,无论刀叉还是勺子都安静地躺在它们应有的位置,由于不是在正式场合,加上环境的原因,无论是汤还是主菜或面包,全都一起摆放在了桌子上,不过它们被排列的仅仅有序——包括那小盘的酱料。
“真是非常抱歉,由于我们平时吃的非常简单,所以只好委屈两位了。”科尔前倾着身子说道。
“不,您太客气了,这对于长途跋涉的人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丰盛了,相信在今后的路上我们很难再遇见这样的机会了。”菲琳娜回礼道。
科尔顺势问道:“说起来,你们为什么非要走这条充满危险的道路呢?”
加舒亚闻言把头转向菲琳娜,等着她的回答——他喜欢听她说话。
菲琳娜也没多做考虑,她坦白地说道:“实际上,我们是打算去巨人塔,因为时间比较紧张,只好选择了这条路。”
“哦?”科尔的眼神里瞬间闪过复杂的感情,他看了两人片刻,问道:“难道两位是魔法师?”
加舒亚刚要自豪地替菲琳娜点头,谁知脚上被人轻轻踩了一下,他立刻醒悟过来,继续装哑巴。
“我也很期待能成为一名受人崇敬的魔法师,可是目前这只是我的理想。”菲琳娜解释道。
“这么说……你们是去求学的?”科尔放下手中的硬面包和小刀说道,不等别人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道:“恩……是了,应该是这样,巨人塔的魔法峰会就在下个月,对吗?”
加舒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竟然也知道这件事?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科尔解释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们苦修士所修习的神术就和光明魔法属于同源,所以与魔法师还是有些来往的。”
原来如此……加舒亚点了点头,他眼神下意识朝菲琳娜看去,却陡然瞥见对角的窗台外站着一直全身漆黑的乌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菲琳娜看。
加舒亚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意,他正要有动作,谁知那乌鸦立刻警觉过来,拍着翅膀迅速遁入夜幕中。
菲琳娜这一刻突然对桌上的酱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小碟子,像是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没注意到身边男孩的神情。
科尔扫了眼加舒亚,然后“呵呵”笑着对菲琳娜说道:“菲琳娜,是不是食物不合你的口味?加舒亚可是吃了不少东西了,而你却没动过。”
菲琳娜依然低头看着那盘酱料,对科尔的问题毫不理睬,正当周围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盯着科尔看了会儿,接着甜甜笑道:“对不起,我没有吃腐肉和发霉食品的习惯。”
空气突然停止了流动,加舒亚茫然地看着两人,不知所措,而科尔则是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菲琳娜,他手中的酒杯悄然滑落,摔在了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红的液体顺着桌面缓缓流淌,最终滴向地面。
过了好一会儿,科尔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哈哈……”他不停地笑着,最后甚至剧烈咳嗽起来,而他的眼角也在同时迸裂,只是没有见到血迹。
“科尔先生!”加舒亚惊地站了起来,菲琳娜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四面石壁上“噼啪”作响的火把疯狂跳跃起来,像是生命结束前的怒放,下一刻,平地卷起一道狂风,将所有火把吹灭,餐厅顿时陷入黑暗中。
高窗外阴冷的月光一点点漫进房间,餐桌上那只摔倒的杯子被月光沾染,放出冰冷的寒芒,原本流淌的鲜红液体此刻颜色更加深了几分,并从中传来一股浓厚的腥味——就像是血的味道。
等等!血?加舒亚突然醒悟过来,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餐盘,紧跟着就趴在桌子边沿干呕起来。
桌面上,原本疏松可口的硬面包现在布满了绿色和紫色的污物,不知道是发霉了还是什么东西,那发脆的干果里面不断有一只只虫子在爬进爬出;最恶心的要数酱料了,那里面竟然全是昆虫的尸体和内脏血液!
看到这里,加舒亚刚抬起的头又一次低了下去,而且呕吐的更厉害了,自己刚才竟然最喜欢的就是那酱料的味道!
亏得菲琳娜刚才还不停地拿勺子搅拌着,她那时候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才对。想到这里,加舒亚不由对菲琳娜钦佩万分,单纯的他倒是忘了一点,既然菲琳娜已经察觉到了蹊跷,怎么没有阻止他吃这些鬼东西呢?
不过,很快有人替他提了出来。
“真是了不起啊,菲琳娜,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科尔笑眯眯地问道,看他的样子似乎被人揭穿是件很开心的事。
菲琳娜同样笑嘻嘻地看着他,却不发一言。
科尔又继续道:“不过,我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你既然知道这些东西不对劲,为什么没有通知这位守护者小朋友呢?”
正吐到头晕的加舒亚听了这话,全身一颤,忍不住想到:是啊,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不明白的。”菲琳娜说着,走到了加舒亚的身边,然后伸出手在他后背拍了拍,轻声道:“对不起。”
很简短的一句话,甚至没带有多少感情色彩,可是加舒亚却仿佛获得了新生一样挺立起来,他愤愤地看了眼科尔,然后转头说道:“没关系,我相信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科尔吃惊地看了眼加舒亚,接着又大笑起来,“哈哈……好!非常好!这样的女人才配做我的新娘!”
“新娘?”加舒亚惊呼道,一旁的菲琳娜也皱起了眉头。
科尔突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噢!别,别!千万别皱眉,你那样子会让人伤心欲绝的!”
菲琳娜并不理会他的话,她往边上走了几步,然后站在冰冷的月光下,寒声说道:“请你解释下,什么叫做你的新娘?”
“哈哈……难道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菲琳娜,即将成为我科尔的新娘!这是在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做出的决定!”科尔大笑道。
“我并不记得你有征求过我的意见,是么?”菲琳娜继续问道,她的手已经摸向了桌面上的餐具——两把餐刀和一把小叉。
“噢!对不起,我并没这个打算。”科尔嘿嘿笑着,慢慢朝后退去。
与此同时,8个黑影像幽灵般渐渐从四面浮出——赫然就是刚才那些罩着兜帽的家伙。
菲琳娜把加舒亚拉到身边,紧接着突然手掌一翻,将一只玻璃杯拍向其中一个人影。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作出这种举动,杯子在内力的推动下迅速跨越了两人间的距离,并狠狠砸在了那人的头上。
然后,粗布制的兜帽颓然滑落,露出了一颗骷髅脑袋!在它的眼眶里,有两团深红的火苗在不停抖动。
“啊……”加舒亚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叫,随后又嘎然而止了。
他在吓得快要跌倒的瞬间想到了菲琳娜,守护者的责任感让他必须挡在她的面前,去迎击眼前非人的恐怖存在。
只是内心深处传来的恐惧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他的身体一直在悄悄颤抖着。
“真是没想到啊,菲琳娜,在你甜美迷人的外表下,竟然还藏着一颗火热灼人的心!哈哈……这真是太美妙了,你简直就是神赐给我的!”科尔笑的很欢畅。
“是么?原来你也信神?”菲琳娜静静地看着他,问着无关紧要的问题。
“当然,只不过,我信仰的神可不是那虚伪的光明……额”科尔正得意地回答到一半,谁知突然止了声息。
加舒亚迟疑地看了看科尔,又转头看向菲琳娜,忽然发现她的目光冰寒如刀,而她左手边上的三把餐具已经不见了。
于此同时,科尔的左胸口、喉间和眉心纷纷冒出一个红点,却没有半点液体流出来。
而他身后的石壁上,赫然插着两把餐刀和一把小叉子!
窗外又一次响起“呱呱”的乌鸦叫唤声,夜风掠过树梢,刮进窗内,将淡淡的血腥味传遍餐厅的每个角落。
科尔带着那诡异的笑脸,缓缓跌倒在地上。
下一刻,那8个摘下兜帽的骷髅眼中的火苗猛然一颤,随即纷纷仰天发出震天响的咆哮声,这声音刺耳之极,就像是有无数人拿刀在玻璃上使劲地划着。
“咦?”菲琳娜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